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那句“热身结束了”，像一颗投入水里的石子，余波还在作战指挥室里轻轻扩散。
刚刚挡住第一波百亿级美元抛售的冲击，整个团队的神经还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短暂的欢呼过后，一种混杂着疲惫和亢奋的情绪笼罩着所有人。
陆云帆正带着几个小组长在主控台前快速复盘，屏幕上的数据流已经被冻结，他们指着那条被硬生生拉平的K线，语速飞快地分析着对方的攻击节点和资金来源。
“他们的资金来源很杂，至少来自十五个以上的离岸账户。”
“攻击频率是固定的，每秒钟一次，应该是程序化交易，但还不算高级。”
霍思燕在一旁补充：“第一波攻击，更像是一次压力测试，测试我们的反应速度和资金厚度。”
陆云帆点点头，刚想说话。
没有任何预兆。
没有任何警报。
攻击来了。
如果说刚才那是一块砸下来的陨石，那现在，就是一场覆盖整个天空的流星雨。
“外汇市场！抛单规模扩大了一倍！”一个交易员的声音瞬间变调，带着破音的尖锐。
“不对！不止一倍！是两百五十亿！而且频率……天啊，频率变成高频脉冲了！每秒钟三次！”
“轰！”
刚刚被“长城一号”方案筑起的堤坝，在第二波更加狂暴的洪流面前，瞬间出现了无数裂痕。
屏幕上，港币兑美元的汇率K线再次呈现出断崖式的下跌，比刚才那一波更加凶猛，更加决绝。
“股市！股市也出事了！”另一侧的股票分析组发出了惊叫。
“恒生指数的权重股，汇丰、长实、新鸿基……都在遭遇定点狙击！”
“卖单！全是看不见尽头的卖单！指数在跳水！”
“舆论场！老板！”秦晚的声音从她的独立终端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路透社、彭博社、华尔街日报，全球三大财经媒体，在三十秒内，同步推送了头条新闻！”
主屏幕上立刻切出了新闻标题。
《消息人士称：港府外汇储备即将耗尽，金融保卫战或已宣告失败》
三个战场，三个维度，在同一秒钟，发动了饱和式攻击。
整个作战大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士气和乐观，被这套组合拳打得粉碎。
“围点打援！”
闻人语的声音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所有人的慌乱。
她走到主控台前，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给她让开一条路。
“他们用股市的恐慌，来动摇我们防守汇市的根基。”
她的眼神扫过屏幕上疯狂下跌的恒生指数。
“一旦股民信心崩溃，开始抛售港币资产换成美元，我们就会被内外夹击，防线会从内部瓦解。”
“陆云帆！”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
“是！”陆云帆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
“分出两百亿资金。”闻人语的命令清晰，不带一丝感情，“去股市，在几个关键权重股的整数关口，给我护盘。”
“两百亿？”陆云帆的脑子嗡的一声，“阿语，现在护盘等于把钱往无底洞里扔！外汇这边压力已经到极限了！”
“那就再从港府那边申请三百亿。”闻人语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执行命令。”
“是！”
陆云帆咬着牙，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他抓起通讯器，对着股票交易组咆哮。
“听到了吗！两百亿！给老子像钉子一样，钉进汇丰和长实的股价里！不计成本！给我守住！”
“收到！”
指令下达，资金划拨。
两百亿港币，像一条巨龙，冲进了已经血流成河的港股市场。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条代表着两百亿资金的巨龙，刚一入场，连一朵浪花都没有激起，就被一片更大，更汹涌的卖单海洋瞬间吞没。
仿佛一颗小石子，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
“报告！护盘资金……被吃掉了！”一个年轻交易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对方的卖单至少是我们的五倍！还在增加！”
“汇丰控股跌破一百港币整数关口！”
“长实集团跌破七十！”
“恒生指数……跌破一万点心理大关！”
“滴——滴——滴——滴——滴——”
交易大厅里的警报声，不再是断断续续的鸣响，而是连成了一片，变成了持续不断的尖啸。
那声音像一把电钻，钻着每个人的头骨。
屏幕上，代表资金消耗速度的赤红色数字，像失控的瀑布一样疯狂滚动。
每一秒，都有数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在蒸发。
“这不是交易！”
陆云帆抓着自己的头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对着整个团队咆哮起来。
“这是战争！把你们的怜悯和恐惧都给我收起来！”
“我们没有退路！我们脚下就是香港！”
他的声音在尖啸的警报声中显得有些嘶哑，却像一针强心剂，打进了所有濒临崩溃的交易员心里。
键盘的敲击声再次变得密集。
每个人都红着眼睛，机械地，疯狂地执行着指令，买入，买入，再买入。
他们像一群用身体去堵枪眼的士兵，明知道前方是钢铁风暴，却依然前赴后继。
霍思燕快步走到闻人语身边，她的脸色在屏幕红光的映照下，白得像一张纸。
她的嘴唇在颤抖，手里拿着的平板电脑上，是资金流动性的实时数据。
“阿语……”
她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绝望。
“我们的资金流动性正在枯竭！”
“第一批次的五百亿，已经烧掉了百分之七十。”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最多还能再撑十五分钟。”
她抬起头，看着闻人语的侧脸。
“对方的钱，就像无穷无尽。他们在用一个无底洞，吞噬我们的一切。”
整个指挥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连陆云帆的咆哮都停了下来。
所有核心成员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闻人语身上。
闻人语没有慌乱。
她甚至没有去看霍思燕递过来的平板。
她只是缓步走到了那面最大的主屏幕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玻璃。
屏幕上，无数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红色的亏损数字，绿色的卖单数据，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杂乱无章的数据风暴。
在别人看来，那是一片混沌，是末日的景象。
闻人语的眼睛，却微微眯起。
她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些疯狂跳动的数据。
她的视线，穿透了表面的混乱，像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那些数据背后隐藏的规律。
一秒。
两秒。
十秒。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不对。”
“太精准了。”
陆云帆和霍思燕都愣住了。
“什么太精准了？”
闻人语没有回头，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一道轨迹，连接起外汇市场、股票市场和舆论新闻推送的三个时间戳。
“你们看这里。”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发现猎物踪迹的兴奋。
“外汇市场的高频脉冲攻击，股票市场的定点狙击，还有新闻媒体的推送时间。”
“这三件事的协同动作，误差不超过十毫秒。”
她转过头，看着她那些已经陷入绝望的战友们。
“你们觉得，由人类组成的交易团队，哪怕是世界上最顶级的团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协同吗？”
“跨越不同市场，不同国家，不同系统，把误差控制在毫秒级？”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被那排山倒海的攻势打懵了，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细节。
现在被闻人语点破，一股寒意从所有人的脊椎升起。
这不可能是人类能完成的操作。
“所以……”陆云帆的嘴唇有些发干，“我们的对手，不是乔老爷，也不是他背后的那群交易员。”
闻人语的目光再次回到屏幕上，那眼神，像一名顶级的猎手，终于发现了隐藏在丛林深处那头巨兽的脚印。
“我们的对手，从一开始，就不是人。”
“是某种我们还无法理解的高阶交易程序。”
“是那个‘人工智能上帝’的雏形。”
这句话，让整个指挥室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之前的胜利，之前的一切分析，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们一直在和一群幽灵，和一个看不见的“神”在战斗。
这确实不是热身。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闻人语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来自“深渊议会”那跨越时代的技术代差，和足以压垮一切的资本碾压。
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指挥台，拿起了那部连接着地下机房的内部通讯器。
她的手很稳。
“方辰。”
她的声音通过线路传到地下三层，冰冷，清晰。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已经突破一千亿亏损的红色数字。
“我这里的‘绞肉机’，已经快把我们所有人都绞碎了。”
“我需要知道，那个‘看不见的敌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