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灼热的痛楚，像是两条烧红的铁链，一条捆住了他的胸膛，一条缠住了他的手背，疯狂地收紧，要将他的骨头都烙上印记。
吴邪单膝跪在冰冷的国道地面上，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前方混乱的人群和车流，死死地盯着天边那扇正在洞开的青铜巨门。
不是幻觉。
那扇门，正在与他身体里的两枚鼎纹产生共鸣。
『天真！』
胖子的大吼将他从剧痛中拉回一丝神智。
他看到胖子和解雨臣已经一左一右地护在了他的身边，神情是无比的凝重。
周围的景象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起初的惊叹和拍照声，早已被尖叫和哭喊所取代。
『别挤了！后面怎么回事！』
『啊！你干什么！你咬我！』
『疯了！这个人疯了！眼睛！他的眼睛没有眼白！』
人群中，一些原本还在举着手机拍摄天际奇观的游客，动作僵硬地停了下来。
他们的头颅以一种不属于人类的角度扭动着，一双双眼睛里的神采迅速褪去，被一种纯粹的、饥饿的灰白所取代。
他们不再是人。
他们是『聆听者』。
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前一秒还在安抚自己吓哭的孩子，下一秒就猛地推开妻儿，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朝着吴邪的方向冲了过来。
他的目标很明确。
『小花！』胖子吼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庞大的身躯直接撞了上去，将那个男人撞翻在地。
解雨臣没有说话，他从袖中滑出一根甩棍，手腕一抖，甩棍弹出，精准地敲在另一个试图靠近的『聆听者』的膝盖关节上。
『太多了！』解雨臣的声音冷静，但语速极快，『他们混在人群里，根本分不清！吴邪，还能走吗？』
吴邪咬着牙，扶着胖子的胳膊站了起来，胸口和手背的烙印依旧滚烫。
『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解雨臣目光扫过混乱的国道，『那边有辆越野车，钥匙还在上面！胖子，开路！』
『瞧好吧您嘞！』胖子大喝一声，从腰后摸出一把工兵铲，『他奶奶的，今天就让你们知道，胖爷我的铲子不光能倒斗，还能削人！』
胖子挥舞着工兵铲，像一辆人形坦克，硬生生在混乱的人群中撞开一条通路。
那些『聆听者』的目标只有吴邪，他们无视了其他哭喊奔逃的普通人，从四面八方朝着吴邪涌来。
他们的动作僵硬，却快得诡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对猎物的执着。
『快！』解雨臣架着吴邪，紧跟在胖子身后。
三人冲到了一辆黑色的JEEp牧马人旁边。
『天真，小花，上车！』胖子吼着，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吴邪和解雨臣迅速钻进了后座。
就在胖子准备上车的一瞬间，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女人，一个『聆听者』，无声无息地从车顶扑了下来，十指弯曲成爪，直取胖子的后颈！
『胖子！小心！』吴邪目眦欲裂。
胖子反应也是极快，他猛地一缩头，反手一铲子抡了过去。
工兵铲砸在女人的肩膀上，发出一声闷响，但那女人只是身体晃了晃，攻势没有丝毫减弱。
『操！骨头真硬！』胖
子骂了一声，借着这股力，矮身钻进了驾驶室。
『坐稳了！』
胖子怒吼着，一脚油门踩到底。
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牧马人像一头脱缰的野兽，撞开前面挡路的一辆小轿车，冲上了旁边的非机动车道。
车轮碾过路边的积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吴邪回头，看到更多的『聆听者』正从人群中涌出，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他们的方向追来。
『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吴邪靠在座椅上，剧痛让他说话都有些困难。
『你胸口和手上的东西，』解雨臣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雪景，声音低沉，『恐怕就是他们的定位器。只要那扇门还在，它们就能一直找到你。』
『他奶奶的！』胖子猛打方向盘，车子冲下国道，拐进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路，『那咱们就去一个那破门照不到的地方！天真，你忍着点，胖爷我带你飙车！』
车窗外，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风起来了，卷着雪花，狠狠地砸在车窗上。
暴风雪，来了。
牧马人在颠簸的雪地里狂奔，车灯在风雪中只能照亮前方十几米的距离。
『不行，胖子，他们跟上来了！』解雨臣看着后视镜，眉头紧锁。
吴邪也挣扎着回头看去。
在车灯的余光和漫天风雪中，几十个黑影正在雪地里狂奔，他们的速度丝毫不比越野车慢，甚至更快！
他们四肢并用，在雪地里奔跑的姿态，不像人，更像是一群狩猎的野狼。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胖子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跑不死，打不烂，还他妈会追踪！』
『他们不是活物，』吴邪喘着气，开口道，『他们更像是一种……被操控的傀儡。』
『傀儡？』胖子不解。
『嗯，』吴邪忍着痛，解释道，『他们的目标只有我，对其他人视而不见。这说明他们有明确的指令。而且，他们的攻击方式很单一，没有痛觉。这不正常。』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他们？』解-雨臣立刻抓住了重点。
『对。』吴邪点头，『而那扇青铜门，可能就是信号塔。』
『那咱们不是死定了？』胖子骂道，『除非咱们能把天上的那玩意儿给关了！』
话音刚落，车身猛地一震！
砰！
一声巨响，左后方的轮胎爆了！
车子瞬间失控，在雪地里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一头撞在了一块被雪覆盖的岩石上。
安全气囊弹了出来，车内一片混乱。
『咳咳……』胖子推开气囊，满脸都是血，『天真！小花！你们怎么样！』
『没事！』解雨臣的声音从后座传来，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快下车！他们围上来了！』
吴邪也被撞得七荤八素，他晃了晃脑袋，跟着解雨臣下了车。
寒风夹着雪花，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
他们撞在了一家废弃的加油站旁边。
加油站的招牌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发出吱呀的声响。
而四周，几十个『聆听者』，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正一步一步地，无声地逼近。
他们的灰白色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
『操！』胖子也下了车，他吐了一口血沫，手里紧紧攥着工兵铲，『小花，你带天真走，胖爷我给你们殿后！』
『说什么屁话！』解雨臣从怀里掏出一把信号枪，对准天空，『要走一起走！』
砰！
一发红色的信号弹射向天空，在暴雪中炸开一团微弱的光，但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没用的，』解雨?n喃喃道，『这鬼地方，不会有人来。』
『那就杀出去！』胖子往前站了一步，将吴邪和解雨臣护在身后，『胖爷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摸金校尉的威风！』
吴邪看着胖子宽厚的背影，心中一阵绞痛。
又是这样。
每一次遇到危险，胖子总是第一个挡在他的身前。
从鲁王宫，到西沙海底，再到这里。
他不能再让自己的兄弟，为自己牺牲了。
他体内的烙印灼痛感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胖子，小花……』吴邪的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又连累你们了。』
『说什么傻话呢！』胖子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咱们是铁三角，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能跟你和小哥一起下地，是胖爷我这辈子最牛逼的事！』
解雨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吴邪的另一侧，手中的甩棍，已经对准了最近的一个『聆听者』。
包围圈，越来越小。
战斗，一触即发。
一个精英『聆听者』，身材比其他的怪物要高大一些，它发出一声嘶吼，第一个发动了攻击！
它的速度极快，在雪地里拉出一道残影，目标直指被护在中间的吴邪！
『滚你妈的！』
胖子怒吼一声，挥舞着工兵铲迎了上去！
当！
工兵铲和那怪物的利爪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金属交击的脆响，火星四溅。
胖子被震得后退了一步，虎口发麻。
那精英『聆听者』也被挡了下来，但它毫不在意，另一只爪子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绕过工兵铲，抓向胖子的面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解雨臣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手中的甩棍直刺那怪物的肋下。
精英『聆听者』似乎感觉到了威胁，放弃了攻击胖子，转身一爪拍向解雨臣。
解雨臣早有预料，身体一矮，躲过了攻击，同时甩棍变刺为扫，狠狠地抽在了那怪物的小腿上。
咔嚓！
一声骨裂的脆响。
那精英『聆听者』的腿被打断了，但它却像没事人一样，只是身体晃了晃，断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依旧站立不倒。
『没用！』解雨臣低喝一声，『它们的痛觉神经和我们不一样！』
就在他们被精英『聆听者』缠住的瞬间，其他的怪物，也动了！
它们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
『小花！照顾好天真！』胖子大吼一声，不退反进，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撞进了怪物群里。
他像一头发狂的棕熊，工兵铲上下翻飞，每一次挥舞，都能将一个『聆听者』砸飞出去。
但那些怪物太多了。
一个倒下，立刻有另一个补上。
噗嗤！
吴邪听到一声皮肉被撕开的声音。
他看到，胖子的后背，被一个『聆听者』的利爪划过。
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胖子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侧腰间。
鲜血，瞬间染红了胖子厚实的棉衣。
『胖子！』吴邪的吼声撕心裂肺。
『没事……』胖子回头，脸色苍白，嘴唇都在哆嗦，却依旧强撑着一个笑容，『操……这孙子爪子还挺利……天真，别看，胖爷我……没事……』
血。
温热的血，从胖子的伤口涌出，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冒着丝丝热气。
那一抹刺眼的红色，点燃了吴邪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愤怒。
不甘。
悔恨。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一股灼热的岩浆，在他的胸腔里奔涌，咆哮。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为自己流血！
凭什么他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不！
他不接受！
他身体里那两枚滚烫的鼎纹烙印，似乎感受到了他意志的沸腾，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
一股陌生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苏醒。
吴邪能感觉到，他似乎可以……触碰到某种东西。
一种规则。
一种……可以被改写的东西。
就像是作家手中的笔，可以决定故事的走向。
一个精英『聆听者』绕过了胖子的防线，扑向了胖子的后心，那里正是伤口所在！
『不！』
吴邪的双眼瞬间变得血红。
他想也不想，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指着那个扑向胖子的怪物，发出了源自灵魂的嘶吼：
『你看错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量。
『你的目标不是我们，是那边的雪山！』
话音落下。
吴邪的鼻腔一热，两行鲜血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的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穿刺，剧痛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个『聆听者』。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慢了。
那个精英『聆听者』的利爪，距离胖子的后心，只有不到十公分。
它停住了。
它的身体僵在了半空中，那双灰白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
然后，它缓缓地，收回了爪子。
它转过头，望向吴邪所指的方向，那片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巍峨雪山。
下一秒，它发出一声嘶吼，不再理会近在咫尺的胖子，而是调转方向，四肢并用，疯了一样地冲向了远处的雪山！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胖子呆呆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解雨臣也停下了动作，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就连其他的『聆听者』，也出现了片刻的混乱和迟疑。
就是现在！
『胖子！吴邪！这边！』解雨臣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拉住虚脱的吴邪，另一只手架起重伤的胖子，吼道，『加油站后面有雪地摩托！我刚才看到了！』
胖子这才如梦初醒，他捂着后背的伤口，跟着解雨臣，拖着吴邪，冲向了加油站的后面。
果然，在一堆废弃的油桶后面，停着一辆蒙着帆布的雪地摩托。
解雨臣一把掀开帆布，钥匙就插在上面！
『天助我也！』
解雨臣将吴邪和胖子扶上摩托，自己跨了上去，拧动了钥匙。
嗡——
引擎发出一声咆哮，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那些混乱的『聆听者』似乎被引擎声惊醒，再次嘶吼着冲了过来。
『坐稳了！』
解雨臣怒吼一声，将油门拧到底。
雪地摩托如同离弦之箭，冲入了茫茫的雪原之中，将那些嘶吼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风雪更大了。
雪地摩托在无垠的雪原上狂奔，周围除了风声，再无他物。
『天真……』胖子趴在吴邪的背上，声音虚弱，『你刚才……那是……怎么做到的？』
吴邪靠在解雨臣的背上，大脑依旧阵阵作痛，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那么想了……』
『想了就行？』胖子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忍不住贫嘴，『那你想想，让胖爷我的伤口立马好起来，再给咱们变一桌满汉全席出来。』
『别说话了，胖子，』解雨臣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被风吹得有些模糊，『留点力气。』
『天真，别怕，』胖子似乎没听到解雨臣的话，他把头靠在吴邪的肩膀上，声音越来越低，『胖爷我……我就是有点冷。』
吴邪心中绞痛。
他能感觉到，胖子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凉。
他低下头，看到胖子伤口流出的血，滴落在雪地摩托的踏板上。
那些血，没有融化踏板上的积雪。
它们在接触到雪的一瞬间，就凝结成了一个个诡异的，扭曲的黑色符文。
然后，那些符文，渗入了雪中，消失不见。
吴邪的身体，僵住了。
胖子，也被污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