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冰冷、潮湿、混杂着铁锈和陈年腐殖质的空气瞬间灌满肺叶。急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并未持续太久，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剧烈的颠簸，他们重重地摔落在某个倾斜的、布满碎石的缓坡上，然后不受控制地向下翻滚。
江辰死死将苏沫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承受着大部分撞击，直到两人被一丛坚韧的、不知名的藤蔓植物拦住，才停了下来。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仿佛散架了一般。
“咳咳……江辰！苏沫！你们没事吧？”林夕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压抑的痛苦。她落地时显然也受了些冲击，但依旧第一时间确认队友的安全。
“回声”和那名医护人员护着杨振华的轮椅，情况稍好一些，轮椅的减震系统在最后关头起到了作用，但“回声”的脸色更加苍白，咳出的鲜血染红了他捂住嘴的手掌。
“没……没事……”苏沫挣扎着从江辰怀中抬起头，脸色惨白，惊魂未定，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急于确认什么的迫切。她猛地抓住江辰的手臂：“江辰！我父亲！那个U盘！‘夜莺’！‘摇篮曲’！”
她语无伦次，但江辰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织网者吴瀚海的搭档，“信天翁”，很可能就是苏沫早已去世的父亲——苏信然！而启动月球后门的物理密钥，就隐藏在那首名为“摇篮曲”的、可能与U盘有关的线索里！
上方，隐约传来爆炸的闷响和激烈的交火声，那是织网者在用最后的力量为他们争取时间。声音正在逐渐减弱，仿佛象征着某个存在的逝去。
“这里不能久留！”林夕强忍着伤痛站起身，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借助从管道裂缝透下的微弱天光（他们似乎坠入了某个更深层的地底结构），可以隐约看出这里是一条废弃的地下隧道，两侧是斑驳的混凝土墙壁，脚下是锈蚀的铁轨和碎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
“这里是……旧时代的地铁废弃支线？”杨振华博士辨认出了环境，声音带着一丝惊讶，“没想到‘星火壁垒’的下方，还连接着这种地方。”
“走那边！”林夕凭借直觉和经验，指向一个相对完整、似乎有微弱空气流动的隧道方向。现在没有时间仔细研究苏沫带来的惊人信息，活下去，逃离追捕，才是第一要务。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沿着黑暗的隧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沉默中，只有粗重的喘息、轮椅滚动的噪音和远处依稀传来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追捕声。
（承）
在黑暗中前行了大约二十分钟，确认暂时没有追兵跟来后，他们在一个看似废弃的、墙壁上还残留着模糊广告海报的站台角落停了下来，稍作休整。
“回声”的状况不容乐观，内出血似乎加重了。医护人员正在利用有限的急救包进行处理。林夕处理着自己手臂的伤口，目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来路。
而苏沫，则迫不及待地、用颤抖的声音，向江辰和围过来的杨振华，讲述了她刚刚在织网者空间里，因意识连接而意外闪回的记忆片段。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父亲去世前一年左右。”苏沫的眼神陷入回忆，带着悲伤与困惑，“他那时候精神状态很不好，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听到书房有动静，偷偷过去看……看到他喝得烂醉，对着书桌上一个锁着的抽屉喃喃自语……”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鼓起勇气才能说出那个词：“他反复念叨着……‘夜莺’……‘摇篮曲’……还有……‘密钥不能落在他们手里’……我当时很小，很害怕，以为他是在说梦话或者是工作压力太大……后来他意外去世，妈妈整理遗物时，那个抽屉是空的，我们都没在意……”
“直到刚才……织网者提到‘夜莺’和‘摇篮曲’，那段记忆就……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苏沫看向江辰，眼中充满了水光，“江辰，我父亲他……他会不会就是‘信天翁’？那个U盘，是不是就是他藏起来的物理密钥？”
这个推断合情合理！一个因理想可能破灭而借酒消愁、担心密钥落入错误之手（很可能就是指李维派系）的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最重要的东西，以最隐秘的方式，留给了自己年幼的女儿，甚至可能用了只有他们父女才懂的、名为“摇篮曲”的暗号！
“很有可能！”杨振华博士激动地拍了一下轮椅扶手，随即又因牵动伤势而咳嗽起来，“苏信然……我对他有印象！当年在几个顶尖研究所都待过，是信息加密和量子通讯领域的鬼才！后来据说因为一次实验事故意外身亡……现在看来，那场‘事故’恐怕没那么简单！”
江辰心中波涛汹涌。线索竟然以这种方式串联了起来！织网者吴瀚海，信天翁苏信然，这两个“星火”最初的奠基者，一个隐匿于数据深渊化身幽灵，一个则可能以死亡为掩护，将最后的希望埋藏于女儿的童年记忆里。
“那个U盘，现在在哪里？”江辰按住苏沫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急切。
苏沫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混合着灰尘，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痕迹：“我不知道……父亲去世后，家里的东西整理过很多次……那个U盘那么小，可能……可能早就弄丢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又被泼上了一盆冷水。
（转）
就在众人因U盘可能遗失而陷入沮丧时，一直沉默处理伤口的“回声”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苏小姐……你父亲……有没有给你留下过……特别的玩具？或者……你小时候特别喜欢，他经常陪你玩的东西？”
苏沫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道：“有……有一个音乐盒。是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亲手做的，上面有一个跳芭蕾舞的小女孩，打开就会放一首他很喜欢的古典音乐，叫……《月光》……”
《月光》！德彪西的《月光》！一首宁静、优美，常被用作安眠曲的乐章！
“摇篮曲！”江辰和杨振华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音乐盒！”林夕也瞬间明白了“回声”的暗示。对于一个顶级的信息加密专家来说，将至关重要的物理密钥伪装成一个送给女儿的音乐盒，简直是完美的隐藏方式！既不会引人注目，又能确保东西留在最亲近、最不会被他敌人怀疑的人身边！
“那个音乐盒呢？！”江辰急问。
苏沫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在！它一直在！在我母亲家，我的旧房间里！我以为那只是父亲的纪念品，从来没有多想！”
希望再次降临！但随之而来的是更严峻的问题——他们现在自身难保，被“星火壁垒”全力追捕，如何能突破重重封锁，前往苏沫母亲家取得音乐盒？
就在这时——
“咻——！”
一道细微的、几乎融入背景噪音的破空声袭来！
“小心！”林夕反应极快，猛地将身边的苏沫扑倒！
“噗！”
一枚细小的、闪烁着蓝色电弧的麻醉镖，擦着林夕的后背射入他们刚才依靠的墙壁，尾部还在微微震颤！
有埋伏！
不是“清道夫”，而是更隐蔽、更擅长潜行追踪的敌人！
“分散隐蔽！”林夕低喝一声，拉着苏沫滚入站台残破的售票亭后方。江辰和“回声”也立刻拖着杨振华的轮椅，躲到了巨大的承重柱后面。
黑暗中，数个穿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光学迷彩、动作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从隧道前后两个方向，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过来。他们手中持有的，是非致命性的捕捉武器。
李维不仅派出了“清道夫”，还动用了更“精细”的抓捕小队！他要的是活的“钥匙”！
（合）
“投降吧，江辰。”一个经过处理的、非人的声音从扩音器中响起，在空旷的隧道中回荡，“你们无处可逃。交出‘钥匙’，其他人可以安全离开。”
江辰背靠着冰冷的水泥柱，心脏剧烈跳动。他看了一眼身旁脸色苍白的苏沫，又看了看受伤的“回声”和年迈的杨振华。硬拼，几乎没有胜算。
难道真的要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他内心被绝望侵蚀的瞬间，他随身携带的、那台来自学院、早已破损不堪的个人终端，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没有连接任何网络，没有外部能源输入，它就那样自主地亮了！
屏幕上，没有复杂的界面，只有一行简短的、如同血泪般刺眼的红色文字，不断地闪烁：
“信任……断裂……”
紧接着，文字变化，变成了一幅极其简略的、似乎是实时生成的地下结构动态扫描图！图上清晰地标注着他们此刻的位置，以及前后包围过来的敌人光点！
而在他们侧后方，一个原本在图纸上显示为实心墙壁的位置，被标记出了一个不断闪烁的绿色箭头，指向墙壁本身！
在这行提示的下方，最后一行更小的文字浮现，带着一种熟悉的、冰冷中压抑着最后温情的语调：
“走这边……活下去……辰……”
是林晨！
她在最后时刻，不仅为他们阻挡了“清道夫”，竟然还不知用什么方法，在她自身系统崩溃前，将这段最后的指引，植入了江辰终端的底层固件中！
信任断裂……是指李维和“星火壁垒”吗？而活下去……是她对弟弟最后的祈愿。
江辰的眼眶瞬间湿润。
他没有丝毫犹豫，对着林夕和“回声”的方向，低吼道：“跟我来！这边！”
他拉起苏沫，按照终端上箭头指示的方向，冲向那面看似坚固无比的混凝土墙壁！
在靠近墙壁的瞬间，江辰眉心的纯白意志仿佛与墙壁内部的某种结构产生了共鸣，墙壁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漆的暗门！
“快进去！”江辰将苏沫率先推入，随后是林夕、“回声”和杨振华的轮椅。
在他自己也即将踏入暗门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终端屏幕。
屏幕上，那代表林晨连接的信号源，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了。
与此同时，在扫描图上，一个代表着极高能量反应、速度远超其他敌人的巨大红色光点，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从隧道深处，向着他们刚刚离开的站台，疾驰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