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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的水汽氤氲未散,混合着九死还魂汤残留的奇异药香与魔纹初成的淡淡焦糊腥气,沉甸甸地压在窖村幸存者的心头。鲁智深庞大的身躯躺在青石上,被灵鹫长老以秘法封入一口临时掘出的地穴寒窖之中,仅靠那琥珀色灵液吊着一丝微弱生机,形同活尸。灵鹫长老自己也近乎油尽灯枯,强撑着布下几道守护禁制后,便由毒叟搀扶着,蹒跚着回到他那间弥漫着草药苦涩气息的石屋静室,陷入深沉的龟息调养。

方腊盘膝坐在寒潭边缘一块冰冷的礁石上,远离联盟成员自发聚集的区域。他赤裸的上身遍布血污与战斗留下的伤痕,右臂的伤口被飞天狐重新仔细包扎过,但最触目惊心的,是那条左臂——从肩头直至手腕,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泽,肌肉虬结鼓胀,一条条暗紫色的狰狞经络如同盘踞的毒蟒,而在小臂外侧,那枚由无数痛苦哀嚎面孔构成的诡异魔纹,如同活物般烙印在皮肤之下,即便在黯淡天光下,也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邪气。

联盟的其他人,分散在寒潭周围。飞天狐坐在离方腊不远的一块石头上,默默擦拭着她的短刃,眼神却不时担忧地瞟向那个沉默的背影。铁臂猿靠着一棵枯树,抱着粗壮的双臂,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方腊的左臂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和一丝本能的忌惮。影杀如同真正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倚在岩壁的阴影里,只余一双警惕的眼睛在幽暗中闪烁。毒蝎娘则独自站在稍远些的潭水边,艳丽的脸庞映着微澜的水光,神色变幻不定,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发丝。落魄道人唉声叹气,绕着圈子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尽是些“魔气侵体”、“劫数难逃”之类的丧气话。

一股无形的压抑和猜疑,如同寒潭深处渗出的阴冷湿气,悄然弥漫,将不久前并肩血战的短暂凝聚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方腊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觉。他所有的意志,都用在对抗体内那翻腾不休的魔念漩涡和左臂魔纹带来的、如同万蚁噬骨般的灼痛与冰冷交织的异感上。每一次心跳,都像是重锤擂在紧绷的鼓面上,震得那盘踞在意识深处的执念漩涡蠢蠢欲动。棋局执者那阴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语,并未因他暂时压制了攻击冲动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无所不在,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萦绕、腐蚀。

“看见了吗?他们看你的眼神…像在看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怪物…”执者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嘲弄,如同冰锥刺入方腊的脑海,“恐惧…猜疑…这才是人性!你拼死守护的,不过是随时会背叛你的脆弱之物!”

方腊紧咬牙关,下唇已被咬破,鲜血的咸腥味在口中弥漫。他强迫自己不去听那蛊惑的低语,试图将心神沉入寒潭之底,感应那一丝若有若无、属于林冲残魂的冰冷枪意,寻求片刻的宁静。然而,魔纹的异动如同烧红的烙铁,不断灼烧着他的意志,将那份微弱的感应搅得支离破碎。

就在这时!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猛烈爆发!

这痛楚并非来自魔念反噬,也非来自左臂魔纹。它更古老,更霸道,更…熟悉!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火山骤然苏醒,又似早已融入血脉骨髓的锁链,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勒紧、灼烧!

“呃啊——!”

方腊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惨嚎!声音凄厉,瞬间撕裂了寒潭死寂的空气!

他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劈中!盘坐的礁石被硬生生震裂出蛛网般的纹路!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陷进头皮,仿佛要将那颗剧痛欲裂的脑袋生生抠开!原本勉强压制下去的赤红血色,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整个眼瞳,甚至眼白的部分也蔓延出骇人的血丝!

更令人心悸的变化发生在他身体表面。那些早已黯淡下去的、代表着凝魄境修为的符文印记——原本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地流转于他四肢躯干——此刻骤然间如同被投入滚油!每一个符文都变得滚烫、灼亮,爆发出刺目的、带着浓烈禁锢意味的暗金色光芒!

嗤嗤嗤——!

暗金色的符文之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方腊的皮肤上!青烟冒起,皮肉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那光芒并非向外发散,而是带着一种可怕的吸摄和禁锢之力,疯狂地向他体内钻去!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烧熔的铅水灌入,传来令人疯狂的灼痛和阻塞感!

“方腊!”飞天狐惊呼,猛地站起身,短刃出鞘,却不知该指向何方。

“怎么回事?!”铁臂猿也骇然变色,肌肉贲张。

毒蝎娘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又被一种异样的、近乎兴奋的光芒取代。

“是…是天师的印记!深层操控咒被激活了!”落魄道人失声尖叫,声音充满了恐惧,“完了!完了!他被锁死了!”

方腊的惨嚎变成了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攥住,狠狠地塞进了一具遍布着滚烫枷锁的囚笼!那暗金色的符文,就是囚笼的栅栏,是烧红的锁链!它们不仅在灼烧他的肉体,更在禁锢他力量的流动,压制他意志的挣扎!体内原本因为吞噬而躁动的残魂碎片,在这股源自天师符咒的霸道力量压制下,瞬间噤若寒蝉,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连左臂那狰狞的魔纹,散发出的邪异紫光也被强行压制下去,变得黯淡晦涩。

然而,这种压制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沉的痛苦和一种灵魂被强行扭曲的屈辱感!

“嗬…嗬…”方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身体因剧痛和禁锢而佝偻成一团,剧烈颤抖。汗水、血水混合着皮肤被灼烧渗出的组织液,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顺着礁石流淌下来,滴入寒潭,发出轻微的“滋啦”声。

意识在无边的痛楚和禁锢的窒息感中沉浮。棋局执者的声音,却如同鬼魅般,穿透了这恐怖的折磨,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和幸灾乐祸的冰冷,再次响起:

“桀桀桀…滋味如何?这深入骨髓的烙印…这源自你‘恩师’的‘厚爱’…”执者的笑声尖锐刺耳,“你以为吞噬几缕残魂,长出点魔纹爪牙,就能挣脱这宿命的枷锁?天真!这烙印,从你接受那枚天罡符箓开始,就已刻入你的神魂本源!你越是挣扎,越是强大,它捆缚得就越紧!痛吗?痛就对了!这痛楚会提醒你,你永远只是玄冥老道棋盘上…一颗随时可以被碾碎的棋子!”

执者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方腊此刻最脆弱的神经。对天师(玄冥)刻骨的恨意,被强行禁锢的屈辱,对自身处境的绝望…种种情绪在这内外交攻的剧痛下被无限放大!

“滚…”方腊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寒潭幽暗的水面,倒映出自己此刻狼狈、痛苦、被烙印灼烧得如同恶鬼般的扭曲面容。

“滚?本座就在你心里,看着你挣扎,看着你痛苦!”执者的声音充满残忍的快意,“愤怒吗?怨恨吗?这就对了!让这怒火燃烧!烧尽你虚伪的理智!唯有彻底的疯狂与毁灭,才能焚毁这枷锁!想想那秃驴的下场…想想这些猜忌你的‘同伴’…杀出去!用你的魔爪撕碎一切!让这寒潭…染成真正的血池!这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杀——!”

那充满魔力的“杀”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向方腊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左臂的魔纹虽然被压制得黯淡,但在执者疯狂的蛊惑和方腊自身爆发的滔天恨意冲击下,竟又顽强地挣扎着,亮起一丝微弱的、却更加纯粹暴戾的紫芒!一股毁灭的冲动,混合着对天师(玄冥)的无边恨意,如同压抑的火山,在他被禁锢的躯体内疯狂冲撞!他猛地抬起头,赤红如血、几乎失去人类情感的双瞳,带着择人而噬的凶光,扫向寒潭边那些惊疑不定的联盟成员!

就在这千钧一发,方腊的意识即将被恨意和杀欲彻底吞没的瞬间——

嗡!

他胸前,那颗沾染了鲁智深黑血的净魂珠,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丝微弱到极致、却纯净温润的凉意,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缕溪流,骤然从珠子上渗出,无视了那灼热滚烫、禁锢灵魂的暗金符文光芒,轻柔而坚定地渗入了方腊剧烈起伏的胸膛!

这凉意并非强大的力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源自鲁智深磅礴生命本源和至纯忠义之念的安抚气息。它如同最温柔的雨滴,滴落在方腊被恨意和杀欲炙烤得几近干涸龟裂的心田。

轰!

意识海中,那被执者蛊惑掀起的毁灭狂潮,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韧而温和的堤坝,猛地一滞!净魂珠的微光,与魔纹的紫芒、天师符咒的金光,在方腊体内形成了短暂而激烈的三方拉锯!

“呃…”方腊发出一声痛苦与挣扎交织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晃了晃,抬起的、蕴满毁灭气息的视线,被这突如其来的清凉稍稍拉回了一丝清明。他看到了飞天狐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焦急,看到了铁臂猿惊疑之下深藏的关切,甚至看到了影杀阴影中紧握武器、蓄势待发却并非针对他的姿态。

杀意,被这微弱却及时的清凉和同伴的目光,硬生生遏制了半分。然而,那禁锢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并未消失。

“桀桀…净魂珠?秃驴自身难保的残念罢了!”执者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干扰的恼怒,随即变得更加阴冷怨毒,“它能护你几时?玄冥老道的操控只会越来越强!感受吧…感受这枷锁的意志!”

仿佛为了印证执者的话语,方腊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冰冷、僵硬、不容抗拒的意念,如同最高指令,蛮横地冲破了他所有的抵抗,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核心!

**目标:封印台核心!**

**时限:三日之内!**

**阻碍:清除!**

三个冰冷的指令,带着天师(玄冥)那令人憎恶的意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方腊的思维之中!这不是商量,不是引导,而是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强制命令!他的身体,他的力量,甚至他的部分意志,在这一刻,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而成为了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嗬…嗬…”方腊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身体因抗拒这强制指令而剧烈颤抖,暗金符文的光芒在他体表疯狂闪烁,灼烧的剧痛加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力量的流动被强行扭曲、引导,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东北方,封印台所在的方位——产生了一种无法遏制的“牵引”和“渴望”!

“封印台…核心…”方腊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被操控的屈辱和愤怒。他明白了!天师(玄冥)激活深层操控咒,就是要强行驱使他,如同驱赶一条被烙上印记的猎犬,必须在三日内抵达封印台核心!任何阻碍,无论是人是妖,都将被这操控咒驱动的他,本能地视为必须“清除”的障碍!

联盟成员们听到“封印台核心”几个字,脸色齐变!

“封印台?!”飞天狐失声道,“那里是鬼帝宋江刚刚开启幽冥门的凶煞之地!天师…玄冥老道这是要逼你去送死吗?”

“三日内?还要清除阻碍?”铁臂猿脸色铁青,“沿途妖魔盘踞,天师道兵巡弋,这根本是绝路!”

“清除阻碍…”影杀冰冷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带着一丝寒意,“‘阻碍’…是否也包括我们?”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众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看向方腊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和恐惧。此刻的方腊,浑身浴血,左臂魔纹狰狞,体表暗金烙印灼灼生辉,赤红的双瞳中交织着痛苦、疯狂和被操控的冰冷杀意,活脱脱一尊自地狱爬出的凶魔!

“他…他现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落魄道人声音发颤,指着方腊,“被天师操控,又被魔念侵蚀…他就是个祸害!靠近他,随时会被当成‘阻碍’撕碎!”

“长老!灵鹫长老!”毒叟焦急地望向村内石屋的方向,但那里寂静无声,显然灵鹫长老的龟息已深,根本无法回应。

恐慌如同瘟疫,在联盟残存的成员中蔓延。信任的基石,在方腊魔化与天师操控的双重威胁下,彻底崩塌。

“诸位!”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异样煽动力的声音响起。毒蝎娘缓缓从潭边走了过来,艳丽的脸庞上此刻满是凝重和一种“痛下决心”的凛然。“局势已然明朗!方腊身负魔胎,又遭天师彻底操控,自身难保,更已成我等身边最大之隐患!封印台核心,鬼帝盘踞,玄冥虎视,此去十死无生!难道我们要陪着他,被那操控咒驱赶着,去闯这必死之局,成为他魔爪下的‘阻碍’吗?”

她的话语极具蛊惑力,瞬间戳中了众人心中最大的恐惧。飞天狐张了张嘴,想反驳,看着方腊此刻非人的模样,话却堵在喉咙里。铁臂猿拳头捏得咯咯响,眼神挣扎。影杀沉默,阴影中的身体绷得更紧。

毒蝎娘环视众人,将他们的动摇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自救联盟,本为求生而聚!如今前有虎狼,内有凶魔,此路已绝!我提议,即刻分道扬镳!各自寻一线生机!留在此处,或随他赴死,皆是取死之道!”

“分道扬镳?”落魄道人第一个响应,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对!分开走!各自逃命!”

“毒蝎娘!你!”飞天狐怒视着她,气得浑身发抖,“方腊大哥是为了救鲁大师和我们才…”

“救我们?”毒蝎娘冷笑着打断,指向痛苦挣扎、气息凶戾的方腊,“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连自己都救不了!留下来,等他彻底失控,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们!飞天狐,你想陪葬,没人拦着!但别拖着大家一起去死!”

“你…!”飞天狐气结,短刃指向毒蝎娘。

“够了!”一声低沉压抑、如同受伤野兽咆哮般的低吼,打断了即将爆发的内讧。

是方腊!

他不知何时已强行站直了身体,尽管身体依旧因剧痛和禁锢而微微颤抖,暗金符文的光芒灼烧着皮肤,左臂魔纹紫芒隐现,赤红的双眼中血丝密布,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簇强行凝聚起来的、近乎悲怆的理智火焰。净魂珠那丝微弱的清凉,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护住了他最后一点清明。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在飞天狐脸上停留一瞬,看到了她的焦急与信任;扫过铁臂猿,看到了他的挣扎与犹豫;掠过影杀,看到了阴影中无声的支持;最后,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狠狠剜在毒蝎娘那艳丽却写满算计的脸上。

“她…说得对。”方腊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着喉咙,“我…是隐患…是…阻碍。”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牵扯着脸上被符文灼烧的伤口,鲜血渗出。

“封印台…我必须去…三日内…”他艰难地说着,感受着灵魂深处那冰冷的强制指令如同跗骨之蛆,“你们…不必跟来。”

“方腊大哥!”飞天狐急道。

方腊猛地抬手,阻止了她的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仿佛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魔念和被操控的杀戮冲动。

“联盟…散了。”方腊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尘埃落定的疲惫,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想走的…现在就走…想留的…守好窖村…守好…鲁大师和长老。”

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过身,面向东北方——封印台所在的方向。体内那股被操控咒强行引导的“牵引”之力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和强烈,如同无形的锁链拖拽着他的灵魂和躯体!暗金符文的光芒在他体表疯狂闪烁,灼烧的剧痛如同鞭笞,驱赶着他迈开脚步。

第一步,踉跄而沉重,踏碎了脚下的碎石。

“方腊!”铁臂猿终于忍不住,低吼一声,向前踏出一步。

“别过来!”方腊头也不回,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带着一种失控边缘的狂暴和警告,“靠近我…就是…阻碍!”

他左臂的魔纹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情绪波动和那强制指令的目标,猛地紫芒一闪!一股冰冷暴虐的气息骤然扩散!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铁臂猿脚步猛地顿住,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感受到了那股毫不掩饰的凶戾和杀机!

方腊不再停留,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痛楚和身体被灼烧的折磨,一步一步,朝着东北方向,那被阴云笼罩、鬼气森森的封印台方向,艰难而决绝地走去。每一步落下,都在冰冷的土地上留下一个混杂着血污和焦痕的脚印。他佝偻着背,如同背负着无形的万钧枷锁,赤红的双眼中,是滔天的恨意、被操控的屈辱、魔念的侵蚀,以及在那净魂珠微光守护下,一丝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属于“方腊”的挣扎意志。

寒潭边,一片死寂。众人看着那道孤独、痛苦、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背影渐行渐远,融入远处山林愈发浓郁的阴影之中。

“他…他一个人去闯封印台?那和送死有什么分别?”飞天狐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力感。

“送死?”毒蝎娘冷哼一声,艳丽的脸庞上再无半分伪装,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隐秘的兴奋,“那是他的宿命!也是我们的生机!诸位,还等什么?难道真想留在这里,等天师道兵再次围剿,或者等那魔头彻底失控杀回来吗?”

她环视一周,语气带着煽动:“赤鳞盗虽败,其势未绝!我知他们一处隐秘据点!与其在此等死,不如随我去投!以我等实力,必能得一方安身立命之地!总好过跟着一个半魔半傀的疯子,去闯那幽冥鬼域!”

落魄道人第一个响应:“走!快走!这鬼地方一刻也待不得了!”

毒叟犹豫地看了看灵鹫长老石屋的方向,又看了看方腊消失的密林,最终一跺脚,颓然道:“罢了…罢了…长老有禁制护持…我们…走吧。”他选择了跟随毒蝎娘。

影杀沉默地从阴影中走出,没有看毒蝎娘,只是对着飞天狐和铁臂猿的方向,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随即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入另一侧的密林,独自消失。他的选择是离开,但并非跟随毒蝎娘。

铁臂猿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巨大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捏紧。他看着方腊离去的方向,又看看毒蝎娘那伙人,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最终,他猛地一咬牙,对着飞天狐低吼道:“狐妹子!你留下照看长老和鲁大师!俺…俺跟上去看看!不能让他一个人就这么…这么去送死!”他不相信方腊会彻底变成怪物,他要去看着,哪怕远远地看着!

说罢,不等飞天狐回应,铁臂猿那魁梧的身影猛地发力,如同炮弹般朝着方腊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沉重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哼!愚不可及!”毒蝎娘看着铁臂猿消失的方向,不屑地啐了一口,随即对落魄道人和毒叟道:“我们走!迟则生变!”

三人不再停留,迅速朝着与方腊、铁臂猿截然不同的方向,消失在窖村外围的密林之中。

寒潭边,只剩下飞天狐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也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看着方腊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铁臂猿追去的密林,最后目光落在灵鹫长老的石屋和封存着鲁智深的地穴上。绝望、担忧、迷茫…种种情绪交织。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短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联盟,在方腊被天师操控咒彻底激发的瞬间,在毒蝎娘的煽动下,彻底分崩离析。自救的初衷,在残酷的现实和猜疑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此刻,踉跄行走在通往封印台凶险之路上的方腊,每一步都承受着灵魂与肉体的双重酷刑。暗金的符文如同烧红的锁链,灼烧着他的经脉,禁锢着他的力量,更强行扭曲着他的意志,将他拖向那鬼气森森的核心。左臂的魔纹在压制下不甘地蛰伏,却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准备在杀戮中汲取力量,反噬自身。棋局执者阴冷的低语如同附骨之蛆,在他耳边不断回响,试图将他推向彻底的疯狂。

“痛苦吗?屈辱吗?桀桀…这仅仅是开始…”执者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满足,“当你的魔爪撕碎第一个‘阻碍’时,当封印台核心那汇聚了无尽怨魂的江山印碎片与你共鸣时…你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绝望与…力量!加速吧,棋子!你的时间…不多了!”

前方,林木渐疏。一片被浓郁不祥黑雾笼罩的巨大山谷轮廓,在昏暗的天光下隐隐浮现。山谷入口处,怪石嶙峋如同恶鬼獠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恶臭。隐约间,凄厉的鬼哭、妖魔的嘶吼,以及一种沉闷的、仿佛大地心跳般的邪异脉动,从山谷深处传来。

封印台地界!鬼帝宋江的幽冥之门所在!

方腊赤红的双瞳死死盯着那片翻涌的黑雾,体内被操控咒驱动的“牵引”之力瞬间达到顶峰,几乎要扯断他的神经!灵魂深处的强制指令疯狂闪烁:清除阻碍!抵达核心!

而就在山谷入口附近,一片被烧焦的村落废墟边缘,十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幸存者,正惊恐地蜷缩在断壁残垣的阴影里。他们显然是被妖魔驱赶至此的流民,早已被吓破了胆。此刻,方腊那浑身浴血、魔纹狰狞、散发着恐怖凶戾气息的身影突然从林中踉跄走出,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瞬间将他们残存的理智彻底摧毁!

“怪…怪物啊!”

“妖魔!是吃人的妖魔来了!”

“快跑啊——!”

绝望的哭喊声炸响!十几个流民如同炸窝的蚂蚁,惊恐万状地四散奔逃!他们慌不择路,有几人甚至朝着方腊的方向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在方腊被剧痛和恨意充斥的视野里,在操控咒冰冷无情的判定逻辑中——这些惊恐奔逃、如同蝼蚁般脆弱的凡人身影,此刻,就是指令中需要“清除”的“阻碍”!是他们,挡在了通往封印台核心的路上!

“阻碍…清除…”

方腊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低吼,赤红的瞳孔中,最后一丝属于人性的挣扎,在操控咒的强制指令和魔念的疯狂蛊惑下,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被灼烧得滚烫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体内被禁锢、被扭曲的力量,在操控咒的强行驱动下,狂暴地涌向掌心!

嗤!嗤!

一冰一火,两道截然不同却同样狂暴的能量,猛地从他掌心迸发而出!冰寒刺骨的冻气瞬间将地面冻结出大片白霜,而炽烈的血焰则带着焚烧一切的暴戾气息!

两道失控的能量洪流,如同出闸的凶兽,并非精准攻击,而是带着毁灭性的覆盖范围,狠狠轰向那些惊恐奔逃的流民,以及他们身后那片脆弱的废墟!

“不——!!!”

一声凄厉绝望、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嘶吼,从方腊口中爆发!但这吼声,充满了被操控的无力与眼睁睁看着自己制造杀戮的极致痛苦!他右臂的伤口在狂暴力量冲击下瞬间崩裂,鲜血狂涌!体表的暗金符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目光芒,如同胜利者的烙印!

冰火交织的毁灭风暴,吞噬了绝望的哭喊,也吞噬了方腊眼中最后一点光亮。棋子,正被无形的丝线,以最残酷的方式,驱赶着加速奔向那既定的、血色的棋局终盘。代价,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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