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试图让大家伙儿的精神放松下来，冲锋的又不是他们。
但没用。
货真价实、排山倒海的军势军阵面前，安慰的语言都略显苍白无力，起不到半点效果。
等到耀武扬威的动静过去，不说明洛松了口气，一直紧紧抓着缰绳留心着虎牢关的秦王慢慢吐出口气。
直到前方的哨骑归来。
他直接问：“探清楚了？什么情况？”
“是五万步兵攻关。”
“五万？”
“昨日也这个数，已经持续两日了。”
秦王心下定了两分，声音沉沉如滂沱大雨：“下令全军，速速进发！入关休整！”
夏军比他想得要更为锋锐。
河北之地，果真民风彪悍。
他脑海中不停划过袁绍昔年在河北和公孙瓒的五六七八年，刘秀在河北得到的重视和支持。
拿不到河北是谈不了天下一统的！
有了窦建德给这支唐军的下马威，明洛明显感受到军中的氛围压抑不少，好些人的嘴角都不会上扬了。
而她仍旧‘我行我素’。
按例视察营寨的秦王只听她在和伙房的人掰扯，言行举止间生活气息浓重，毫无战前的紧张。
“那我花点钱呢……明日早饭惯例是什么？粥还是饼？”明洛其实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左右她没在偷鸡摸狗，为自己的伙食谋点福利怎么了，话都问出口了，索性厚颜无耻到底。
“早饭是馍馍。”
来人十分为难，等一抬眼看到秦王为首的一行人，干脆下跪请安，心里默默叫苦连天。
“见过大王。”
明洛装作后知后觉的样儿。
“早饭……还要加菜？”秦王对吃喝从来不上心，有此一问也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似乎还没宋明洛稳得住心神。
偏偏人前，由不得他露怯，强撑着姿态气派，说不累是假的，借着巡营的由头换个环境。
“小人明白粮食珍贵，就是希望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多吃好的饱的，不会多麻烦人。”
明洛没提钱财相关。
一说不就显得她贿赂？
“此处都还妥当？”秦王不会追问她在口腹之欲上的执着，完全没话找话地开口。
寻了个铺着垫子的板凳坐了下来。
“挺好，营房是半现成的，结实不说，还不会漏雨。”明洛被户外野外风餐露宿的几个月毒打惯了。
对虎牢关的营地营房分外满意。
“之前的医务营都会漏雨？”秦王对庶务很少关心，每日会听心腹回话，但着实走不到心里去。
明洛和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彼此全然没有多余的火花暧昧，算是赤裸裸的各取所需。
她隐隐发觉秦王闲话家常下的心不在焉：“会特意让将作营的工匠来加固，不然伤兵太遭罪了。”
本就活得艰难。
“嗯。”秦王心猿意马地敷衍着，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一只只精光的碗，鼻间终于嗅到一股香气。
他循着食物的香味。
在角落发现了一只和药炉子差不多大小的锅子。
“这是你的晚饭？”
“是，大王吃了没？要不要吃点？”明洛那叫一个上道贴心，不为别的，套套近乎也好。
秦王心神恍惚了下，忽的盯着她眉眼弯弯的脸，漫不经心道：“把面罩解了。你戴着不难受？”
明洛不晓得他发什么疯。
按理说从洛阳城外来到虎牢，带着的大将一水都是他今后的死忠，不存在有人和他唱反调，他说了就算，他一言九鼎。
不是很痛快吗？
好在她是个大逆不道的性子，从容无比地进行了换位思考，想了想若是自己身处秦王的位置。
大战当前的不安太正常了。
但凡有点责任心的正常人，怎么能不考虑此战的胜负得失，怎么会不为自己背负的分量提心吊胆呢？
“我戴惯了。保护自己，也免得祸害旁人。”明洛答得简明扼要，不过秦王没理她。
等不到台阶的她只能摘了面罩，好声好气给秦王普及面罩的好处，能避免疾病传染。
“大王尊贵，战前还是小心为上。”
医务营目前没有传染病，但明洛作为行走在伤患中的医者，不敢掉以轻心，心存侥幸。
“旁人确实，但你……”
你和本王的关系太亲密了，犯不着戴着口罩说冠冕堂皇的话，真要传染早传染了。
秦王很少说弯弯绕绕的话，他习惯一往无前地直线前进。
毕竟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真理自古至今永远不变。
明洛滋味莫名地感谢他的适可而止，没脱口而出一些让人下巴惊掉的话，摘掉面罩的她眉眼间更为灼灼神气，一双妙目灵动至极：“大王，夏军并没有看起来地那么强大。”
没有强大的军队会被撑死上万人的敌军一击而溃。
秦王好像没有听见，他吃了口长孙提过的冲茶，的确称不上难吃，简单高效有茶味。
这在军中就难得了。
“你先下去。早饭按宋医师说的来。”他连个正眼也没给伙房的人，直接吩咐道。
“喏。”
明洛嬉皮笑脸，回眸看了眼自己马上能吃的大餐：“多谢大王。估计虎牢关的伙房又要传我得大王青眼了。”
她厚脸皮地顺着秦王的竿子往上爬。
而秦王居然不反感。
他体会了下自己的心境，余光逡巡了圈四周，状似随意问：“你是一点不担心虎牢关破？”
要说松弛感，明洛绝对是他今日在军中见到的独一份，不仅有心情为自己筹备晚餐，而且不忘明日早晨吃什么。
他身侧的那些幕僚，不管是看好的还是担忧的，表现出来的状态多少有点松动迟疑。
生而为人，免不了忧惧未来，他也如是。
“大王，您的过往战绩一定会给夏军造成震动。况且大王，他们为何不在你到来前打虎牢试试呢？”
“试过。”秦王看她起身去端锅子，嘴唇舔了舔，双手搓了搓，满眼都是期待。
“大规模的攻关没有吧。其实十来万人，拿人命填，用人命堆，没有拿不下的道理。”
明洛莫名叹息。
这年头当平民百姓真是朝不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