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绿麻推开木门，带着清冽草香的空气涌入肺腑。她下意识地看向昨日那株野菊。
翅缘勾勒金线的浅碧蝴蝶，正安静地停驻在沾满晨露的花瓣上，仿佛从未离开。见到她出来，它立刻振翅飞起，轻盈地绕着她飞了一圈，如同一个守约的老友。
绿麻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喜悦。她转身从窗台上取下一小碟昨晚特意调制的、用几种香甜草药花蜜混合的露水，放在篱笆桩上。
“给你的。”她轻声道。
蝴蝶翩然落下，细长的口器探入蜜露中，微微颤动着，似乎很是满意。
从此，这成了她们之间无声的约定。
每当绿麻背起药篓准备进山，那只被她暗自称为“小流光”的蝴蝶总会准时出现。它不再仅限于跟随，时而会飞到她前方，在一丛看似普通的灌木前盘旋不去。绿麻心生好奇，拨开枝叶，往往能发现隐藏其间的珍贵药草——一株年份十足的黄精，或是几簇不易察觉的止血灵菌。
“你竟真识得草药？”绿麻惊叹不已，指尖轻抚过蝴蝶的翅膀，那触感细腻得像最上等的绒缎，“莫非是山神派你来助我的？”
蝴蝶自然不会回答，只是用翅膀轻轻蹭过她的指尖，带来一阵微痒。
采药途中，绿麻习惯了它的陪伴，时常对它低语。告诉她“七星莲”喜阴畏燥，告诉她“赤焰根”需以玉器收取方能保其药性，告诉她哪处山泉最甘甜，哪片林子里的野果最可口。
她说话时，蝴蝶便停在她的药篓边缘、肩头，或是就近的叶片上，微微颤动着翅膀，那对复杂的复眼似乎真的在专注聆听。寂静的山林里，只有她的低语、风声、鸟鸣，和这只安静的小生灵。
夕阳成了她们归家的信号。绿麻下山，“小流光”便一路相随，直至小屋篱笆外。它从不进屋，总是停在那株野菊上，或绕着篱笆飞上几圈，目送她进门，然后才消失在暮色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绿麻的生活仿佛注入了一抹灵动而温暖的色彩。她甚至开始期待每日清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期待看到那抹熟悉的浅碧色身影。
这日，绿麻归来稍晚，天际只剩最后一抹绛紫霞光。她照例在篱笆外停下脚步，想与“小流光”道别，却意外地没有看到它。
心中莫名一空，她下意识地四下张望。
就在这时，小屋旁那棵老槐树的阴影下，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少女。
她蜷缩着坐在树下，抱着膝盖，身上穿着一件样式奇特、仿佛用无数柔软花瓣和轻薄蝶翼层叠缝制的衣裙，色彩斑斓却又奇异地和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光。她赤着双足，脚踝纤细白皙，沾着些许泥土。
少女听到脚步声，怯生生地抬起头。
绿麻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脸庞。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不像凡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大而朦胧，瞳仁是罕见的、清澈的浅褐色，里面盛满了初生小兽般的懵懂、无助，还有一丝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她的长发如同鸦羽，松松地挽着，发间似乎还别着两片小小的、宛若真蝶翅的碧色饰物。
四目相对，少女似乎受了惊吓，猛地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
绿麻心中惊疑不定。这深山老林，入夜后极少有人迹，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不谙世事、衣着奇特的少女。她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在此？
她放缓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姑娘？你为何在此？是迷路了吗？”
少女听到她的声音，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却不回答，只是将脸埋得更深。
绿麻注意到她纤细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揪着身旁的野草，那姿态，竟与她家“小流光”停歇时微微颤翅的样子有几分神似。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试探着上前一步，柔声问：“你……认识我吗？”
少女终于又抬起头，那双朦胧的大眼睛看了绿麻一眼，然后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那装满草药的药篓上。她犹豫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向药篓里那株开得最好的安神草。
这个动作，这个眼神……
绿麻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看着少女那双清澈得不染尘埃的眼睛，看着她在暮色中仿佛泛着微光的衣裙，再看看空无一物的野菊花枝……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想，在她心中缓缓成形。
晚风拂过，带来山间的凉意。少女抱着胳膊，轻轻打了个哆嗦，眼神更加无助。
绿麻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解下自己的外衫——一件洗得发白的、带着干净药香的粗布衣服，轻轻走上前，披在少女单薄的肩上。
“外面凉，”她的声音无比温柔，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要……进来坐坐吗？”
少女裹紧了带着绿麻体温和气息的外衫，仰头看着她，眼中的恐惧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依赖和试探。她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