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那支幽蓝的箭矢冻结。
林枫猛然回头，看到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冰冷刺骨。
王栓子挡在他身后，身体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微微佝偻着。那支通体黝黑、箭簇泛着诡异幽蓝光泽的长箭，精准而残忍地没入了他左胸下方，几乎透背而出！箭矢的力道极大，带得他整个人踉跄一步，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丝…看到林枫无恙后的、难以言喻的释然。
“栓子！！！”
林枫的嘶吼声撕裂了战场的喧嚣，充满了野兽般的绝望与暴怒！他猛地扔掉匕首，不顾一切地扑上前，一把抱住王栓子软倒的身体。
触手处，温热的鲜血正从伤口急速涌出，迅速浸透了他的手臂，染红了王栓子破旧的皮甲。那幽蓝的箭簇，一看便知淬有剧毒！
“呃…队…队副…”王栓子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鲜血从嘴角溢出，眼神开始涣散，“快…快走…有…有冷箭…”
“别说话！撑住！我带你回去！”林枫目眦欲裂，手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试图将他抱起。周围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仿佛瞬间远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兄弟急速流失的生命力。
“掩护！掩护队正！”王栓子带来的那批死士红了眼睛，发出疯狂的怒吼，不顾伤亡地结成一个紧密的圆阵，用身体和盾牌死死护住林枫和王栓子，拼死抵挡着趁机涌来的敌军！
“撤！快撤！”林枫嘶哑着咆哮，半抱半拖着王栓子，在死士们的拼死护卫下，踉跄着冲向那扇敞开的侧门。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王栓子身体的每一次微弱抽搐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不断有死士中箭倒下，发出闷哼，但圆阵始终不散，用生命开辟着一条血路！
终于，在付出近十人伤亡的惨重代价后，林枫拖着王栓子跌跌撞撞地冲回了侧门之内！
“关门！快关门！”雷豹在墙头声嘶力竭地大吼！
沉重的侧门被奋力推上，门闩落下，将外面疯狂的追杀和死士们最后的怒吼隔绝开来。
门内通道，火光昏暗。林枫小心翼翼地将王栓子平放在地上，双手死死按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试图阻止生命的流逝。他的手上、身上沾满了温热粘稠的血液。
“医官！医官死哪去了！快叫医官！”林枫抬头厉声嘶吼，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完全变调。几名守门的兵士慌忙跑去叫人。
“栓子！看着我！撑住！老子的命令！”林枫低下头，看着王栓子迅速灰败下去的脸，声音颤抖着，带着从未有过的哀求。
王栓子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他艰难地聚焦，看着林枫，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队…队副…俺…俺好像…不行了…”
“放屁！你他妈给老子撑住！你说过要跟着老子杀出一条活路的！”林枫眼睛血红，低吼道，按压伤口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但那温热的液体依旧不断从他指缝间涌出，带着一丝不祥的、淡淡的甜腥气——是毒！
“活路…俺…俺怕是…走不到了…”王栓子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神开始望向虚空，仿佛看到了什么，“…帮…帮俺照顾…俺娘…在…在沧州…”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气息如同破风箱般拉扯。
“你自己去照顾！听见没有！王栓子！这是命令！”林枫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徒劳地试图堵住那致命的伤口，感觉怀中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冷。
王栓子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目光重新聚焦到林枫脸上，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值…值了…跟…跟着队副…俺…不亏…”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最后一丝生气彻底从眼中消散，身体彻底软了下去。
那双曾经充满活力、时而狡黠时而憨厚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林枫僵在原地，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呆呆地看着王栓子苍白安静的脸，看着他胸前那支狰狞的、泛着幽蓝死光的箭矢，按在伤口上的双手沾满了兄弟温热的血，却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心跳。
“栓子…哥…”他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几乎不像人声的音节。这个从野猪洼就跟着他，一路历经生死，嘴不怕死却又比谁都忠诚可靠的兄弟，就这么…没了？为了替他挡下那支毒箭…
无边的悲痛和暴戾的杀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猛烈爆发，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撑裂！
“啊————！！！”
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疯狂杀意的长啸，从林枫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震得通道石壁嗡嗡作响！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如血，面目狰狞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他轻轻放下王栓子的遗体，缓缓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狼牙匕首，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他一步步走向通往寨墙的阶梯，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踏碎山河。
“林队正！节哀！外面…”一名兵士试图劝阻。
“滚开！”林枫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赤红的眼睛扫过，那兵士吓得猛然后退，如坠冰窟。
他走上寨墙。外面的战斗仍在继续，但“鹰巢”军的攻势因侧翼受挫和投石车被毁，已然减弱，正在重整队形。那名暗金皮甲的敌军统帅，在亲卫簇拥下，立于阵后，正冷漠地眺望着寨墙。
林枫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那个身影！
就是他！就是他射杀了栓子！
“弩来！”林枫猛地伸出手。
旁边一名弩手下意识地将一张上好弦的神臂弩递给他。
林枫看也不看，端起沉重的弩机，手臂稳如磐石，赤红的眼睛透过望山，死死盯住那个暗金身影！距离超过两百步，远超普通弓弩的有效射程，且目标处于亲卫重重保护之下！
但他不管不顾！胸腔内的滔天恨意和悲愤，化作了最冰冷的杀机！
风速、距离、角度…所有数据在脑中瞬间闪过。他微微调整弩身，扣动机括的手指稳得可怕！
崩！
弩弦震响！特制的破甲重箭离弦而出，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黑线，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弹道，撕裂空气，直扑目标！
那暗金皮甲的统帅显然也极其警觉，在弩箭离弦的瞬间便有所察觉，勐地向侧后方闪避！但他低估了这一箭的速度和精准！
噗嗤！
箭矢未能命中要害，却狠狠贯穿了他试图格挡的左臂！巨大的力道带得他一个趔趄，惨哼一声，险些栽倒！周围的亲卫顿时一阵大乱，慌忙举盾将其团团护住！
“可惜…”林枫扔掉弩机，声音沙哑冰冷，充满了无尽的遗憾和暴戾。但他这一箭，也彻底震慑了敌军，攻势为之一滞。
“林枫！”雷豹冲过来，看到他赤红的双眼和满身鲜血，又看到下方被护走的敌军统帅，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沉痛地按住他的肩膀，“节哀！王兄弟是条好汉子！这笔血债，我们必讨回来！但现在…寨墙需要你！”
林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悲痛与杀意，目光扫过战场。敌军虽暂退，但并未远去，仍在虎视眈眈。寨墙上，守军伤亡不小，士气因王栓子的死和之前的恶战而有些低落。
他知道，现在不是被个人情绪左右的时候。他是北营队正，是防御指挥，他必须稳住局面。
“雷统领，我没事。”林枫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冰封的火山，“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加固防御。敌军受挫，但不会罢休，下一波攻势只会更猛烈。”
他走到墙垛边，看着下方堆积如山的尸体和缓缓退去的敌潮，目光最终落在那个被亲卫簇拥着退远的暗金身影上，一字一句，如同宣誓：“这一箭，是利息。你的命，我林枫预定了。”
他转身，面向墙头上所有看向他的守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力量：“弟兄们！我们都看到了！‘鹰巢’想要我们的命！想踏平我们的家！王栓子兄弟用命告诉我们，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他举起染血的匕首，指向城外：“血债，必须血偿！让他们有来无回！黑风寨，永不陷落！”
“血债血偿！”
“永不陷落！”
守军将士的悲愤和血性被彻底点燃，发出震天的怒吼！士气瞬间攀升至顶点！
林枫迅速接管指挥，重新调配兵力，修补破损工事，补充箭矢滚木。他将无尽的悲痛深埋心底，转化为最冷酷高效的指挥。每一个命令都精准到位，每一次调度都直指要害。
然而，在他冰冷的外表下，那颗因兄弟惨死而剧痛的心，却在疯狂地燃烧着。他暗暗发誓，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定要那名敌军统帅，以及其背后的“鹰巢”，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夜色彻底笼罩大地，战场暂时沉寂下来，只有零星的火光和伤者的呻吟。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杀机，预示着更残酷的战斗，即将来临。
林枫独自一人站在王栓子牺牲的侧门附近，望着城外无尽的黑暗，背影挺拔如枪，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孤寂与哀伤。
血战，才刚刚开始。复仇之路，漫长而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