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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山神庙在风雪中瑟缩,时间在薇月刻意压抑的喘息和庙外风雪的呜咽声中缓慢流逝。她蜷缩在角落,感官却提升到极致,仔细分辨着黑暗中每一丝异动。除了风雪声,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属于人类的、极力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声,分布在庙宇周围不同的方位。既有李元芳布下的网,也有蛇灵派来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庙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并非一人,而是至少三四个训练有素的人,以一种包围的态势悄然靠近。

薇月的心脏微微收紧,她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她将头埋得更低,身体蜷缩得更紧,肩膀微微耸动,发出细微的、仿佛因寒冷和恐惧而抑制不住的啜泣声。

庙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滑入,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他们身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动作矫健敏捷,眼神在黑暗中如同猎食的野兽,锐利地扫视着庙内,最后定格在角落那个瑟瑟发抖的、看起来弱小可怜的身影上。

薇月适时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失措、泪痕(用水巧妙制造)未干的脸,眼中充满了惊恐、茫然,以及一丝看到“自己人”的、不敢确定的希冀。她的目光与为首那名黑衣人的视线对上,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像是受惊的小鹿。

那黑衣人是个面容冷硬的中年男子,眼神如同鹰隼,他仔细地打量着薇月,特别是她手臂和小腿上那看似狰狞的“伤口”,以及她浑身散发出的那种惊魂未定的虚弱气息。

“可是……薇月姑娘?”黑衣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审视。

薇月像是被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才怯生生地、带着哭腔问道:“你……你们是……首领派来接我的人吗?”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

“属下代号‘夜枭’,奉首领之命,特来接应姑娘返回总坛。”那自称夜枭的男子确认了薇月的身份,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半分,“姑娘……何以落得如此境地?寒光寺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开始了,试探来了。

薇月眼中瞬间涌出更多的“泪水”,声音带着哽咽和后怕:“我……我也不知道……那晚寺里突然大乱,又是火又是杀人……我害怕极了,想去找孙先生,却被官兵追杀……混乱中受了伤,好不容易才躲起来……后来,后来听说孙先生和天师他们……他们都……”她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停顿,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哭声,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将一个目睹惨剧、侥幸逃生者的恐惧与悲伤演绎得淋漓尽致。

夜枭紧紧盯着她,试图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找出破绽。“姑娘是如何逃脱官兵搜捕的?据我们所知,狄仁杰将寒光寺围得铁桶一般。”

“我……我躲在了藏经阁一个废弃的藏书洞里,那里又黑又脏……躲了好几天,靠喝渗进来的雪水……才撑下来。”薇月断断续续地描述着,细节丰富,语气充满了不堪回首的痛苦,“后来……后来听到外面看守似乎松懈了些,才趁着一次换岗的间隙,从一处狗洞爬了出来……一路不敢走大路,翻山越岭,才……才找到这里……”她抬起“受伤”的手臂,那渗血的布条和苍白虚弱的脸庞,是最好的佐证。

夜枭沉默着,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薇月的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她的伤势和状态也符合一个历经磨难逃亡者的形象。但他作为肖清芳的心腹,深知首领对此女的疑心,不敢有丝毫大意。

“姑娘辛苦了。”夜枭语气稍稍缓和,但依旧带着疏离,“首领对姑娘安危十分挂念,特命我等务必护送姑娘安全返回总坛。此地不宜久留,请姑娘随我们即刻动身。”

薇月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一丝忐忑的神情,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又因为“伤势”和“虚弱”而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旁边一名黑衣人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夜枭一个眼神制止。

薇月心中冷笑,肖清芳的指令恐怕不仅仅是“接应”那么简单,更包含着严格的监视和试探。她依靠着墙壁,慢慢站稳,虚弱地点了点头:“好……好……我们快走,我……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在夜枭等三名(庙外至少还有两人)黑衣人的“护送”(实为严密监视)下,薇月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山神庙,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山林中。她能感觉到,李元芳的人如同幽灵般,远远地辍在了后面。

接下来的路途,枯燥而紧张。夜枭等人显然都是老手,选择的路线极其隐秘难行,且不断变换方向,试图摆脱可能存在的跟踪。他们对薇月的态度,客气而疏远,除了必要的问询(主要是重复确认她逃亡的细节),并不多言,但那双双警惕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薇月则完美地维持着伤患的形象,步履蹒跚,不时需要停下来喘息,脸色始终苍白。她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个渴望回归组织庇护,却又因经历巨变而敏感不安的角色,对夜枭等人的试探,回答得滴水不漏,情绪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数日后,他们进入了地形更加复杂的山区。也正是在这里,薇月目睹了肖清芳“清洗”计划的冰山一角,并做出了一个看似冲动,实则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那是在一处隐秘的山谷接头点,他们本该与另一组负责接应的人汇合。然而,当夜枭带着薇月抵达时,看到的却是一场刚刚结束的、单方面的屠杀!

几名穿着蛇灵低级头目服饰的人倒在血泊中,身上伤痕累累,显然经历过严刑拷打。而站在他们尸体旁的,是另一队黑衣杀手,为首者面容阴鸷,正是负责内部清洗的严嵩手下的得力干将——代号“血屠”。

夜枭看到血屠,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沉声道:“血屠?你为何在此?这些人……”

血屠甩了甩刀锋上的血珠,面无表情地说道:“奉严长老之命,清理叛徒。这几人,曾与孙鹤过往甚密,涉嫌泄露寒光寺情报,经查证,罪证确凿,已就地正法。”他的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只是处理了几件垃圾。

薇月看着那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其中一人她甚至有些面熟,是某个分坛负责物资调配的小头目,性格颇为耿直,绝不像会是轻易叛变之人。这分明是肖清芳和严嵩借着清洗之名,排除异己!

她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愤怒。这就是她曾经效命的组织,视人命如草芥,为了权力和所谓的“安全”,可以毫不犹豫地向自己人挥起屠刀!

就在这时,血屠的目光落在了被夜枭等人“护”在中间的薇月身上,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这位……就是薇月姑娘?”他上下打量着薇月,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听说姑娘在寒光寺表现‘出色’,不仅能从狄仁杰手中逃脱,还能精准地找到我们的接应点,真是……令人惊叹啊。”

这话语中的恶意和怀疑,几乎毫不掩饰!

夜枭眉头一皱,挡在薇月身前:“血屠,薇月姑娘是首领亲自下令接回的重要人物,你休得无礼!”

“重要人物?”血屠嗤笑一声,“谁知道是不是带回去的‘重要证据’呢?严长老有令,凡与寒光寺事件相关者,皆需接受二次审查!我看薇月姑娘状态不佳,不如先由我‘护送’一程,确保路上‘安全’?”

他身后的几名杀手立刻隐隐呈包围之势,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薇月心中雪亮,这血屠分明是得到了严嵩甚至肖清芳的默许,想要中途截胡,将她控制起来进行所谓的“审查”!一旦落入严嵩手中,以他那酷烈的手段,自己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之前的种种表演很可能前功尽弃!

绝不能跟他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薇月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几具尸体旁边的一个角落。那里,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普通教徒的服饰,浑身是血,胸口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但他竟然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他的眼睛半睁着,充满了恐惧、绝望和一丝不甘的求生欲。

这个少年,薇月认得。是那个被“就地正法”的小头目的徒弟,名叫阿弃,是个孤儿,被他师父收养,性格有些怯懦,但心地不坏。他绝不可能参与什么“叛变”!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薇月脑海中闪过。

“等……等一下!”薇月突然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她挣脱开(其实是夜枭因与血屠对峙而略微松懈)身旁黑衣人的扶持,踉跄着扑向那个垂死的少年阿弃。

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惊呆了!

薇月扑到阿弃身边,不顾他满身的血污,用手(暗中运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内力护住他心脉)捂住他流血的伤口,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夜枭和血屠,声音凄切地哀求道:“他……他还活着!求求你们,救救他!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认识他,他师父是好人,他们不可能是叛徒!一定是弄错了!求求你们,给他一个机会!”

她哭得真情实感,将一个“心地善良”、“不忍见同伴惨死”的柔弱女子形象塑造得无比生动。更重要的是,她此举,巧妙地将自己放在了与血屠冷酷无情相对立的一面,博取了夜枭等人潜意识里一丝微弱的同情(毕竟他们只是来接应,并非专职清洗),同时也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对她自身的怀疑,暂时转移到了这个垂死少年和“是否滥杀无辜”的争议上。

夜枭看着薇月那悲痛欲绝、我见犹怜的模样,又看了看血屠那副冷血的面孔,眉头紧锁。他接到的命令是安全接回薇月,并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与严嵩的人发生直接冲突。

血屠则是不耐烦地冷哼一声:“一个将死的小杂鱼,救什么救!薇月姑娘,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来人,请薇月姑娘跟我们走!”

他手下的杀手就要上前。

“我看谁敢!”夜枭猛地踏前一步,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气势,“血屠,首领的命令是让我接应薇月姑娘回总坛!你若要带人,拿首领的手令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双方顿时僵持不下。

而薇月,则趁着这个机会,继续“努力”地想要“救”阿弃,暗中却将一丝精纯的内力渡入他体内,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她赌的是,夜枭为了完成任务,不会轻易让血屠将自己带走,而自己这番“救人”的举动,虽然冒险,却也能进一步塑造自己“重情重义”、“并非冷血之徒”的形象,多少能削弱一些肖清芳的疑心。

最终,在夜枭的强硬态度下,血屠悻悻地带着人离开了,临走前那阴毒的眼神,让薇月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结束。

“薇月姑娘,此人……”夜枭看着还在“努力抢救”阿弃的薇月,语气复杂。

“他……他还有气!夜枭大人,求求你,带上他吧!他伤得这么重,扔在这里必死无疑!”薇月抬起泪眼,苦苦哀求,“回到总坛,若首领怪罪,我一力承担!我只求……求能救他一命!”

夜枭看着薇月那执着而悲戚的眼神,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阿弃,沉默了片刻,最终挥了挥手:“带上他,速度要快!”

一名黑衣人上前,粗暴地将阿弃扛起。

薇月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救下阿弃,并非完全出于怜悯,更是一种深远的算计。第一,此举符合她扮演的“善良柔弱”人设,能降低监视者的戒心。第二,阿弃作为清洗的幸存者,本身就是一个活证据,证明了肖清芳的残酷无情,将来或有用处。第三,在危机时刻,她需要一个完全依赖于她、可能对她心存感激的人,哪怕力量微薄,也可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救下这个被清洗的同伴,是她在这条危机四伏的归途上,落下的一步暗棋。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却变得更加微妙。薇月依旧扮演着伤患,但夜枭等人看她的眼神,少了几分最初的纯粹审视,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而那个被救下的少年阿弃,则在昏迷中,被带着一同前往那个象征着权力、阴谋与死亡的蛇灵总坛。

距离风暴的中心,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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