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的路程，死寂而漫长。
阿虎，或者说赵峰，搀扶着失血过多的小武，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异常沉重。
神月佑吊在队伍最后，相隔数米，不远不近。
当营地那用废旧集装箱和铁丝网搭建的简陋大门出现在视野中时，守在门口的几个幸存者先是露出了喜色，但很快，那喜色就凝固在了脸上。
三个人。
出去时是六个人，回来时只剩三个。
而且，一个重伤昏迷，一个满身狼狈，只有最后一个，那个叫神月佑的年轻人，看起来毫发无伤。
最关键的是，首领不见了。
“老赵！小武！你们回来了！首领呢？”一个守卫快步迎了上来，急切地问道。
赵峰没有立刻回答，他将小武交给另一个过来帮忙的人，然后噗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高高举起手中那把断掉的战刀。
“首领……牺牲了。”
这四个字，仿佛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小小的营地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越来越多的人从各自的窝棚和帐篷里钻了出来，围了过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首领那么强，怎么会……”
“遇到什么了？”
赵峰抬起头，脸上满是悲痛与后怕，他开始添油加醋地讲述那个被精心编织过的故事。
“是掘地者！一头高级兽兵！还有数不清的沙地蠕虫！”
“我们被包围了，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兄弟们一个个倒下……”
他的叙述充满了绝望的细节，将那场战斗描绘得惨烈无比。
“那个懦夫！神月佑！”赵峰忽然伸手，指向站在人群外围，一脸淡然的神月佑，“他从头到尾就躲在最后面，连开一枪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被虫子拖走！”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神月佑身上。
鄙夷，不屑，愤怒。
之前因为他那手精准枪法而产生的一丝敬畏，此刻荡然无存。
“是首领！”赵峰的声音拔高，带着哭腔，“是首领在最后关头，抱着必死的决心，冲了上去！他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找到了怪物的弱点，跟它同归于尽！才为我们……为我跟小武，争取到了活命的机会！”
说完，他将断刀插在面前的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首领是英雄！”
人群沉默了。
悲伤的气氛在蔓延，而对英雄的敬意，往往需要一个对立面来衬托。
那个对立面，就是神月佑。
“废物！”
“懦夫！”
“首领白白牺牲了，怎么活下来的是这种人！”
窃窃私语变成了公开的指责。
神月佑站在那里，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懦夫？
挺好的标签，省事。
他甚至觉得赵峰的演技有点浮夸，不过效果还不错，至少所有人都信了。
他拨开人群，径直走向营地负责管理物资的角落，将背上的狙击枪和剩下的弹药放在桌子上。
“任务装备，归还。”
负责登记的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重重地在登记册上划掉了他的名字。
神月佑毫不在意，转身就走，回到了自己那个用几块铁皮搭成的简陋房间。
砰。
门关上了。
外界的一切喧嚣与他无关。
首领的死，让这个本就脆弱的幸存者营地陷入了更深的混乱。
权力出现了真空。
之前被首领压制着的三名准武者，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各自都有一些追随者，平日里就摩擦不断。
现在，最大的那座山倒了，谁都想坐上那个位置。
赵峰，凭借着“首领英勇事迹”的唯一讲述者身份，以及带回了少量食物的事实，迅速拉拢了一批人。他们将赵峰视为首领意志的继承者，声势一时无两。
营地内，暗流涌动，争斗不断。
神月佑对此毫无兴趣。他待在自己的小屋里，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实际上是在熟悉系统空间里那六柄新到手的弧光飞刀。
这东西，比枪好用多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
房门被敲响了。
神月佑睁开眼，门外站着的是赵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一副新晋首领的派头。
“神月佑。”赵峰开门见山，“营地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很乱。光靠我们几个准武者，管不过来。”
神月佑靠在墙上，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看过你的枪法，很准。”赵峰的下巴微微抬起，“虽然你胆子小了点，但作为固定靶台，还是有用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神月佑一个感恩戴德的机会。
“以后，你跟着我。我保证，你不会再缺食物和水，也没人敢再欺负你这个‘懦夫’。怎么样？”
这番话，与其说是拉拢，不如说是施舍。
在他看来，自己给了这个被所有人鄙视的懦夫一个天大的机会。
神月佑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看着赵峰，认真地思考了零点五秒。
然后，他吐出六个字。
“太麻烦，没兴趣。”
赵峰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他身后的两个壮汉也愣住了。
他们想过神月佑会感激涕零，或者会讨价还价，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干脆利落的拒绝。
一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废物，居然敢拒绝新势力的招揽？
“你说什么？”赵峰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说，”神月佑重复了一遍，甚至还打了个哈欠，“没兴趣，别来烦我。”
说完，他直接伸手，准备关门。
“你找死！”赵峰勃然大怒，一把按住门板。
一个懦夫，一个废物，居然敢这么不给他面子！
但就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另一边传来一阵喧哗。
“赵峰！你的人又抢了我们的水！你他妈想开战吗！”
是另一个准武者，带着人找上门来了。
赵峰的怒火被硬生生打断，他恶狠狠地瞪了神月佑一眼，权衡利弊后，还是选择了先去处理更重要的对手。
“你给我等着。”
他丢下一句狠话，带着人匆匆离去。
神月佑面无波澜地关上了门。
世界，再次清静了。
然而，这份清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晚，深夜。
营地的一处阴暗角落，赵峰的脸上挨了一拳，嘴角带着血。
他对面的准武者，实力比他稍强一筹，在刚才的火并中，他落入了下风，丢了不小的面子。
“峰哥，那家伙太嚣张了！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一个心腹愤愤不平。
“都怪我们人手还是不够！支持我们的人，看到我们吃亏，又开始动摇了！”
赵峰一言不发，胸膛剧烈起伏，失败的怨气和被人当众羞辱的愤怒，在他心中燃烧。
他需要立威。
需要用血来重新巩固自己的地位。
杀掉另一个准武者？风险太大。
那么……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白天那张淡然又欠揍的脸。
一个被所有人孤立的懦夫。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软柿子。
一个“不识抬举”的废物。
杀了他，既能泄愤，又能震慑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还能夺走他可能藏起来的物资。
一举三得。
“召集我们的人。”赵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中闪过一丝狰狞。
“峰哥，要去跟李老三拼命吗？”
“不。”
赵峰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朝着神月佑那间破铁皮屋的方向看去。
“先去清扫一下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