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谨慎而坚定的推进,山河盟主力大军,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钢铁巨龙,终于抵达了燕山山脉南麓的最后一道屏障——黑水峪。峪谷之外,地势豁然开朗,广袤的燕山平原展现在眼前,而平原的尽头,那连绵起伏、如同巨龙脊背般的暗青色山峦,便是此行的最终目标——燕山。紫禁城,便坐落在燕山主峰环抱的那片龙脉之源上。
时值深秋,平原上的草木早已枯黄,在凛冽的北风中伏倒,天地间一片肃杀。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都会砸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大军在峪口外依仗地势,迅速扎下连绵营寨,旌旗如林,矛戟如森。中军大帐设立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视野开阔,可以清晰地望见远方燕山那沉默而庞大的轮廓。
林清音站在帐外,远眺着那片决定命运的山峦,寒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袂,带来刺骨的凉意。她手中紧紧攥着沈墨留下的那枚香囊,指尖反复摩挲着粗糙的锦缎,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和温暖。沈墨已孤身潜入燕山两日,音讯全无,明日便是月圆之夜,也是他与沈渊约定的决战之期。每一刻的等待,都如同在滚油中煎熬。
“报——!”一名潜龙阁斥候飞马而至,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启禀林阁主!前方探明,清军主力已在燕山脚下完成布防!统兵大将为多铎,中军设在‘饮马河’畔,兵力不下八万,其中包含至少一万五千镶白旗精锐骑兵!此外,幽冥殿高手活动频繁,其气息大多汇聚于皇陵方向!”
话音刚落,又一名游骑来报:“林阁主,萧教主令我等回报,我军游骑已与清军夜不收(哨探)多次接战,对方抵抗顽强,侦查范围被极大压缩,难以探明皇陵周边具体布防!”
坏消息接踵而至。清军严阵以待,兵力雄厚,且显然对皇陵区域的情报进行了严密封锁。
陆惊澜、诸葛青云、萧月如、无尘大师等人闻讯,迅速聚集到中军大帐。
帐内气氛凝重,巨大的燕山地域沙盘上,代表清军的黑色小旗密密麻麻地插在饮马河一线及燕山几个主要入口,而代表幽冥殿的惨白色小旗,则如同鬼火般,主要集中在皇陵区域,透着一股诡谲。
“八万大军,依仗地利,以逸待劳。”陆惊澜盯着沙盘,声音冷硬,“多铎是想凭借优势兵力,将我们挡在山外,即便盟主在皇陵……有所斩获,我军若无法突破其防线,亦是徒劳。”
诸葛青云挠着头:“皇陵那边像个黑窟窿,什么都探不到,沈阁主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派一支精干小队,偷偷摸进去接应?”
萧月如立刻否决:“难。幽冥殿的人精于隐匿和暗杀,对皇陵地形又比我们熟悉太多。贸然派人,不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害了沈墨。”她虽然语气慵懒,但眼神锐利,分析得切中要害。
无尘大师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如今之计,唯有依沈盟主离去时所定方略,以堂堂正正之师,猛攻清军主力,制造足够大的动静,或能牵制幽冥殿部分力量,为沈盟主减轻压力。”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沉默不语的林清音。沈墨不在,她便是这支大军实际上的最高决策者。
林清音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香囊小心翼翼收入怀中,仿佛将那份私人的牵挂也一并珍藏起来。她走到沙盘前,清澈的目光扫过众人,虽难掩疲惫,却异常坚定。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她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青云,你即刻开始,在所有大型机关武器射程内,寻找最佳架设阵地,务必在明日总攻前,完成所有调试。”
“明白!”诸葛青云领命。
“惊澜,”她看向陆惊澜,“前军做好强攻饮马河防线的准备。多铎想将我们挡在山外,我们便偏要撕开他的防线!你需要多少时间,能为我军打开一个缺口?”
陆惊澜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时辰!若打不开缺口,陆惊澜提头来见!”
“好!”林清音点头,又看向萧月如,“月如,游骑继续加压,务必让清军的夜不收变成瞎子!同时,分出部分精锐,尝试从侧翼山峦险峻处渗透,哪怕只能渗透进去少数人,也要想办法摸清皇陵外围的情况,必要时,可为盟主提供预警。”
“交给我。”萧月如干脆利落。
“无尘大师,玄素真人,奇兵一军随时待命,一旦敌军高手出动,或我军打开缺口,便需要你们作为尖刀,直插敌阵心脏!”
“义不容辞!”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地从林清音口中发出,将庞大的战争机器最后的活动部件,精准地推入了预定位置。她的果断与条理,让帐内所有人心中的焦躁都平息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临战前的沉静与专注。
部署已定,众人领命而去,各自准备。大帐内再次只剩下林清音一人。她走到帐边,掀开一角,望着远处阴云下如同巨兽蛰伏的燕山。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一声清唳。一只通体雪白的异种信鸽,如同穿越阴云的精灵,精准地穿过营寨上空的警戒,落在了中军大帐的旗杆上。鸽腿上,绑着一根细小的竹管,竹管的颜色,是潜龙阁最高等级密报的标识——血色。
林清音心中猛地一紧!这是直属于她,仅用于传递最紧急、最致命情报的信鸽渠道。
她快步走出大帐,那白鸽颇有灵性,振翅飞下,落在她伸出的手臂上。林清音解下竹管,指尖甚至有些微微颤抖。她回到帐内,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笔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危急的情况下仓促写就:
“皇陵非唯一目标,紫禁城下有异动,似在……血祭……速……”
后面的字迹被一团污迹模糊,无法辨认,但“血祭”二字,如同两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沈渊的目的,从来就不只是父子对决!他以沈母为饵,引沈墨前往皇陵,或许只是为了牵制住山河盟最强的战力,而他真正的杀招,那所谓的“净化”灭世之举,很可能就在紫禁城下进行!所谓的“血祭”,需要的是什么?是生灵的鲜血,还是……特定的祭品?
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清音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攥紧了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幔帐,缓缓笼罩了燕山平原。山河盟的营寨中,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在大地上的星辰,与远方清军营寨的灯火遥遥相对,形成一种诡异的宁静。双方斥候游骑在黑暗的平原上如同幽灵般互相猎杀,零星的兵刃交击声和惨叫声不时划破夜的寂静,更添几分惨烈。
所有的士兵都已接到命令,提前休息,饱餐战饭,检查兵甲。没有人喧哗,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金属轻微的碰撞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引而不发的、令人心悸的张力,仿佛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只需轻轻一触,便会爆发出石破天惊的力量。
林清音无法安睡,她再次走出大帐,遥望着北方。燕山的轮廓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深沉而神秘,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沈墨就在那山里,独自面对着他扭曲的父亲和未知的陷阱。而紫禁城下,那“血祭”的阴影,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她心头。
她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怀中的香囊,那微弱的药香,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沈墨……”她低声呢喃,声音融入呼啸的北风之中,“无论皇陵之上结果如何……明日,这里都将血流成河。而紫禁城下的‘血祭’,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