粘稠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林夜的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铁锈。眼前这片沸腾的血池，咕嘟咕嘟冒着拳头大的暗红气泡，破裂时溅起的血滴落在池边冰冷的青铜地砖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腾起缕缕带着硫磺气息的腥臭白烟。池底深处，影影绰绰，一把巨大狰狞的骨刀轮廓在血浪中沉浮、挣扎，仿佛一头被囚禁的洪荒凶兽，每一次起伏都搅动得整池血水咆哮翻腾。
那正是未成型的虎魄刀，仅仅一个虚影，散发出的凶戾之气已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进人的骨髓里。
而楚风，就站在血池边缘。他魁梧的身躯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硬弓，虬结的肌肉块块贲张，几乎要撑破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特勤局制服。他双手死死攥着那柄由刑天战魂凝聚而成的巨大战斧虚影，但此刻，那原本散发着堂皇战意、炽烈如熔岩的赤红斧身，竟像是被浓墨浸染过一般，从斧刃到斧柄，正丝丝缕缕地蔓延上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的死寂漆黑！
“嗬…嗬嗬…” 沉重的、仿佛拉风箱般的喘息从楚风喉咙里滚出来，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赤红如血，里面翻滚的再也不是熟悉的狂暴战意，而是某种冰冷、混乱、完全陌生的毁灭欲望。那目光扫过血池，扫过甬道两侧堆积如山的青铜兵俑残骸，最后，死死钉在了林夜身上。
被那双眼睛锁定的刹那，林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杀意，如同倾泻而下的冰河，将他全身淹没。
“楚风！” 林夜厉喝，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撞出回响，试图穿透那层包裹着楚风的疯狂黑雾，“醒醒！那是刀灵幻象！”
回答他的，是楚风野兽般的咆哮！
“死——！”
咆哮声未落，楚风脚下坚硬无比的青铜地面“咔嚓”一声，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炸开！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那柄被不祥黑气彻底侵蚀的战魂巨斧，裹挟着足以劈开山岳的恐怖力量，毫无花哨，直劈林夜头颅！空气被极致的力量和速度压缩、撕裂，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啸，斧刃未至，狂暴的劲风已如重锤般砸在林夜脸上，刮得皮肤生疼。
避无可避！生死只在毫厘！
就在那漆黑的斧刃即将吻上林夜额头的千分之一秒，他左眼深处，那枚属于烛龙的竖瞳骤然收缩！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他的大脑深处，沿着神经疯狂搅动！视野瞬间被一片灼目的金光充斥、撕裂！
“呃啊——！” 林夜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因剧痛本能地痉挛，但意识却在这极致的痛苦中被强行拔升到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维度。左眼的金光穿透了沸腾的血池，穿透了翻涌的黑气，穿透了虎魄刀那狰狞的虚影！
他“看”到了！
血池底部，那沉浮的虎魄刀并非实体，核心处，一团不断扭曲、膨胀的暗紫色能量漩涡正疯狂旋转，无数怨毒、嗜血的意念丝线从漩涡中喷吐出来，密密麻麻，如同剧毒的蛛网，正死死缠绕着楚风的精神核心！正是这些丝线，将毁灭的指令源源不断地灌入楚风的意识！
幻象的核心！
轰！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剥离出正常的流动轨迹。林夜左眼深处，那枚竖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芒，将他周身三米之内的空间彻底凝固！
绝对的静止降临。咆哮的血池定格在浪涛翻涌的瞬间，飞溅的血珠悬停在半空，连那令人作呕的硫磺腥气都仿佛被冻结。唯有那柄缠绕着毁灭黑气的巨斧，距离林夜额头不足半寸，森寒的斧刃悬停在那里，纹丝不动，如同被镶嵌在凝固的琥珀之中。
代价是左眼撕裂般的剧痛和鼻腔里瞬间涌上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温热液体。林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的血管在疯狂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眩晕。
机会只有这一次！代价是右臂，甚至可能是半条命！
没有丝毫犹豫，林夜的身影在凝固的时空中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他右手五指如钩，没有丝毫防御的姿态，直接朝着楚风手中那柄被黑气彻底浸染的巨斧虚影抓去！目标并非斧刃，而是斧柄末端，那团最为浓郁、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黑暗核心——虎魄魔影的源头！
嗤——！
就在林夜指尖触碰到那粘稠如实质的黑气的刹那，一股难以想象的阴寒剧毒猛地顺着他手臂的经络向上窜去！仿佛有亿万根冰针瞬间刺入骨髓，疯狂地啃噬着血肉与生机。右臂肉眼可见地覆盖上一层诡异的青黑色，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皮肤更是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如同枯槁的死树皮！
“给我…松开！” 林夜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低吼，剧痛让他的面孔微微扭曲，但右手的动作却稳如磐石，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厉，猛地一扣、一拽！
噗！
如同撕裂了一块坚韧的腐肉。那团搏动着的黑暗核心，竟真的被他硬生生从巨斧虚影中撕扯了出来！入手冰凉滑腻，像攥住了一块万年寒冰，又像握住了一颗活物般搏动的心脏！
几乎在脱离楚风掌控的瞬间，那团黑气猛地向内坍缩、凝聚！刺骨的冰寒和令人灵魂颤栗的恶意瞬间爆发！
嗡！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嗡鸣在林夜掌心炸开！
黑气散尽，显露真容。那并非什么核心，而是一颗眼球！
一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完全由暗沉青铜铸就的眼球！冰冷的金属质地，表面布满细密的、仿佛天然生成的诡异纹路，如同某种活物的血管脉络。此刻，这颗青铜魔瞳正中央，一道细如发丝的竖缝猛地裂开！深紫色的、如同燃烧的冥界火焰般的瞳孔，骤然显现！
一股洪荒、暴虐、视万物为刍狗的恐怖意志，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顺着那冰冷的视线，狠狠撞向林夜的意识海！
“吼——！”
林夜大脑深处，仿佛有一头沉眠的远古巨龙被彻底激怒！源自血脉最本源的咆哮，带着撕裂时空的威严和愤怒，轰然炸响！他左眼深处那枚属于烛龙的金色竖瞳，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更加炽烈、更加纯粹的金光！那光芒锐利如开天辟地的神剑，笔直地迎上了魔瞳射来的紫色冥焰！
轰隆！
无声的惊雷在林夜的灵魂最深处炸开！
两股截然不同、却都足以撼动天地的意志，以他的头颅为战场，展开了最原始、最凶险的碰撞！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燃烧着焚世金焰的无尽苍穹，一半是流淌着污秽血河的九幽深渊！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无法理解的嘶吼、冰冷刺骨的恶意和焚尽八荒的龙威疯狂交织、撕扯！
林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狂风中的枯叶。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下一秒就要被这两股恐怖的力量彻底撑爆！七窍之中，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右臂的侵蚀在魔瞳意志的冲击下骤然加剧，青黑色迅速向肩膀蔓延，整条手臂如同被投入了极寒的冰狱，知觉正在飞速丧失。
就在这意识即将崩溃的边缘，掌心那颗冰冷的青铜魔瞳猛地一震！深紫色的瞳孔深处，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惊疑？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下一秒，一股沛然莫御的排斥巨力猛地从魔瞳中爆发！
林夜再也无法支撑，整个人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轰中，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青铜墙壁上，震得整面墙嗡嗡作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在身前的地面上溅开刺目的猩红。
那颗被他死死攥住的青铜魔瞳，也在这一刻脱手飞出！
它没有落地，而是诡异地悬停在半空中，微微震颤着。深紫色的瞳孔光芒明灭不定，最后，它似乎确认了什么，冰冷的视线从瘫倒咳血的林夜身上移开，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那是刚刚摆脱魔影控制、正茫然跪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的楚风。
嗡！
青铜魔瞳化作一道暗沉的流光，瞬间跨越空间，无视了楚风本能的抗拒，狠狠撞入他的眉心！
“呃啊——！” 楚风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弓成了虾米，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他的眉心皮肉之下，一颗青铜眼球的轮廓清晰地凸显出来，深紫色的光芒透过皮肤明灭闪烁，诡异绝伦。
几乎就在魔瞳没入楚风眉心的同一刹那——
轰隆隆隆！！！
整个青铜巨门构成的巨大空间，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一个沉睡了亿万年的洪荒巨兽，被彻底惊醒！穹顶之上，无数积攒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尘埃和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那扇自亘古以来就矗立在此，厚重、冰冷、隔绝着两个世界的巨大青铜门扉，门缝间原本只渗出丝丝缕缕、不断腐蚀着电子设备的诡异黑雾。此刻，这些黑雾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倒卷！
咔…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巨响，如同无数个闷雷在耳边炸开！那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门缝，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正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从内部，一点一点，强行撑开！
越来越宽！
粘稠如实质的黑雾疯狂地从门缝中喷涌而出，但这一次，黑雾之中，却夹杂着一抹令人心悸的、仿佛凝固了亿万生灵血液的…暗红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盛，迅速驱散了门缝附近的黑暗。
终于——
轰！！！
伴随着最后一声仿佛天崩地裂的巨响，整扇青铜巨门彻底洞开！
门后，没有预想中的甬道，没有墓室，没有珍宝。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死寂的暗红色！
一轮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残缺的、仿佛由凝固的污血组成的暗红“月亮”，悬挂在灰蒙蒙的、没有星辰的天穹之上。冰冷、粘稠、不祥的暗红月光，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门后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绝望的猩红。
血月之下，是尸骸堆积而成的、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峦。断折的兵器、破碎的甲胄、早已风化成枯骨的巨大尸骸…层层叠叠，一直铺展到视野的尽头，构成一片死亡的大地。
而在这片尸山血海的最中央，在那最高的一座骸骨山峰之巅，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魔影，静静地矗立着。
它背对着洞开的青铜巨门，身形模糊在血月投下的巨大阴影里，看不真切具体的模样，只能看到一个如同山岳般巍峨的轮廓。暗红的光勾勒出它虬结如龙、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肩背线条，还有那如同亘古磐石般凝固的姿态。
它手中，似乎拄着一柄插入骸骨山峰的巨大武器虚影。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和渺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甬道中每一个还保有意识的人。
那是…神？还是魔？
林夜挣扎着撑起半边身体，抹去嘴角的血迹，右臂的剧痛和麻痹感依旧强烈，但左眼灼烧般的刺痛却奇异地消退了一些。他抬起头，望向门内那轮巨大的血月和尸山上的魔影，金色的竖瞳在血光的映照下收缩如针。
楚风停止了翻滚，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眉心处那青铜魔瞳的轮廓正缓缓隐没下去，深紫色的光芒也随之熄灭，只留下一个淡淡的、仿佛古老刺青般的印记。
陈山河脸色铁青，应龙装甲覆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死死盯着门内的景象。苏晚晴脸色苍白如纸，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九条狐尾的虚影在她身后不安地微微晃动。
死寂。
只有血池还在身后徒劳地翻滚、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是为这地狱景象奏响的背景哀乐。
血月当空，魔影如山。门，开了。
林夜的目光死死锁在楚风眉心那正在隐去的魔瞳印记上，一丝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那印记的形状，与青铜巨门上那些古老扭曲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这绝不是巧合。
突然，异变陡生！
轰——！
一道粘稠如血的巨大光柱，毫无征兆地从那高悬的血月中心笔直射下，目标并非他们这些闯入者，而是……那柄依旧沉浮在血池底部、尚未完全成型的虎魄巨刀虚影！
光柱精准地贯入血池，如同滚烫的烙铁刺入黄油。整个血池瞬间狂暴！暗红的血浪冲天而起，发出凄厉的尖啸，池底那柄虎魄刀的虚影在血光的灌注下，如同吹气般疯狂膨胀、凝实！
原本模糊的骨质刀身，在血月光华冲刷下，迅速镀上一层暗沉冰冷的金属光泽，细密的、如同某种洪荒巨兽鳞片般的纹理在刀身上蔓延生长。刀柄末端，一颗狰狞的青铜兽首浮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立体，兽口大张，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股远比之前浓烈百倍、纯粹得只剩下毁灭与杀戮的凶戾气息，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从正在急速成型的刀身上轰然爆发！
这气息狂暴地横扫整个空间，甚至压过了门内那尸山魔影带来的压迫感！首当其冲的，正是刚刚被魔瞳强行认主、意识还未完全清醒的楚风！
“呃…呃啊啊啊——！”
楚风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咆哮，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他眉心那刚刚隐去的魔瞳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深紫光芒，仿佛被下方血池中那把正在成型的凶兵所召唤、所刺激！
他原本恢复了一丝清明的赤红双瞳，瞬间再次被混乱的漆黑所吞噬！那漆黑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暴戾，如同翻滚的深渊！
“吼！” 楚风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疯狂和毁灭欲，死死锁定了距离他最近的林夜！他双手虚空一握，一柄缠绕着浓稠如墨的毁灭黑气的战斧虚影瞬间在他手中凝聚成型！比之前的刑天战魂更加凝实，也更加凶戾！
“楚风！” 陈山河厉吼，应龙装甲瞬间覆盖全身，能量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试图前冲拦截。苏晚晴指尖狐火跳跃，脸色凝重。
但太晚了！
被魔瞳和凶兵双重刺激、彻底陷入狂暴的楚风，速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他脚下的青铜地面轰然炸裂，人已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那柄缠绕着不祥黑气的战斧，带着劈开一切的毁灭意志，卷起刺耳的鬼哭神嚎般的尖啸，朝着刚刚撑起身、右臂还处于麻痹状态的林夜，当头劈下！
这一次，斧刃上凝聚的杀意，是彻彻底底的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