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血骸巨像”那恐怖的邪能洪流撕裂最后防线,带来毁灭性打击和绝望弥漫的同时,在战场的另一侧,另一场更加隐秘却同样残酷的“清理”工作,正在指令下展开。
萧翊握着他那柄仿佛重若千钧的青煌剑,带领着他麾下那支依旧保持着相对完整建制的核心弟子队伍,沉默地行走在寂剑谷已然化为废墟的外围区域。
他们接到的命令,并非去参与正面攻破最后防线的狂潮,而是“清剿肃清”所有残存在已占领区域的“抵抗分子”和“不稳定因素”。听起来像是巩固后方,但实际上,谁都明白,这就是处理最肮脏、最没有人愿意直接面对的扫尾工作——追杀可能藏匿的伤员,清理不肯投降的散兵游勇,以及处理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俘虏和平民。
这个命令,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萧翊的心头,越收越紧。他知道,这是那个长老对他最后的“考验”和逼迫。
每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触感都让他胃里一阵翻腾。焦黑破碎的土地上,浸满了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血液。残破的旌旗、碎裂的法器、以及双方修士扭曲残缺的尸体,随处可见,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曾经还算繁华的谷外坊市,此刻已是一片断壁残垣。烧焦的房屋骨架歪斜地指向昏暗的天空,破碎的瓦砾下偶尔能看到未能及时逃走的居民探出的、早已僵硬的手。空气中除了硝烟和血腥,更弥漫着一股尸体开始腐烂的微弱甜腻臭味,令人作呕。
他甚至看到几个乘风宗的低阶弟子,正嬉笑着从一个倒塌的杂货铺里拖出一具老人的尸体,粗暴地扯下其脖子上一个看起来值点钱的护身符。
“动作快点!搜干净值钱的,尸体扔一边,等会儿统一处理!”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呵斥着,所谓的“处理”,无非是集中起来用作某种邪法的材料。
萧翊的目光扫过这一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痛苦和恶心感不断上涌。这就是宗门追求的“伟业”?这就是力量带来的“荣耀”?
他麾下的弟子们,虽然也受到现场惨状的冲击,但大多被胸口的金属圆盘和长期的洗脑压抑了过多的同情心,更多的是对命令的服从和对可能存在的抵抗的警惕。
“大师兄,这边好像有个地窖,里面有动静!”一名弟子突然喊道,指向一处半塌的民居下方。
萧翊的心猛地一沉。他走过去,果然听到微弱的、压抑的哭泣声从地窖盖板下传来。
几名弟子立刻如临大敌,武器出鞘,围住了地窖入口。
“里面的老鼠,滚出来!不然我们就放火熏了!”一个性子急躁的弟子厉声喝道。
地窖里的哭泣声变成了惊恐的尖叫,似乎有孩子的声音。
“可能是藏起来的平民。”另一个弟子看向萧翊,等待指示。按照“惯例”,这种要么直接杀掉,要么抓起来当“燃料”。
萧翊的喉咙发干,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他仿佛能透过地窖盖板,看到下面那些惊恐绝望的眼睛。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几乎要开口命令“抓起来”先稳住局面时——
旁边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只见一名他麾下的弟子,正狞笑着从一个角落里拖出一个大腿受伤、无法行动的燎原盟伤员。那伤员似乎还想反抗,被那弟子一脚踹在伤口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嘿,还有个没死透的!”那弟子举起刀,就要砍下。
“住手!”萧翊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嘶哑。
那弟子一愣,不解地回头:“大师兄?这种残兵留着干嘛?”
萧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借口:“蠢货!活的俘虏比死的更有价值!能问出情报!捆起来,带走!”这个理由苍白无力,但他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辞。
那弟子虽然疑惑,但还是悻悻地收起刀,找了根绳子将那伤员捆上。
然而,这一幕,以及之前在地窖前的迟疑,全都落入了远远跟在他们队伍后面、负责“督战”的那名长老亲信眼中。
那名督战官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并未立刻上前干涉,只是拿出一个玉简,默默记录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传音如同鞭子般抽入萧翊的脑海,正是来自那名督战官:
“萧师兄,长老有令,催促我等加快清剿速度!前线急需‘材料’启动圣器!请您不要再在这些无用俘虏身上浪费时间了。否则,属下很难向长老交代啊。”
传音的语气看似恭敬,实则充满了威胁和催促。
紧接着,仿佛是为了加强压力,不远处传来一阵嚣张的狞笑和哭喊声。
只见另一支负责“清剿”的小队,竟然驱赶着二三十个面黄肌瘦、惊恐万状的平民俘虏——可能是从某个隐蔽处搜出来的——像驱赶牲口一样向着前线方向走去。一个小头目还不耐烦地挥动鞭子抽打着走得慢的人。
“快点!磨蹭什么!能成为圣坛的祭品是你们的荣幸!”
那些平民的哭喊和哀求声,像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萧翊的神经。
督战官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背上,同门弟子投来或疑惑或催促的眼神,远处俘虏凄惨的哭嚎不绝于耳,怀中那枚断剑玉符硌得胸口生疼,眼前是满目疮痍和死亡…
各种画面、声音、压力交织在一起,如同巨大的漩涡,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
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手中的青煌剑变得无比沉重,仿佛有万钧之力,让他几乎无法握住。
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限,处于崩溃的边缘。
下一步,该如何迈出?这剑,该挥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