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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市的冬天,像一块吸饱了海水的粗盐,表面凝结着凛冽的霜花。风一吹,霜花碎裂,渗出的却是钻骨的湿冷,无声无息地附着在每寸裸露的皮肤上,渗进骨髓里。顾晓妍紧了紧脖颈间那条驼色羊毛围巾,粗粝的毛线摩擦着她的下颌,却挡不住风像狡猾的蛇,寻着缝隙往里钻,直往牙缝里灌。她刚抬手,一辆灰扑扑的网约车便滑到了跟前。

“咔哒”一声脆响,不等顾晓妍动作,后备箱竟自己弹开了。李明宇从旁边店铺的屋檐阴影里快步走出,带着一身清冽的寒气,嘴角却噙着暖融融的笑意。一黑一粉两只行李箱被他利落地提起、并排放置,拉杆朝外,规整得像一对等待检阅的、黑白分明的企鹅。

车窗摇下,司机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提醒:“姑娘小伙儿,动作快点儿吧。看这天色,再晚些路上雪积厚了,那进村的土路,可真就成溜冰场了,神仙也难开进去!”

顾晓妍搓着被冰到的后颈,钻进温暖的车厢,脸上漾开笑容:“不怕的师傅。我奶奶老话说了,‘小年飘雪,灶王爷记路’。雪花铺路,就跟给灶王爷的信使引路似的,他老人家回天庭述职,看见这干净的雪路,一高兴,准保替我们多念叨几句好话呢!”

李明宇紧随其后上车,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背包,像个宝贝似的护在胸前。里面装着他精心挑选给奶奶的礼物:一个能按摩加热的厚实电暖脚垫,一个可折叠的深桶泡脚盆,还有一副红得耀眼、洒着细碎金箔的春联卷轴——这是他熬了大半夜亲手写的。上联“天增岁月人增寿”,下联“春满乾坤福满门”,横批“平安喜乐”。那个“人”字,他写得格外饱满用力,几乎要破纸而出,就为了填补奶奶家那副贴在门楣上、被风吹雨淋得缺了一角的旧对联留下的空白。那缺失的一角,仿佛也缺了一块家的圆满。

车轮碾过滨海市繁华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逐渐稀疏后退,视野变得空旷。三十公里后,城市彻底被甩在身后,取代林立大厦的是棋盘般规整、在冬日灰白天空下泛着凄清冷光的巨大盐田。再往前,盐田也消失了,无边无际的枯黄芦苇荡铺满了视线,苇穗顶着尚未融化的残雪,在寒风中瑟缩摇曳,发出沙沙的呜咽。

雪,果然不负司机所料地大了。起初只是细碎的粉屑,悄无声息地敲打车窗。不多时,便成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密密匝匝,前赴后继。天地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浓稠的白色浆糊粗暴地糊满,车窗外的世界急速模糊、混沌一片。道路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两旁的芦苇只剩下影影绰绰的暗影。司机不敢再踩油门,车速慢得像蜗牛爬行。

李明宇拧开保温杯盖,递了一瓶热咖啡给前座紧绷着神经的司机,温声道:“师傅,暖暖手,不急,安全第一。”他自己则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捧起顾晓妍冻得微微发红、指节僵硬的手,拢在自己宽厚温热的掌心,轻轻地揉搓呵气。那双手冰凉得像两只瑟瑟发抖、刚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小麻雀。顾晓妍顺势将头靠在他肩窝,车厢里弥漫着咖啡的焦香和两人身上衣物沾染的淡淡寒气。她闭上眼睛,小声地、梦呓般地背诵起童年的顺口溜:

“腊月二十三,糖瓜粘,灶王老爷要上天……”

低沉而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无缝衔接:

“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前排司机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被这对年轻人自然而然的默契接龙逗乐,嘿嘿笑出声。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顽强地左右摇摆,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像在为这温馨的一幕伴奏。小小的车厢仿佛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世界,在茫茫无际的白色旷野里,这辆黑色的车孤独而坚定地移动着,划出一道清晰又脆弱的长长轨迹,宛如一支饱蘸浓墨的毛笔,在巨大的白色宣纸上缓慢而笃定地行进。

当车终于摇摇晃晃驶入顾家村地界时,已是薄暮时分。村尾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嶙峋的枝桠早已脱光了叶子,光秃秃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将本就压抑的天幕分割成无数不规则的碎块,像一片片冰冷破碎的瓷片。奶奶那间低矮的老屋,孤零零地蹲在村道尽头。灰黑色的瓦片残缺不全,稀稀拉拉地覆盖在屋顶,在积雪的映衬下,像某个顽童随手撒下的一把锈迹斑斑的薄刀片。

车刚停稳,李明宇率先推门下车,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灌入肺腑。他麻利地从后备箱卸下行李,将两只箱子稳稳拖过那道象征性的低矮门槛。回身正要去扶顾晓妍,她却已像个归巢的燕子,一个箭步轻盈地蹦上台阶,冲着寂静的院落扬声喊道:

“奶奶——我们来啦——!”

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带着几分急切和雀跃。回声惊扰了房梁上栖息的几只灰鸽,“扑棱棱”一阵乱响,翅膀拍打着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细碎的雪。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是经年累月的潮湿霉味,混杂着燃烧艾草和柴火的味道,沉闷得如同揭开了一个倒扣多年的咸菜缸盖子。屋内光线昏暗,只有炕洞里残余的炭火,像一颗奄奄一息的红痣,勉强照亮了周围半圈剥落起皮的土墙,映出坑洼不平的墙面上岁月的痕迹。

顾晓妍几步跨到炕边蹲下,伸出指尖,飞快地探了一下炕洞口的温度,随即眉心被那微弱却真实的热度熨帖得舒展开来:“还好还好,火星子等着我呢,没灭!”她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庆幸。

李明宇将靠在门边的一把旧铁锹扶正,金属的锹头与砖地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铛啷”,在这寂静的老屋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在给弥漫在空气里的那句“将就”敲响警钟。

就在这时,门槛外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奶奶回来了。她怀里抱着一条冻得硬邦邦的大鲤鱼,胳膊肘下夹着一捆沾着泥土的青葱,手里还拎着三个鼓鼓囊囊、结着白霜的速冻水饺袋子。塑料袋上的冰晶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折射出微弱的银光,仿佛给她满头岁月染就的银丝镀上了一层清冷的薄霜。风雪似乎格外偏爱她,在她肩头、发梢都留下了痕迹。

“奶奶!”顾晓妍像一阵风似的扑过去,紧紧抱住老人单薄的身体。奶奶被她撞得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瞬间绽开一朵灿烂的菊花,层层叠叠的笑纹挤压在一起,宛如黄土高原上干涸龟裂的河床,每一道都盛满了纯粹的喜悦。

李明宇微微躬身,恭敬地问候:“奶奶,给您拜个早年啦!我们来得……是不是有点早了?”他语气温和,带着晚辈特有的恭谨。

奶奶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目光像老农在验收自家地里长势喜人的新麦苗,带着审视,更带着藏不住的满意:“不早,不早,正正好!这雪天路滑,能赶回来就顶好!”她声音洪亮,透着庄稼人特有的爽利。

顾晓妍松开奶奶,转身去掀炕上那条辨不出原色的旧褥垫。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霉腐味“嗡”地一下腾起,浓烈得仿佛有了实体,能把人顶个跟头。“咳咳……奶奶,这炕您还烧呢?再这么将就下去,您都快成这炕上长出来的蘑菇了!”她皱着鼻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奶奶摆摆手,浑不在意:“咳,老房子都这样。老骨头了,潮点好,不生蛀虫,将就着能用就行,费那钱干啥。”

李明宇闻言,二话不说,利落地卷起风衣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结实的小臂。“奶奶,”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您说的‘将就’,我们今天就得给它改了。我和晓妍今天就开工,给您把这炕拆了重砌!咱不讲究‘将就’,咱得讲究‘讲究’!”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一下子捅开了奶奶的笑穴。她乐得前仰后合,枯瘦的手在空中挥舞,像战场上的将军挥动令旗:“成!成!你俩就折腾吧!放心折腾!老婆子我别的本事没有,管饭管饱!”

十点一刻,持续了大半天的雪竟奇迹般地停了。久违的冬日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来,落在覆着薄雪的小院地上,碎金点点,像有人不小心摔碎了巨大的玻璃瓶,洒了一地晶莹的碎片。

顾晓妍把带来的围裙反穿在羽绒服外,袖子高高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粉白的手腕,在寒冷的空气里冻得几乎透明。李明宇则像个专业的工匠,拿出准备好的改锥,开始小心翼翼地撬动炕沿边缘那些沉重的炕砖。每撬起一块,砖缝下便渗出漆黑浑浊的泥水,散发出陈年积雨浸泡土坯所特有的、带着铁锈和腐烂气息的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像是揭开了尘封多年的、潮湿雨夜的记忆。

顾晓妍端着一个褪色的搪瓷大盆,铲起那些被翻出来的、混合着黑泥和腐朽草屑的湿土。盆底刮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嚓嚓”声,听得人牙根发酸,如同钝刀在骨头上反复刮蹭。

汗水很快浸湿了李明宇额前的短发,几缕刘海黏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一滴汗珠不堪重负,从额角滑落,“啪嗒”一声砸落在他刚铲起的湿土里,形成一个清晰的小坑,如同被微型子弹精准击穿的弹孔。

“孩子们,先歇歇手!”奶奶端着一个粗陶碗进来,碗里装着两块烤得焦香、裂开了口子的红薯。她熟练地将其中一块掰开,橙黄滚烫的薯泥冒着诱人的白烟,浓郁的甜香霸道地驱散了空气中的土腥和霉味。“快,趁热乎!堵上嘴,省得你们待会儿埋怨我老婆子待客不周,光让干活不给饭吃!”她故意板着脸,眼里却全是慈爱。

红薯烫得顾晓妍龇牙咧嘴,在两只手里来回倒腾,热气熏得她眼泪汪汪,却忍不住笑出声:“奶奶,您这哪是待客之道,分明是贿赂施工队嘛!”

李明宇接过另一块,顾不得烫,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金黄的薯肉沾了满嘴,像长了圈黑胡子。他一边大口吞咽,一边含糊不清地冲奶奶竖起大拇指:“唔…好吃!奶奶,这红薯不但暖手,更暖心!”熨帖的热流顺着喉咙直达胃里,驱散了四肢的寒意和劳动的疲惫。

日影在劳作声中悄然西斜。炕洞终于被彻底掏空、清理干净。李明宇小心翼翼地将新买来的、还带着土腥味的炕砖,按照“井”字结构一层层仔细码放整齐。顾晓妍在一旁帮忙传递着掺了黄泥的沙土。奶奶则拿着那把用得溜光的旧扫帚,一遍遍地扫着炕面上多余的浮灰,动作轻柔得如同在给新生的婴儿擦拭娇嫩的皮肤。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小小的院落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新砌的火炕第一次被点燃。干燥的松木在炕洞里发出欢快的“噼啪”爆裂声,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炕面。热气迅速蒸腾上来,将围坐在炕边的三张脸庞映得红彤彤、暖洋洋的。

顾晓妍把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贴在温热的炕沿上,被烫得“咝”地抽了口气,却贪恋那源源不断的暖意,舍不得挪开。“真舒服……明天就是三十了,咱贴对联,蒸大枣饽饽!”她眯着眼,脸上洋溢着对传统年节的憧憬。

李明宇从背包里郑重地取出那卷洒金红纸,在温热平整的炕沿上徐徐展开。奶奶沾着面粉的手掌,带着庄稼人特有的力道和温度,重重地按在饱满的“人”字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白色掌印,像一枚独特的私人印章。“好,好!这回,咱家的‘人’是全乎了!”她看着那鲜红底子上墨黑饱满的“人”字,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

夜幕四合,除夕降临。雪又开始无声飘落,细细密密,温柔地覆盖着村庄的每一寸土地,吞噬了所有杂音,只留下天地间一片纯净的安宁。

小小的炕桌被摆得满满当当。奶奶拿出了珍藏的白瓷碗盘:一碗油亮喷香的酸菜白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片浸润在金黄酸爽的汤汁里;一盘自家灌制的暗红色血肠,切得厚薄均匀;一盘煎得两面金黄焦脆、馅儿足皮薄的锅贴饺子,散发着诱人的麦香。桌子正中,是一只温在热水里的粗陶酒壶。奶奶小心翼翼地揭开壶盖,一股浓郁清冽、带着枣子甘甜和粮食醇厚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温暖了空气。她给李明宇斟满一盅自家酿的枣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煤油灯下闪着温润的光:“孩子,喝,暖暖身子,祛祛寒气。”

新砌的火炕烧得恰到好处,暖融融的热度透过厚厚的褥子渗上来,带着松木的清香,熏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坦,微微有些醺然欲醉。顾晓妍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把头枕在奶奶盘起的腿上。老人布满老茧、关节粗大的手,一下下,轻柔而缓慢地拍抚着她的背,嘴里哼唱着那首古老的、带着泥土气息的东北摇篮曲《月牙五更》。沙哑而悠远的调子,在温暖的屋内、在窗外簌簌落雪的背景音中,流淌过岁月,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

李明宇靠着窗台坐着,拿出手机,悄悄地调到录像模式。镜头里:窗外,沉甸甸的积雪无声地压弯了老槐树坚韧的枝桠,偶尔“咔吧”一声轻响,是某根不堪重负的细枝被折断,那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像岁月不经意间掰断了某根纤细的骨头;窗内,跳跃的炭火光芒温柔地勾勒着奶奶布满皱纹却安详慈爱的侧脸,也照亮了枕在她膝上、顾晓妍年轻恬静的睡颜。一老一少,一动一静,火光中她们的剪影,像一幅正在光影里缓缓流淌、鲜活生动的古老年画。

大年初一的清晨,是被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唤醒的。满地碎红落在尚未融化的积雪上,红白相间,醒目而喜庆,像大地铺开的华丽地毯。

顾晓妍踩着积雪,拿着奶奶熬好的面糊,指挥李明宇搬来木梯,准备贴窗花和“福”字。她挑了一张红底金粉的“福”字,小心翼翼地抹上黏稠的面糊。李明宇稳稳地扶着梯子,仰头看着她。“左边再高一点点,哎对,再高一点……好!就是这儿!稳住!”奶奶裹着厚厚的棉袄,站在几步开外,像个经验丰富的总指挥,眯着眼睛精准地定位。

红纸黑墨,鲜艳的色彩在冬日素净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耀眼,喜气洋洋。贴上“福”字,奶奶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两个崭新的红包,塞到顾晓妍和李明宇手里。崭新的连号钞票散发出印刷厂特有的油墨清香,崭新得仿佛承载着老人全部的祝福和期盼。

李明宇连忙拱手,恭敬地给奶奶拜年:“奶奶,祝您老人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奶奶听了,却摆摆手,眯起的眼睛里带着看透世事的豁达笑意:“哎哟,活那么大岁数做啥?拖累人哩!老婆子我心里清楚着呢,能看到我这宝贝孙女成家立业,安安稳稳的,我就心满意足,能踏踏实实地闭眼了。”

“奶奶!大过年的,您尽说这些晦气话干啥!”顾晓妍扭过身,佯装生气地去捂奶奶的嘴,眼圈却微微有些泛红。

李明宇上前一步,自然地握住顾晓妍的手,掌心温暖有力。他看着奶奶的眼睛,语气郑重而充满力量:“奶奶,您放心。好日子,长着呢。您就安心等着,享清福的日子还在后头。”

初三,持续几日的严寒终于有所松动,积雪开始融化。温暖的阳光带来了希望,却也带来了泥泞。通往村外的土路被车轮和脚步反复碾压,变成了深浅不一、泥泞不堪的烂泥塘,一脚踩下去,能带起半鞋泥浆,“噗嗤”一声闷响,仿佛大地也在不舍地挽留。

李明宇提着沉甸甸的行李——里面塞满了奶奶亲手做的腌菜、腊肉和顾晓妍爱吃的红薯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面探路。他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努力在泥泞中为顾晓妍开辟一条相对好走些的路径。鞋子和裤脚早已沾满了厚重的黄泥,颜色斑驳。

顾晓妍挽着奶奶的手臂,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上,沉甸甸的。奶奶的手干瘦却温暖,紧紧握着孙女的手,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力气和祝福都传递过去。祖孙俩谁也没说太多话,只是默默走着,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凝滞感,只有脚步陷入泥泞又拔出的湿黏声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鸡鸣犬吠。

终于走到了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那是每次送别的终点站。车轮碾出的辙印在这里更深,泥泞也更甚。

“就送到这儿吧,奶奶,外面太冷了,路又滑。”顾晓妍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发哽。她转过身,紧紧拥抱住奶奶单薄的身体,把脸埋在老人带着阳光和皂角味道的衣襟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份温暖和气息刻进骨髓。“您一定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奶奶抬起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着孙女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入睡一样,嘴里重复着:“好,好,奶奶知道,奶奶硬朗着呢。你们在外面好好的,别担心我。”

李明宇放下行李,也走上前,再次郑重地对奶奶说:“奶奶,您保重身体,我们一有空就回来看您。”

奶奶眯起眼睛笑了,眼角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那笑意里是满满的信任和欣慰。她松开顾晓妍,轻轻推了推孙女,“去吧,走吧,别误了车。路上小心点。”

顾晓妍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用力点点头,接过李明宇递来的行李。她一步三回头,看着奶奶站在老槐树下,那棵冬日里枝桠遒劲伸展的古树,此刻像一个沉默而永恒的护卫,守护着树下那抹同样苍老却无比坚韧的身影。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干,洒在奶奶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奶奶一直笑着,用力地挥着手,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无比清晰。

李明宇护着顾晓妍,两人小心翼翼地踏入那一片泥泞的“沼泽”。顾晓妍忍不住再次回头,大声喊道:“奶奶,快回去吧!外面冷!”

奶奶没有动,只是挥手的幅度更大了些,脸上的笑意依旧,带着那份看透世事的豁达,却又分明有着浓得化不开的不舍。风吹动她额前的银发,她像一座小小的灯塔,矗立在村口,矗立在寒冬温暖的阳光里,也矗立在顾晓妍模糊的视线尽头。

顾晓妍终于转过身,不敢再看。脚下的泥泞粘稠沉重,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要将她的脚牢牢吸住。她紧紧抓住李明宇的手,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滴在沾满了黄泥的靴面上,瞬间消失不见。

车轮碾过泥泞的声音由远及近,那是来接他们去县城车站的车子。顾晓妍没有回头,任由李明宇半扶半抱着将她送进车里。车门关上的瞬间,她再也忍不住,扑在车窗上,急切地向后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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