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莫罗踩着焦黑的土地巡视战场，靴底不时碾过散落的箭矢和碎裂的藤甲。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几只乌鸦已经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盘旋。
\"大人，都清理干净了。\"庆泰提着还在滴血的腰刀走来，\"按照您的吩咐，所有尸体都补了刀。\"
莫罗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简易窝棚。这些用树枝和兽皮搭成的临时住所，此刻大多已被炮火轰得七零八落。他踢开一个歪倒的竹筐，里面滚出几个发黑的糌粑团子。
阿林保蹲下身检查着散落的武器，\"除了几把腰刀和短弩，没什么像样的装备。\"
莫罗抬手招来几名护军校：\"整队清点，让斥候队加派双倍人手前出侦查。一刻钟后，按原计划向青羊坡进发。\"
待众人领命离去，亲兵朝鲁捧着水壶快步上前，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大人用兵如神，这番布置当真精妙绝伦！咱们火器营在大人指挥下，可算是打出了威风！\"
莫罗接过水壶的手微微一顿。他望着远处正在收殓尸体的士兵，心里泛起一丝荒谬感——哪有什么用兵如神，这些战术不过是后世看电视剧时记下的桥段。那些电视剧里的指挥官总是运筹帷幄，可现实中每个决定都让他后背发凉。
\"都是大家们用命。\"莫罗仰头灌了口水，喉结滚动着咽下那份心虚，\"没有他们奋勇杀敌，再好的计策也是空谈。\"
朝鲁还要再奉承，却被莫罗摆手制止。他大步走向正在集结的队伍，靴底碾过一支折断的箭矢。阳光照在染血的藤甲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这不是电视剧里加了滤镜的战场，没有激昂的背景音乐，只有真实的血腥味钻进鼻腔。
\"大人，队伍集结完毕。\"庆泰前来复命时，莫罗正在调整腰刀的佩带位置。这把武官的佩刀此刻沉甸甸的，就像他肩上的责任。
莫罗点点头，目光扫过每个士兵的面庞。这些年轻的脸庞上还带着战后特有的亢奋与恍惚。他知道，在这个真实的战场上，没有主角光环，没有刀枪不入。一个错误的决定，付出的可能就是上百条人命。
\"出发。\"他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板。
走在队伍最前方，莫罗的左手始终按在刀柄上。林间的风声，鸟鸣，甚至是落叶的沙沙声，都让他神经紧绷。电视剧里演的都是浓缩的传奇，而真实的行军是漫长而枯燥的煎熬。
\"保持警戒间距。\"他回头对传令兵吩咐道，\"告诉庆泰，前队再放慢些速度。\"
朝鲁小跑着跟上来：\"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莫罗摇摇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缠绳。他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害怕错过什么。在这个没有卫星地图、没有无线电的时代，每个决策都像是在迷雾中掷骰子。
\"让斥候每一刻钟回报一次。\"他又补充道，\"特别是有什么特殊或者拿不准的动静务必来报。\"
队伍继续向前移动，像一条沉默的巨蟒滑过山脊。莫罗走在最安全的位置，不全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在这个真实的战场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能掌控全局的地方，自己必须活着才能对战场形势做判断。
夕阳西沉时分，莫罗的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扎营。篝火星星点点地亮起，映照着士兵们疲惫却放松的面容。
\"大人，方圆十里都探查过了，没有番兵踪迹。\"德昌挎着腰刀前来复命，额头上还带着汗渍。莫罗点点头，随手从怀里掏出半块硬面饼掰开，就着凉水慢慢咀嚼。
这一日的行军出奇地平静。上午剿灭那支溃兵后，队伍沿着山脊向西推进。途中经过几处可能设伏的险要地段，莫罗都让德昌带着斥候先行查探。但除了惊起的山雀和偶尔窜过的野兔，再没见到半个番兵的影子。
\"大人，热水。\"朝鲁捧着铜盆过来，蒸腾的热气在晚风中扭曲。莫罗把冻得发僵的手指浸入水中，突然注意到蓝翎侍卫的队伍里多了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去送密报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归队了，此刻正和巴特鲁低声交谈着什么。
\"要现在写战报吗？\"庆泰抱着几卷空白奏折过来，\"今日的战果...\"
\"不必了。\"莫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等两日后与阿桂将军会师时一并禀报。\"他望着西南方向隐约的山影，那里就是地图上约定的青羊坡，\"连续作战，将士们需要休整。\"
夜渐深了。莫罗巡视营地，经过一处篝火时，听见几个年轻士兵正在吹嘘白天的战绩。
\"...那番将还想嘟囔着叫骂反抗，被大人三两下就打晕过去了...\"
他不动声色地绕开，嘴角却浮起一丝苦笑。这些年轻人还不知道，真正的恶战恐怕还在后头。今天交战的不过是不足百人的队伍，最后不过是剿灭了溃兵残部，莫罗可是知道，金川土司的主力可是让朝廷损兵折将费了不少力气才最终剿灭的。
回到临时搭建的一个小帐篷内，莫罗取出羊皮地图在油灯下细看。指尖划过青羊坡的标记时，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帐外传来士兵们的聊天的声音，还有隐约的金属碰撞声——那是鸟枪手在检查燧发机构。
油灯熄灭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陷入一片黑暗。莫罗躺在简易的行军榻上，听着帐外偶尔传来的金属轻响和守夜士兵的脚步声。
他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战争剧——千军万马旌旗招展，主角永远精神抖擞地策马奔驰。现实中的行军却是这般模样：抬头一眼看着走不完的山路，磨破的靴子，发馊的干粮。没有激昂的背景音乐，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压抑的咳嗽声。
莫罗下意识抬脚摸了摸脚上的水泡，这是今天连续行军三个时辰的\"战果\"。电视剧里可从不会演这些——那些光鲜亮丽的主角们永远不会长脚癣，不会因为连日阴雨患上风湿，更不会在深夜被跳蚤咬得辗转难眠。
帐外传来换岗的低声交谈，伴随着兵器碰撞的轻响。莫罗翻了个身，几根树干组成的板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忽然想起今天那个送密报回来的蓝翎侍卫——皇帝刺此刻应该也在等待金川的战报吧。不知那些养尊处优的朝臣们，可曾想过边疆将士是睡在这样的床榻上？
夜风卷着松针的气息从帐缝钻进来，十一月的风已经满是凉意。莫罗把外衣又裹紧了些。电视剧里这时候该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主角送来热汤了，现实里只有朝鲁那小子在帐外震天响的呼噜声。
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衬得山林愈发寂静。莫罗的思绪渐渐模糊，那些关于电视剧和现实的对比也慢慢消散在睡意中。最后残存的意识里，是他提醒自己明天要记得检查火药是否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