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结合了若姚先前的科普，拎出了寺庙具有救济、住宿、讲学、殡葬的社会功能。
她嘴角微抽：“我当你是营销寺庙订的，给香火客人们翻看……”类似酒店银行大堂的那种休息角。
又是她想错了。
若姚失笑：“娘子说得也可以试试。”
她就长安城中的寺庙给明洛分门别类，比如哪几家是隋朝建的，哪几家是福大命大从灭佛的宇文家手里残存下来的，还有世家为祈福修缮的。
“明日我与你上街，看看寺庙情况。”现代来的明洛一直无视那些神鬼之说，对神佛也嗤之以鼻，但现实比人强。
既然这是古代社会的重要构成，本着虚心好学的敬畏心，明洛当机立断准备亲自视察。
若姚建议多带几人。
明洛反问：“你说，我这样的，出门端怎么样的行头比较妥当？”她主要找不到参照物。
大街上抛头露面的妇女普遍家里比她贫寒可怜，都是不得已为之。她这样目前已经小康一只脚踏入中产的娘子，真不对见。
且她年轻貌美，实在满长安都很少见。
若姚舔了舔唇，似乎在组织语言：“起码带两个健奴，起到对歹人的震慑作用。”
“你当时的嫡母她出门戴幕离吗？”明洛灵机一动。
若姚点头，又委婉道：“奴家中富庶时，比起娘子如今还是更加好些，也就更讲脸面排场。”
明洛心中百转千回，愈发叹气。
杨广真不是个东西。
十来年功夫就能把天下嚯嚯成这样。
历代皇帝里开局比他好的，纵观华夏几千年也找不出几个，乾隆汉武李治勉强算，数下来不就是他了？
“真是造孽。你本来不也是好好的千金娘子……”明洛啧了啧舌，感叹乱世对百姓的摧残。
若姚有些慌张，忙道：“奴已是命好，有幸为娘子做事，不仅吃饱穿暖，且无有打骂。”
“你去安排吧。”明洛留心着外面走廊的动静，示意若姚下去办事，静等午后第一位病人的到来。
可能是局势的不断恶化，长安的经济局势远不如过年那阵好，导致看病的人也少了许多。
没成想，居然是熟人。
明洛猝不及防地起身，颇有落荒而逃的架势。
“是你……”
来人也很愕然，隐在帽檐下的脸上布满了意外之色。
明洛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不自觉走开一步，小心问：“不知冯先生有何指教？”
来人确是冯绘。
他没客气地将焕然一新的明洛从上到下打量了遍：“某倒是没想到这点，声名显赫的宋医师……是你？”
明洛鸡皮疙瘩瞬间起身。
无他，这位可是在太子跟前说得上话的内侍。
她和红妩那批人的入府，便是冯绘一力操办的，奈何进府头一日，她长得刚好冲撞了郑观音的眼缘，无缘无故罚跪了两个小时。
青媚抬回去后高热昏厥，等再度醒来就如假包换成了现代灵魂的明洛。
而她之所以能有醒来的造化，主要托了冯绘的关照。
“是。”
明洛肉眼可见地紧张。
短短几秒钟，她已经想好了诸多可能，会不会是冯绘特意来这里踩点，还是郑观音辗转打听到了什么，还是秦王妃心细如发地发觉了不对……
“别紧张，某今日来是为私事。”冯绘心里不知转了多少圈，他消息灵通，自然晓得宋医师的本事。
不说什么高老夫人之流，光是承乾殿那一遭，听说秦王长子病愈后，最早的乳娘便被秦王妃打发去了掖庭。
这其中必定有这位宋医师的手笔。
冯绘扫了眼四下，压低声音道：“你也是个蠢的，当日是某刻意引着世子往那边去的，大好机缘你倒是不把握？”
看吧，眼下人成太子了。
咯噔。
明洛的心陡然被刨开了一个大窟窿，由着外人往里倒着哗啦啦的冰雹，砸得她满心冰冷。
那是冯绘刻意安排的偶遇？
难怪……
种种细节像是陈旧蛛网上的结节，一个个蓦然清晰可见起来。
“只是你被太子抱进屋后，某便与贵安轮了班，要不然也不会由着你轻巧离开。”
明洛忍着翻滚成浪花的情绪，低垂着眼眸。
她显然是恨的。
因为一进府就被郑观音狠狠发作了一通，尽管作为舞姬，明洛始终没有在人前露过脸。
她虽然一直做着跑路的准备，但为什么直到那天晚上才被迫实施？
因为外面的世道更加容不下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年轻小娘子。
她能去哪儿？
所以哪怕世子府里明洛过得无比憋屈还经常吃不饱饭，时不时被郑观音敲打一二，她也没得选。
有个遮风避雨的住处总胜过颠沛流离。
“某当初保了你一命，今日你也安心，某自不会去太子妃前胡说八道。”冯绘给明洛吃了颗定心丸。
有这么一句话打底，明洛的心情又缓和了许多，反复默念往事不可追，万事朝前看的人生信条。
她扬起招牌微笑：“我自然信得过先生。您今日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成精的冯绘罕见地流露出几分尴尬，他身上没什么病症，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来寻点机缘罢了。
眼看对方陷入沉默，明洛快速调整自己上了正轨，按照望闻问切的顺序先把冯绘扫了一圈。
气色比她都强上两分，浑身收拾地干净清爽，几乎没有内侍惯常的味儿。
没有病的话……
明洛灵光乍现地想到了相当炸裂的可能。
内侍嘛，在温饱解决得到富贵后，满脑子都是传宗接代的事儿，干儿子干女儿的一堆。
“您……是想着那方面的事儿，对吗？”她问得无比轻柔，落在冯绘耳边堪比一道惊雷。
冯绘颇觉难堪，几想一走了之，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加上有先例背书，他漠然问：“蒋屠户……是在你地方吃药好的？”
明洛皱眉半晌，才不确定道：“他媳妇有了？我不清楚啊。”没人通知过她。
“还没坐稳胎。”
冯绘几乎坐立难安，他平生见的世面不知几许，可要当着个小娘子的面诉说自己的情况，还是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