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还在往下掉，像雨点砸在屋顶。沈知微脚下一滑，膝盖磕在凸起的岩角上，疼得她吸了口气，却没出声。她抬手撑地，袖口蹭过地面时，银针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萧景珩回身一把将她拽起，手臂用力，几乎是把她整个人从乱石堆里拖出来。他额角有道新划伤，血顺着眉骨流到颧骨，被灰尘糊住，颜色发暗。
“走不动就说话。”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头顶那些摇摇欲坠的石梁。
沈知微没答，只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往前迈了一步。她的左腕忽然一烫，玄铁镯贴着皮肤发红，那四个字——“沈家军嫡女”——又浮了出来，比刚才更清晰。
她盯着那光纹看了半息，忽然蹲下身，从靴筒里抽出一根细长银针，插进旁边岩缝。针尾轻轻震了一下，她眯眼听着那细微的嗡鸣，像是在数心跳。
“右边。”她站起身，“有空腔。”
萧景珩没问她怎么知道，直接抬枪，枪杆抵住一块倾斜的巨石，用力一撬。石头滚开，扬起一阵灰雾。缝隙后露出一道窄缝，黑得看不见底。
狼王低吼了一声，前爪在地上刨了两下，尾巴绷直，率先钻了进去。
三人刚挤进夹层，身后轰然一声巨响。整段通道塌了，烟尘冲进来，呛得人睁不开眼。沈知微被萧景珩一把按在墙上，背脊贴着冰冷石壁，耳朵嗡嗡作响。
“它没事吧？”她咳了两声，问的是狼王。
狼王已经跑出去十几步，正用鼻子拱着前方堵死的岩壁。它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喉咙里滚出短促的呜咽。
萧景珩抹了把脸上的灰：“还能动就是没事。”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刺耳的裂响。一块足有屋梁粗的玄岩从上方断裂，边缘锋利如刀，直冲二人砸来。
沈知微想闪，腿却被碎石卡住。她猛地抬手去够袖中针，可距离太近，来不及了。
就在那石头即将砸下的瞬间，狼王猛然跃起，后腿蹬地，整个身体横撞上去。它的脊背重重撞上落石，四爪深深抠进两侧岩壁，硬生生将那千钧重物顶住。
石头压着它，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的毛皮开始龟裂，渗出血丝，可它没退。
它转过头，看向沈知微。
眼睛是金色的，亮得不像活物。
嘴唇微微张开，没有声音，但沈知微听懂了。
“去找……真相……”
然后，它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火焰，也不是磷火，而是一种温润的金光，从皮肉深处透出来。毛发片片剥落，化作光点升腾，骨骼发出轻响，像是在融化。
沈知微胸口猛地一紧，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脉。她想冲过去，却被萧景珩死死拉住。
“别动！”他低喝，“它还没完。”
金光骤然收缩，全部涌向沈知微的左腕。狼图腾烙印在她皮肤上，此刻滚烫如烙铁，纹路由浅变深，仿佛重新刻了一遍。一股热流顺着血脉冲进四肢百骸，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雪原、篝火、狼群跪拜、一个披红氅的女人抱着婴儿站在高台上……
等她回神，狼王已经不见了。
原地只剩下一缕金光，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而那堵死的岩壁后，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嗒声。一道窄道缓缓开启，冷风灌了进来。
沈知微喘了口气，扶着墙才没倒下。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抖。
“它把自己的命，换成了你的路。”萧景珩说，声音很平，可眼神沉得吓人。
她没应，只把银针收回袖中，一步步走向新开的通道。
夹道极窄，只能侧身通过。脚下全是碎石，稍一踩滑就会摔下去。沈知微走在前面，手腕上的图腾仍在发热，每走一步，体内那股力量就躁动一分。
萧景珩跟在后面，一手扶着岩壁，一手始终虚护在她背后。
“你还记得它说过的话吗？”她忽然问。
“哪句？”
“‘去找真相’。”
他顿了顿：“它不是在说北狄的事。”
她没再问。
走到一半，头顶一块尖石突然脱落，擦过她的肩膀，划开一道口子。血立刻渗出来，染红了袖边。
萧景珩皱眉，伸手把她往里带了半步：“让开。”
他用自己的肩去碰那块松动的石棱，硬生生把它顶偏。石头砸在他背上，发出闷响。他踉跄了一下，没吭声。
“你比我重。”沈知微低声说。
“所以更适合当垫脚石。”他扯了下嘴角，竟笑了。
她也笑了一下，可很快敛了。
前面快到出口了。一道微弱的光从上方漏下来，照在潮湿的岩面上。
就在这时，头顶轰地炸开。碎石四溅，一只机械手臂破空而下，五指紧握，掌心缠着粗绳。绳索垂落，在空中晃荡。
沈知微抬头，瞳孔一缩。
那只手，她认得。
关节处有细密的齿轮纹路，小指缺了一节，是谢无涯惯用的傀儡样式。她曾在流云门见过一模一样的残肢，摆在案头当摆件。
“抓紧。”机械声从手臂传出，生硬，断续，像是被掐着嗓子念出来的。
她盯着那手看了两息，伸手握住绳索。
粗糙的麻绳磨着手心，她咬牙往上攀。萧景珩在下面托了她一把，随后自己也抓住绳子。
两人刚离地，身后夹道彻底崩塌，轰隆声接连不断，尘土扑面而来。
绳索缓缓上升，穿过炸开的洞口，来到一处平台。四周是断崖，远处皇陵火光未熄，映得天空发红。
沈知微刚站稳，就看见那傀儡手臂悬在半空，五指松开，绳索落地。它的眼眶亮着幽蓝的光，像两盏将灭的灯。
“东西……在老地方。”机械声再次响起，“看完……烧掉。”
她心头一跳：“什么东西？”
傀儡没答。眼灯闪了两下，突然剧烈抽搐，手臂扭曲着往回收，像是被人猛地拽走。最后一瞬，它转向沈知微，嘴部机关张合，吐出三个字：
“别信他。”
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吞没。
可她听见了。
她猛地转身看向萧景珩。
他也正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肩上的伤还在渗血，一滴一滴落在脚边的石头上。
“它说的‘他’是谁？”她问。
萧景珩没动，也没解释。只是抬起手，抹去嘴角不知何时溢出的一丝血迹。
他的指甲泛着淡淡的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