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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荧屏光芒映在姜小满脸上,像是凝结了一层寒霜。他蜷缩在“好运来”矿场角落里属于他的工位上,四周是矿机永不停歇的低沉嗡鸣和散热风扇的嘶吼,空气里弥漫着塑料与电子元件过度发热的焦糊味,令人窒息。他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电,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是“福运币”底层核心那繁复得令人眩晕的代码洪流。

一行,又一行。

姜小满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一行被层层加密、深埋在垃圾指令海洋深处的注释:

`\/\/ 能量转化核心:生命本源(阳寿)-> 福运币(FYc)`

他的手指猛地顿住,指尖冰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攥紧,然后狠狠往下拽,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渊。

“阳寿…阳寿…” 姜小满无声地翕动嘴唇,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喉咙深处。他猛地扭头,目光扫过矿场。

昏暗的光线下,一排排矿机如同沉默的钢铁墓碑,整齐排列,无穷无尽。每台机器顶部闪烁的绿色指示灯,像鬼火一样跳跃。而每台机器前,都坐着一个矿工。他们佝偻着背,眼神麻木,面庞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宛如一群被抽干了灵魂的提线木偶。汗水浸透了他们廉价的工服,在脊背上洇出深色的地图。矿机散热孔喷出的灼热气流,带着生命的焦糊味,舔舐着他们干裂的嘴唇和枯槁的皮肤。

这就是代价?他们用命换来的,只是天庭服务器里一串虚无缥缈的数字?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彻骨的恶心,从姜小满的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头顶。他深吸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呛得他几乎咳嗽。手指重新落回键盘,却带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绕开了所有外围的伪装层,指尖敲击的指令变得简洁、冷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目标直指那个标注着“阳寿转化”的核心熔断点。

屏幕上陡然弹出血红色的巨大警告框,刺耳的蜂鸣声瞬间撕裂了矿场沉闷的背景噪音:

【严重警告!核心熔断程序启动!此操作将永久摧毁所有福运币底层锚定价值!不可逆转!确认执行?YES \/ No】

猩红的光在姜小满瞳孔里跳跃,映亮了他嘴角一丝近乎狰狞的弧度。他毫不犹豫,食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敲下回车键。

“轰——!”

不是物理的爆炸,而是数据层面的海啸!

矿场中央那块巨大的、显示着福运币实时行情的电子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那象征财富、一度被矿工们视为生命线的、闪烁着诱人金光的币价数字,在亿万分之一秒内,由一串令人眩晕的、代表天文数字的“9”,瞬间坍缩、归零!

刺目的“0.000000”占据了整个屏幕,冰冷、死寂,像一块巨大的墓碑。

紧接着,是连锁崩塌。整个矿场内,成千上万台矿机屏幕上,那些矿工们早已习以为常、代表着“福运值”或者“在线时长”的倒计时数字,在同一瞬间停止了闪烁!

所有的数字,都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血液,彻底凝固。永不停歇的矿机嗡鸣、散热风扇的嘶吼,在数字归零的刹那,如同被利刃斩断,消失得无影无踪。死寂,沉重得令人心胆俱裂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好运来”矿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只剩下几千道粗重、压抑、带着难以置信惊骇的喘息声。

“我…我的…我的倒计时…” 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矿工,李老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那台矿机屏幕。屏幕上,那串代表他“在线时长”、他原以为只是游戏积分的东西,定格在“08:15:33”。他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冰冷的屏幕,仿佛想确认那数字是否还有温度。“柱子…爹给你挖的福运币…给你娶媳妇的钱…”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柱子,是他远在千里之外老家、等着这笔钱成家的儿子。

“假的?都是假的?” 另一个年轻些的矿工,王大锤,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裂开。他身材魁梧,此刻却像一头受伤绝望的困兽。他一把抓起自己那台沾满油污的矿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坚硬的水泥地面!“砰!” 一声巨响,机箱外壳碎裂,零件飞溅。“操你祖宗的天庭!操你祖宗的福运币!老子…老子拿命给你们挖矿?!” 他嘶吼着,声音带着哭腔,额头青筋暴突,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有人瘫软在地,失声痛哭,涕泪横流;有人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矿机,用头撞着冰冷的铁架子,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更多的人,则是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呆滞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巨大的、显示着“0.000000”的行情屏幕,仿佛灵魂已被那冰冷的数字吸走。

“阳寿…那倒计时…是咱们的命啊!”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尖利地响起,是矿场里少有的女矿工赵寡妇。她双手死死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汹涌而出,“我的儿…娘还想着多挖点币,给你买药…买药…” 她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她的儿子,有先天不足之症,需要常年服药。

姜小满站在矿场边缘的阴影里,看着眼前这片人间炼狱。矿工们的悲鸣、怒吼、绝望的哭泣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耳膜。引爆熔断程序时那股冰冷的决绝,此刻被汹涌的愧疚和更深沉的愤怒所取代。是他按下了那个键,是他亲手撕开了这血淋淋的真相,将这群被蒙蔽、被压榨的人推入了绝望的深渊。他感到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

就在这时,一个暴怒的身影猛地冲到他面前,是王大锤!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沾着机油和碎屑的拳头带着风声挥到姜小满鼻尖前!

“姓姜的!是不是你干的?!你他妈早就知道是不是?!看着我们这帮傻子拿命填坑,你他妈很得意是不是?!” 王大锤的唾沫星子喷了姜小满脸,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姜小满没有躲闪,硬生生承受着那几乎要砸在脸上的拳头带来的劲风,脸色同样苍白,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丝茫然后的决绝:“是…是我干的!但我也是刚刚才…才知道那是阳寿!我们都被骗了!被当成炉渣一样烧!”

“知道有个屁用!我爹的命能回来吗?!我砸锅卖铁买的矿机,欠的一屁股债,现在全他妈是废铁了!” 旁边一个瘦高的矿工也挤了过来,指着姜小满的鼻子哭嚎。

“柱子下个月就要下聘了!钱呢?!钱没了!命也没了!都是你!都是你按的那个键!” 李老栓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姜小满,浑浊的老泪纵横。

就在这混乱与指责几乎要将姜小满淹没时,一个身材高瘦、戴着厚厚眼镜的矿工,被人称为“秀才”的李明哲,猛地推开身边拉扯姜小满的人,跌跌撞撞地扑到一台矿机前。他双手飞快地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敲击着,屏幕上不再是挖矿程序,而是飞速滚过一行行晦涩难懂的命令符。

“不对!不对!它们没坏!” 李明哲猛地抬起头,厚厚的镜片后,那双原本总是带着几分书呆子气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洞悉一切的光芒。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矿场里的悲声和争吵:“这些机器!这些算力!还在!还在我们手里!天庭…天庭拿我们的命铸币…那他们的根基…他们的服务器…也一定架设在这些该死的‘福运’算力之上!”

他猛地转身,面向所有呆滞、悲愤、或仍在指责姜小满的矿工,挥舞着瘦骨嶙峋的手臂,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声音拔高到破音:“兄弟姐妹们!天庭吸我们的血!啃我们的骨头!现在,他们赖以为生的根子,就在我们屁股底下坐着呢!这些矿机!这些烧了我们命的东西!它们的力量,现在该指向谁?!”

死寂被打破了,不是哭声,也不是争吵,而是一种低沉压抑、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咆哮,开始在矿场里酝酿、汇聚。

王大锤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收回指着姜小满的拳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转向李明哲,也转向所有矿工。“指谁?!” 他一声怒吼,如同炸雷,“指他娘的天庭!” 他像一头蛮牛,冲到自己的矿机残骸旁,赤红着眼睛,不顾满地尖锐的碎片,徒手将里面一块布满芯片的核心主板粗暴地扯了出来,高高举起!“用这玩意儿!干死那帮吸血的王八蛋!烧我们的命,就拆他们的窝!”

“干死他们?!说得轻巧!命都没了,拆了天庭有个屁用!能让我儿子活过来吗?!” 赵寡妇凄厉地尖叫,绝望几乎将她压垮。

“难道就这么算了?!让他们继续吸别人的血?!” 另一个年轻矿工吼道,眼中是疯狂的恨意。

“对!不能算!李秀才说得对!我们的命烧成了火,现在这火就该烧回去!烧死那帮高高在上的畜生!” 李老栓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从未有过的狠厉和一种近乎解脱的疯狂。他不再佝偻,挺直了那被生活压弯的脊背,枯瘦的手指向着他那台破旧的矿机。“拆!就算搭上我这把老骨头最后一点火星子,也要燎了他们凌霄殿的瓦!”

矿场内,数千名矿工,无论男女老少,眼中最后一丝茫然和绝望都被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所取代。他们不再哭泣,不再咒骂,也不再无谓地指责,只剩下沉默而高效的破坏与重组。砸开机箱的闷响、扯断电线的噼啪声、金属支架扭曲的呻吟此起彼伏。一块块核心算力板被小心翼翼地拆下,带着矿工们手指的温度和心头的血泪。

姜小满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如同岩浆般奔涌。他冲入人群,嘶声大喊:“别乱!听我说!算力需要汇聚!需要引导!” 他冲到李明哲旁边,两人飞快地交流着,手指在键盘上几乎化作残影。姜小满利用他对矿场底层网络的深刻了解,开始强行接管矿场主交换机的最高权限;李明哲则发挥他隐藏的技术实力,编写着简单粗暴、却能最大限度汇聚和引导原始算力的冲击指令。

“老李!把你那组矿机的Ip段报过来!” 姜小满头也不抬地吼道,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

“东区!b7到b12排,网关192.168.7.1!”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东边吼回来。

“西区c组!算力板全拆下来了,怎么接?” 西边有人焦急地喊。

“找粗电缆!越粗越好!剥开铜芯!并联!直接怼到主交换机的备用口!快!别管什么规范了!” 姜小满吼回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备用口满了!挤不进去了!” 有人在大叫。

“把旁边那台监控主机的线拔了!那玩意儿现在屁用没有!” 李明哲头也不抬地厉声喝道。

混乱中诞生着一种悲壮而狂暴的秩序。矿工们用能找到的一切——粗壮的电源线、废弃的网线、甚至剥开的铜芯电线——粗暴地将那些闪烁着微光的算力核心板连接起来。无数条“血管”从矿场的四面八方汇聚,最终连接到中央那几台被姜小满和李明哲紧急改造、嗡嗡作响发出刺耳过载警报的主交换机上。警报的红光疯狂闪烁,映照着矿工们汗水和油污交织、却写满决绝的脸庞。

一个由愤怒、鲜血和生命驱动的巨大复仇阵列,正在这弥漫着焦糊味和绝望气息的深渊里,迅速成型。它丑陋、粗糙、充满破坏性,却蕴含着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

“诛仙阵列!启动!” 姜小满盯着屏幕上最终汇聚成的、代表矿场总算力的那个恐怖峰值数字,数字还在疯狂跳动、攀升,仿佛无数冤魂在尖啸。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按下了那个代表毁灭的虚拟按钮!

“轰————!!!”

这一次,是真正的轰鸣!无形的、纯粹由数据构成的毁灭性能量,如同挣脱了地狱枷锁的亿万凶魂,顺着无数根简陋的物理线路,顺着无形的网络通道,以超越雷霆的速度,撕裂了凡间与仙界的脆弱壁障,悍然轰向那悬浮于九天之上的、缥缈而威严的——南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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