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厚重的合金墙壁，此刻仿佛在无声地哀鸣。并非源于物理上的撞击，而是某种更深层次、更令人心悸的侵蚀。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败混合的甜腻气息，那是高浓度异种能量实质化的表现，每一次呼吸都让肺部感到灼痛，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稀释的鲜血。
凌昊站在内城最高的观测塔上，指节因用力握着冰冷的栏杆而微微发白。他的目光穿透加固的防弹玻璃，死死锁定着窗外那片噩梦般的天空。
那里，曾经只是一轮模糊、令人不安的暗红色轮廓的“血月”，如今已膨胀到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大小，占据了近乎四分之一的夜空。它不再是一个遥远的天体，而像是一只缓缓睁开的、充满恶意的巨眼，低垂地俯瞰着这个濒死的世界。月面上，原本模糊的纹路此刻清晰可见，扭曲盘绕，构成了某种无法理解的、亵渎的符文，中心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暗区域，宛如瞳孔。那“瞳孔”似乎在微微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引得整个天幕的光线随之明暗不定，洒下的猩红光芒如同粘稠的血浆，将大地上的万物都浸染上一层不祥的赤色。
“能量读数……又突破了峰值！仪器快要撑不住了！”观测室内，一名技术人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面前的屏幕上一片刺眼的红色警报，曲线图早已爆表，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
没有人回应他。所有人都被一种无声的绝望扼住了喉咙。
基地外围，昔日纵横交错的防御工事、雷区、壕沟，此刻正被一片“潮水”淹没。那不是水的浪潮，而是无穷无尽、形态各异的变异体。它们仿佛从地底、从山峦、从一切阴影角落里涌出，汇成了一股毁灭一切的洪流。普通的畸变体、速度奇快的猎杀者、体型庞大的吞噬者……甚至还有一些从未被记录过的、形态更加诡异、仿佛由多种生物强行拼接而成的恐怖造物。它们共同的特征是双眼赤红，如同微缩的血月，口中发出不再是狩猎的嘶吼，而是一种狂热的、献祭般的尖啸。
“开火！全力开火！不能放任何一个过来！”城墙上的守军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呐喊，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变异体的狂潮嘶吼中显得如此微弱。
重机枪喷吐着火舌，编织成一道道金属风暴，将冲在前面的变异体成片撕碎。高爆手雷在潮水中掀起一朵朵由残肢断臂组成的浪花。能量武器过载的嗡鸣声刺入耳膜，射出的一道道炽热光束短暂地照亮猩红的夜空，在变异体群中犁开一道道焦黑的沟壑。
然而，毫无作用。
倒下的变异体瞬间就被后来的同类踩成肉泥，那毁灭的浪潮没有丝毫减缓，反而更加汹涌。它们仿佛失去了对疼痛和死亡的恐惧，唯一的本能就是冲垮前方的一切，将那座散发着最后人类气息的堡垒彻底吞噬。
“东三区防线被突破！重复，东三区失守！”
“需要支援！西侧城墙出现裂痕，有大型单位在撞击！”
“弹药储备告急！照这个消耗速度，我们最多还能支撑两个小时！”
坏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通讯频道中蔓延。每一个求救信号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幸存者们早已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凌昊缓缓闭上眼睛，【法则之理】在他体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并非为了战斗，而是为了理解、解析这弥漫天地间的“规则”变动。在他的感知中，世界不再是物质的世界，而是一张由无数无形丝线编织成的巨网。而此刻，这张巨网正在被一股蛮横的外部力量强行扭曲、扯断、覆盖上它自身污秽的“规则”。物理常数在局部区域变得不稳定，空间的连续性出现细微的裂痕，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似乎产生了难以察觉的偏差。
这就是“血月之主”的力量。它并非仅仅在物理层面毁灭世界，而是在更基础的层面上， 重写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将其转化为适合它自身存在的温床。
“凌昊。” 小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她刚刚从医疗区回来，白色的外套上沾染着点点血迹，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伤员的。“伤亡数字在激增，很多伤员的伤口出现了……异化反应，常规治疗手段效果甚微。”
凌昊转过身，看到小雅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但眼神依旧坚定。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它正在加速。血月之主……不耐烦了。”
“我们……还有希望吗？”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之前跟随他们的一名年轻幸存者，此刻脸上毫无血色，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凌昊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观测室内一张张绝望、茫然或是强作镇定的面孔，最后重新落回窗外那片地狱般的景象。磐石基地，这座人类最后的堡垒，在血色天幕与毁灭潮水的双重挤压下，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希望？这个词在此刻显得如此奢侈，如此苍白。
然而，在他眼底深处，那源于【法则之理】的微弱辉光并未熄灭，反而在极致的压力下，变得更加凝练。他清晰地感知到，那轮血月巨眼的目光，似乎跨越了空间，若有若无地锁定在他身上。是了，他体内的“种子”，那连接两个世界的“钥匙”，才是对方真正的目标。
毁灭基地，屠戮人类，不过是顺带而为，或者是为了逼他现身的手段。
“希望……” 凌昊轻声重复了一遍，他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荡漾开来，暂时驱散了周围令人作呕的异种能量气息。“也许从来就不在固守之中。”
他看向凌薇，眼神交汇间，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决心。
“传令下去，” 凌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一切嘈杂的平静，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放弃外围所有防线，集中所有剩余力量，固守内城核心区域。为我们……争取最后的时间。”
他没有解释“我们”是谁，也没有说明要争取时间做什么。但那股平静之下蕴含的决绝，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那名颤抖的年轻幸存者奇迹般地停止了颤抖，让周围慌乱的技术人员慢慢安静下来。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尽管意味着放弃大片用鲜血守卫的区域，意味着更多的牺牲，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拖延最终时刻到来的方法。
凌昊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血月巨眼，那深邃的“瞳孔”仿佛是一个漩涡，要将他的灵魂都吸摄进去。
血色黎明已然降临，黑暗浓郁得化不开。但在绝对的黑暗深处，往往孕育着最终极的反击。突围，进入“摇篮”，直面那一切的根源——这个念头在凌昊心中从未如此清晰和坚定。
他深吸了一口灼痛的空气，感受着体内【法则之理】与外界扭曲规则的剧烈冲突，喃喃自语：
“看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