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克虏伯试验场泥泞的地面，也敲打在林晓（威廉）的心头。马肯森那份字字泣血的加急电报，如同东线战场吹来的凛冽寒风，瞬间冻结了他因后方“胜利”和“酸皇帝屁屁”计划初步成功而燃起的些许振奋。
盟友的背叛（或者说无能）、俄军的反扑、孤军的险境——这些冰冷的字眼，远比试验场上那台瘫痪的A7V“铁棺材”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
“回宫！立刻！” 林晓（威廉）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最后瞥了一眼深陷泥潭、如同巨大讽刺的坦克原型，又看了一眼脸色惨白、但眼中已燃起疯狂工程师之火的克虏伯，不再多言。
历史系学生的灵魂在疯狂警告：戈尔利采的胜利果实随时可能被奥匈的泥泞和俄国的寒流吞噬，甚至演变成一场灾难性的反包围！
霍希轿车在湿漉漉的柏林街道上疾驰，车轮卷起浑浊的水花。
车内气氛凝重。林晓（威廉）靠在椅背上，闭目凝神，大脑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属于威廉二世的记忆碎片、历史课本上的冰冷记载、以及他穿越以来对帝国权力结构的洞察，如同破碎的拼图，在他意识中激烈碰撞、重组。
盟友？奥匈帝国？那个由哈布斯堡家族统治的、内部民族矛盾尖锐、军队腐败低效、被讽刺为“各民族监狱”的泥足巨人？指望它来稳固侧翼，简直是天方夜谭！历史上，正是奥匈的拉垮，无数次拖累了德军的步伐。
沙皇尼古拉二世？那个优柔寡断、迷信神棍、却又带着狂热民族主义情绪的末代沙皇？伊万诺夫的电报和沙皇的批复，清晰表明了俄国人绝不会放过这个“粉碎德国佬”的机会！
“必须自救！必须立刻！不惜一切代价！”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呐喊。他猛地睁开眼，对副驾驶位上的汉斯低吼道：
“汉斯！两件事！第一，立刻联络我们在奥匈军中的‘眼睛’（指秘密安插的情报人员），我要知道第16军溃退的详细内幕！是谁下的命令？有没有通敌嫌疑？”
“第二，动用我们在维也纳的所有资源，散播消息——就说奥匈第16军临阵脱逃，导致德军精锐陷入重围，皇帝震怒，准备向卡尔一世问责！要快！要狠！”
“遵命！陛下！” 汉斯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掏出密码本和微型发报机（皇帝特批的“未来技术”雏形之一），在颠簸的车厢内开始操作。
轿车驶入灯火通明的皇宫。林晓（威廉）大步流星穿过长廊，直奔最高统帅部作战室。
侍从长古斯塔夫早已接到通知，总参谋长法金汉、陆军大臣以及几名核心参谋军官已经面色凝重地等候在那里。
巨大的东线地图上，代表马肯森突击集群的蓝色箭头孤悬深入，其左翼原本应该由奥匈军守护的区域，此刻被用刺目的红色虚线标注出来，旁边写着大大的“缺口！”。
代表俄军预备队的红色箭头，正从缺口的两翼和后方，如同毒蛇般向蓝色箭头缠绕过去。
“陛下！” 法金汉等人立刻行礼，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情况！” 林晓（威廉）径直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如刀。
法金汉迅速汇报：“马肯森将军急电确认，奥匈第16军在未获批准、未通知友邻的情况下擅自后撤，导致防线出现宽达五公里的致命缺口。
俄军至少两个满编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军正通过缺口涌入，意图切断我军突击集群后路。
同时，俄军正面的抵抗也骤然增强，显然是为了迟滞我军，为合围争取时间。
马肯森将军已紧急调动预备队试图封堵，但缺口太大，且奥匈军士气崩溃，无法形成有效防御。
他请求……最高统帅部指示，是继续进攻还是……转入防御甚至……突围？”
“突围？” 林晓（威廉）猛地一掌拍在地图上，震得图钉乱跳，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现在突围？那戈尔利采的胜利算什么？十五万俄军的血白流了？帝国的战略主动权拱手相让？！告诉马肯森！进攻！继续进攻！用最猛烈的炮火！用刺刀！用牙齿！也要给我把正面的俄军防线彻底撕碎！向纵深打！打乱他们的部署！让他们没有力量完成合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森寒：“至于那个该死的缺口和奥匈的蠢猪们……” 他转向侍立在旁的古斯塔夫，“奥匈皇帝卡尔一世的专线，接通了吗？”
“已经接通，陛下。在红厅。” 古斯塔夫躬身回答。
红厅，一间专用于最高级别国际通话、拥有最好隔音和保密措施的房间。
林晓（威廉）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房间中央，一部造型复杂、连接着多条线路的黑色电话机静静地放在铺着绒布的桌子上。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沉重的听筒。
线路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年轻、略显紧张，却又强作镇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奥地利口音：
“威廉……表哥？” 是奥匈帝国皇帝卡尔一世，哈布斯堡家族年轻的继承人，去年才因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去世而仓促登基。
“卡尔！” 林晓（威廉）的声音没有丝毫寒暄，开门见山，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帝王的威严和毫不掩饰的愤怒。
“我想知道，在戈尔利采，在你向我保证会全力配合帝国战略的地方！你的第16军，为什么像一群被狼撵的兔子一样，丢下他们的阵地，丢下他们的盟友，抱头鼠窜？！为什么他们擅自后撤，在我军最精锐部队的侧翼，撕开了一个足以让数万德意志将士陷入绝境的、致命的缺口？！”
电话那头的卡尔一世显然被这劈头盖脸的质问砸懵了，他显然也刚刚接到前线的混乱报告，声音带着慌乱和辩解：
“威廉表哥！这……这一定是误会！或者……或者是前线指挥官判断失误！我立刻下令调查！严惩……”
“调查？严惩？” 林晓（威廉）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打断了对方。
“等你的调查结果出来，马肯森的军团早就被俄国人包了饺子了！卡尔！听着！我现在不是在和你讨论责任归属！”
“我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因为你的军队的懦弱和无能，帝国在东线最锋利的剑，正面临着被折断的危险！如果马肯森的集群被围歼，不仅东线战局彻底逆转，整个同盟国的士气都将崩溃！而你！”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你这个刚刚登基、根基未稳的奥匈皇帝，将第一个被愤怒的柏林和维也纳的民意撕碎！哈布斯堡家族摇摇欲坠的王冠，将彻底跌进多瑙河的淤泥里！”
赤裸裸的威胁！直击要害！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到卡尔一世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林晓（威廉）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登基以来一直试图在德意志和匈牙利贵族、以及境内斯拉夫民族等错综复杂的矛盾中寻求平衡，地位远不如表面风光。
他最怕的，就是失去德国这个唯一能支撑奥匈帝国不散架的外部强援，更怕帝国内部因此爆发更大的动荡。
“我……我需要时间……” 卡尔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你没有时间！” 林晓（威廉）斩钉截铁。
“我给你两条路！第一，立刻！马上！命令你的第4集团军司令，亲自督战！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个缺口给我堵上！用督战队的枪顶在那些溃兵的脑门上，也要把他们赶回阵地！同时，命令你所有能调动的预备队，立刻向缺口方向增援！协助马肯森稳定侧翼！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裹着糖衣的毒药，也是他深思熟虑后能最快解决（或者说暂时压制）奥匈内部顽疾的方案：
“第二，作为对帝国损失和风险的补偿，也为了‘帮助’你更好地整合帝国内部力量以应对战争，我要求奥匈帝国立刻启动‘二元帝国’向‘三元联邦’的实质性改革进程！”
“给予波希米亚（捷克）与奥地利、匈牙利同等的自治地位和军事指挥权！维也纳必须立刻释放被关押的捷克民族主义温和派领袖！允许捷克军团在帝国框架内组建，由我德意志帝国派遣教官进行训练和整编，直接投入东线战场！他们的战斗力，可比你现在那些一触即溃的匈牙利老爷兵强得多！”
电话那头传来卡尔一世倒吸冷气的声音！二元帝国（奥地利-匈牙利）向三元联邦（奥地利-匈牙利-波希米亚）转变？
释放捷克领袖？组建由德国训练的捷克军团？这简直是触及了奥匈帝国最根本的国体！尤其是匈牙利贵族，他们绝不会同意与捷克人平起平坐，分享权力！
“这……这不可能！匈牙利议会绝不会……” 卡尔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抗拒。
“没有什么不可能！” 林晓（威廉）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一种洞悉历史走向的残酷。
“卡尔，看看你的帝国！它像一个内部腐烂的苹果，外表光鲜，一碰就碎！匈牙利人只顾自己的利益，斯拉夫人离心离德！这样的帝国，如何应对这场席卷欧洲的生死之战？”
“要么，你壮士断腕，主动改革，引入新的力量（捷克人）来平衡内部，增强凝聚力！要么，你就等着它被战争的压力和内部的叛乱彻底撕碎！而我，”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强硬，“绝不会让德意志帝国的命运，绑在一个注定沉没的破船上！如果奥匈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不介意……换一个更听话、更有效率的盟友！或者，直接接管某些我认为必要的区域！”
赤裸裸的分化威胁！要么接受德国主导的改造，要么面临被抛弃甚至被肢解的命运！电话那头的卡尔一世彻底沉默了，只有沉重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
他能感受到柏林那头传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压力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位“突然开窍”的威廉表哥，其手段之狠辣、眼光之毒辣，远超他的想象！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分钟，对于林晓（威廉）来说，这几分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东线每分每秒都在流血，马肯森的突击集群随时可能被合围的口袋勒紧咽喉。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卡尔一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却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声音，微弱而沙哑：
“……好。我……我答应你。立刻命令第4集团军不惜代价堵住缺口。波希米亚……自治和捷克军团之事……我……我会力排众议，尽快启动……请……请表哥务必支援马肯森将军……”
“很好” 林晓（威廉）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记住你的承诺，卡尔表弟。帝国的耐心……和炮口，都只对准敌人。”
他“咔哒”一声挂断了电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谈判结束，他用最粗暴的方式，暂时捆住了奥匈这条破船的舵，并埋下了彻底改造这个腐朽盟友的楔子。
他走出红厅，回到气氛依旧紧张的作战室。法金汉等人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命令马肯森！” 林晓（威廉）的声音恢复了统帅的沉稳和力量，带着一种刚刚经历风暴后的冰冷决断。
“第一，集中所有炮兵火力，覆盖缺口涌入的俄军先头部队！不要吝啬炮弹！给我砸！砸到他们抬不起头！第二，预备队全力向缺口两翼展开，建立阻击阵地！第三，正面进攻强度不减！告诉所有部队，奥匈的缺口，皇帝已经堵上了！他们的侧翼安全了！全力进攻！目标——彻底击溃当面的俄军主力！把伊万诺夫赶回基辅去！”
他的命令清晰而充满力量，瞬间驱散了作战室里的阴霾。参谋军官们立刻忙碌起来，一道道命令通过电波飞向东线。
就在这时，汉斯拿着一份刚译出的密电匆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
“陛下！我们‘眼睛’的紧急密报！奥匈第16军军长冯·霍蒂少将，在溃退前曾秘密会见了一名身份可疑的‘瑞士商人’，并收到一笔巨额汇款！汇款银行……指向圣彼得堡！而且，溃退命令并非来自集团军司令部，而是霍蒂越过上级直接下达的！证据链虽然还不完整，但通敌嫌疑……极大！”
“冯·霍蒂？” 林晓（威廉）眼中寒光爆射！果然有鬼！他立刻下令：
“通知我们在维也纳的人，把这份情报的‘副本’，巧妙地‘泄露’给卡尔一世！同时，命令前线宪兵，如果发现冯·霍蒂，立刻以‘临阵脱逃、疑似通敌’的罪名逮捕！必要时……可就地处决！” 他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能平息德军怒火、转移奥匈内部矛盾、并震慑其他心怀鬼胎者的祭品！
处理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感再次袭来，林晓（威廉）走到作战室的巨幅落地窗前。
窗外，柏林的夜色深沉依旧，雨不知何时停了。东方遥远的天际线，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黎明，快要到了。
他的目光落在皇宫庭院角落里一处被雨淋湿的、刚刚从克虏伯试验场运回来的物品上——那是A7V原型车的一小段被泥浆包裹的加宽履带试验件。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粗糙的钢铁轮廓，竟也反射出一丝冰冷而坚硬的微光。
前线的炮火在看不见的远方轰鸣，泥泞的战壕里，士兵们或许正捧着新送到的、带着柠檬酸味的罐头。
后方的仓库正在被强行清空，囤积的物资化作滚滚车轮驶向战场，奥匈帝国那腐朽的躯壳里，一颗名为“捷克军团”的种子正被他强行埋下。
而克虏伯的工厂里，一群被皇帝逼疯的工程师，或许正对着那瘫痪的“铁棺材”，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属于钢铁与机械的怒吼。
东线的泥泞战场，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但林晓（威廉）知道，他亲手点燃的火焰——那混合了铁血意志、无情权谋和对未来先知般洞察的火焰——正穿透这厚重的黑暗，艰难地，却无比顽强地，撕开了一道充满荆棘、却也孕育着无限可能的……曙光。
他抬起唯一有力的右手，缓缓握紧，掌心仿佛能感受到东线传来的炮火震动，也能触摸到那冰冷履带上残留的泥泞与机油的气息。
帝国的战车深陷泥潭，盟友的根基摇摇欲坠，但它的引擎，已在绝境中发出了不甘的咆哮。淬火的刀锋，终将劈开这黎明前的至暗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