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的手还搭在桌沿，指尖残留着刚才魂魄震颤带来的凉意。沈墨已经转身走向技术台，声音没有起伏：“把保险柜撬痕的照片调出来，重点看左侧受力区域。”
技术人员立刻响应，屏幕切换成高倍放大图像。金属表面的刮擦痕迹呈扇形扩散，左侧凹陷更深，边缘有细微翻卷，右侧则相对平滑。
“专家昨天初步判断，施力方向偏左。”沈墨指着图说，“现在我们需要确认——这是偶然，还是习惯性动作的结果。”
丁浩闭上眼，手指轻轻抵住太阳穴。林先生的魂魄安静下来，但记忆仍在。他重新沉入那晚的书房，看见背影佝偻的男人站在保险柜前，双手抬起撬棍。不是双手合力下砸，而是左手为主导，像挥动锤子般自上而下砸落，右臂只是辅助稳定工具。
“是左手发力。”丁浩睁开眼，“他用的是左臂的惯性，动作轨迹从高到低，带一点向内的弧度。就像……钉钉子那样。”
沈墨盯着照片，一言不发地将画面旋转角度，对比之前三次密码尝试的时间记录。“如果他是左撇子，为什么还要刻意隐藏？”
“因为监控。”丁浩说，“他知道屋里有摄像头，所以进门时用身体挡住工具袋，走路也调整了姿态。但他忘了一点——用力的时候，本能会暴露。”
沈墨当即下令：“调张强在工厂的所有监控视频，重点看他使用工具、写字、吃饭的动作。”
不到十分钟，一组剪辑片段出现在主屏上。第一段是打磨轮毂的车间画面，张强左手稳稳压住金属件，右手操控旋钮；第二段是食堂镜头，他夹菜时筷子握在左手，米饭也是左手端碗；第三段来自厂区打卡机旁的记录，他签字时笔尖倾斜角度明显偏向右侧，典型的左利手书写特征。
“这不是临时模仿。”沈墨低声说，“这是十几年养成的肌肉记忆。”
丁浩看着屏幕，忽然想起什么：“魂魄记得一个细节——那人打翻过一瓶清洁剂。”
“什么？”沈墨转头。
“就在保险柜旁边，地上有一小片湿痕。当时他正准备撬锁，手抖了一下，瓶子倒了，他下意识伸手去扶。”
“哪只手？”
“左手。”丁浩肯定地说，“普通人可能用离得近的手去接，但他反应太快，完全是本能。左撇子遇到突发情况，第一反应永远是用左边。”
沈墨立即翻出现场勘查报告，快速检索后找到一页备注：“书房地毯边缘发现疑似拖拭痕迹，成分未明，已采样送检。”他拿起对讲机：“让化验组优先处理那份样本，比对张强出租屋内发现的清洁剂品牌。”
等待结果期间，沈墨调出法医提交的鞋印分析图。现场遗留的42码运动鞋印中，左足前掌压力值高出右足足底17%，步态数据显示重心略微前倾，符合长期左利手者行走时的身体协调模式。
“不只是动手。”沈墨指着图表，“连走路都在体现同一个倾向。”
技术台传来提示音。化验结果显示，地毯纤维中的残留物与张强家中搜查到的清洁剂完全匹配，同一品牌，同一批次。
“他碰倒了瓶子，又用手去扶。”丁浩说，“那一刻他根本顾不上掩饰。”
“所以我们现在有三个支点。”沈墨站直身体，语速平稳，“行为习惯、物理证据、心理本能——全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凶手是左撇子，而张强就是那个左撇子。”
丁浩沉默片刻，忽然问：“有没有可能……他是故意伪装成左撇子？为了误导调查？”
沈墨摇头：“可以伪装动作，但骗不了肌肉记忆。你看他在厂里的操作视频，每一次转动扳手、每一次握笔签名，都是自然流畅的左主导。如果是刻意模仿，不可能持续三个月都不露破绽。”
“而且。”丁浩补充，“魂魄不会认错。它记得那只手的力量来源。”
沈墨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嫌疑人特征”一栏逐项写下：左利手、42码鞋、深灰高领衫、城郊口音、氟碳漆接触史、经济危机、复制钥匙、三次密码尝试、清洁剂残留、鞋印压力分布异常。
每一项落下，笔尖都带着笃定。
“这不是拼凑。”他说，“这是一个完整的人。”
丁浩看着那些字，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我们把这些特征拆开来看，每一条单独存在都不足以定罪。可当它们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那就不是巧合。”沈墨接过话，“是铁证。”
他放下笔，转向专案组成员：“从现在开始，张强列为一级危险嫌疑人。启动全方位背景排查，重点盯控其通讯记录、资金流向、社交关系网。任何异常联络，立即上报。”
命令下达后，房间陷入短暂安静。技术人员各自归位，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
丁浩坐回椅子，再次闭眼。林先生的魂魄依旧徘徊在死亡瞬间，情绪不再剧烈波动，反而透出一种近乎期待的凝滞。他知道真相正在逼近。
“还差一点。”丁浩喃喃道。
“什么？”沈墨走过来。
“我们证明了他是左撇子，也证明了他具备作案条件和动机。但我们还没弄清楚——他为什么要冒险回来试密码？明明知道会被锁定。”
沈墨盯着地图上那个静止的红点——张强的手机信号仍停留在出租屋内，超过十小时未移动。
“也许。”沈墨缓缓开口，“他不是在试密码本身。”
丁浩睁眼：“那是试什么？”
“他在测试自己的记忆。”沈墨的声音低沉下来，“他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那三组数字，是不是真的就是密码的开头。”
丁浩心头一震。
如果张强意识到林先生被打断时根本没有输入正确密码，那么他的整个行动逻辑就会崩塌。他会回头寻找信息源，追问是谁告诉他“379”是正确的。
而那个提供情报的人……
沈墨似乎想到了同样的事，眼神骤然收紧。
就在这时，技术员抬头报告：“刚收到最新数据，张强的手机浏览器历史被清除了。”
“什么时候？”沈墨问。
“五分钟前。清除前最后访问的页面，还是那个保险柜教程。”
丁浩猛地站起身，脑中闪过一道光。
“他不是在学怎么开锁。”
“他是在找漏洞。”沈墨接道，“他在查这种型号的保险柜有没有默认出厂密码，或者紧急解锁机制。”
“所以他还会再动。”丁浩说，“只要他认为还有别的办法能打开。”
“下次就不会走后门了。”沈墨盯着屏幕，“他会想办法直接接触保险柜，甚至……带走它。”
丁浩正要说话，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寒意掠过手臂。林先生的魂魄又一次产生了反应，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急促的牵引感，像是在提醒什么。
他闭上眼，试图捕捉那股波动的源头。
魂魄的记忆画面闪现——黑暗中，撬棍落下，金属撞击声响起，紧接着，一只手伸向保险柜底部，摸索着什么。
不是锁芯，不是面板。
是背面。
丁浩猛然睁眼：“保险柜背面！”
沈墨看向他。
“他碰过背面！”丁浩语速飞快，“魂魄记得，那人砸完之后，左手往后摸了一下，像是在检查有没有松动，或者……留下什么东西。”
沈墨立刻调出保险柜的全景照片。镜头拉到底部背面角落，一处不起眼的金属接缝处，隐约有一道新鲜划痕，旁边还沾着一点极细的纤维。
“派人去查。”沈墨下令，“带上手套提取那块痕迹，比对是否来自张强的工作服材质。”
技术人员应声而去。
房间里只剩键盘声和低语。丁浩盯着屏幕，感觉魂魄的波动渐渐平复，仿佛完成了某种交付。
沈墨站在指挥屏前，目光落在张强的照片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轻声说。
丁浩没有回答。
他的手慢慢握紧，指甲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