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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阁三层,存放的乃是本朝机密文书,码放整齐的一只只大大小小木匣上的封条,让整个三层看起来肃杀了几分。

小方子没怎么费力气,就在众多木匣之中找到了刚刚入库的那两只,毕竟纤尘不染的两只木匣在三层看起来还是很显眼的。

精钢锯插入其中,顺着缝隙轻轻一划,封条被小方子很轻松地取下,木匣拉开,一本名册被小方子拿出。

“赤羽营名册……”小方子看着名册沉吟道:“倒是有所耳闻……好像是扬州那位新安王陈伯固招纳的江湖好手,不过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怎么今天才登记造册还得入库秘阁?”

想到此处,小方子翻开名册,第一页竟然还有几句序言,“新安王陈伯固麾下赤羽营,即日起划归始兴王陈叔陵麾下,随大军前往江淮前线阵前效力,太建五年五月初五日。”

“哦……”小方子恍然,“看这意思是让这帮人去前线立功,如此就可以按照军功赏赐给他们个官家出身,这么说朝廷还真是够抬举这帮江湖朋友的。”

想到此处小方子越发好奇这赤羽营之中有没有跟自己有交情的同道,果不其然,第一页的人名就让他眼前一亮。

“赤羽校尉姚麒麟——江湖人称紫瞳刑天,嘿!”小方子暗笑:“这位仁兄销声匿迹多年,原来是入了公门。”

“总旗官辛文礼——江湖人称刀劈三关……”

“总旗官唐碧——江湖人称搜魂手……”

“总旗官萧叶——吹雪剑萧索,落霞剑林如遗孤……”

“!”小方子看到此处心中一惊,“这二位前辈尚有后嗣?……也算好人有好报吧。”

草草看了一遍这赤羽营的名册,小方子便重新贴好了封条,回到二层接着看他那几箱子刀敕秘事。

“都看了七本了,这刀敕秘事除了八卦就没有正经事儿了是么?”小方子苦笑着再拿起一本书册翻开,“永明七年,竟陵王萧子良召集大量佛门高僧,与尚书殿中郎范缜于鸡鸣寺辩经,范缜长子范胥随侍……”

“呼……”小方子看到此处长舒一口气,“总算没白忙活,看来当年范家惨案,这刀敕秘事还真有可能记录在案。”

一连两日,小方子就藏在秘阁之中抄录刀敕秘事,偶尔溜到御膳房之中连吃带拿,宿卫禁军似乎没什么察觉,御膳房的厨子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毕竟御膳房丢个仨瓜俩枣的本就再正常不过。

五月初七,太阳刚刚落下,皇城之中还残存着些许余温。

小方子将抄录好的刀敕秘事仔仔细细地藏在靴子的夹层之中,跳出秘阁的窗户之前还重新搭好了弩箭蝴蝶片上的黑索,这才再次扮作宫中小太监的样子,打算去御膳房再偷吃一顿。

“今晚吃点儿什么好东西再走呢……”小方子此次冒险进宫的大事已经办成,心情大好,穿着宦官的布衣,低着头勾着嘴角往御膳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可能是端午节刚过的缘故,今天的御膳房明显没有前几天忙碌,有一种紧张之后无可避免的松弛与懈怠感。小方子站在路旁给巡查的禁军让路时,甚至发现这组禁军比惯常的队伍都少了一个人。

偷喝了一碗酒酿圆子,又往怀里塞了两包五香花生米之后,小方子很是顺利地转出了御膳房,顺着这两天已经走熟了的甬道与回廊,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处僻静小院。

这处院子本是前朝宫中洒扫太监住处,本朝皇帝陛下有鉴于侯景之乱之后百姓疲敝,精简了不少宫中杂役,所以这个小院子就一直空着,成了宫中各司存放杂物的地方,花盆花种,灯笼木架堆满了数间屋子,只有这四五丈见方的天井收拾得还算利落。

小方子一脚刚刚踩进小院子的月亮门,他挂在嘴角的笑容就立刻变成了抽搐,因为在天井的阴影之中,一个禁军打扮的人影就在他进院的那一刻,抬起头朝他咧嘴一笑,森白而整齐的牙齿在月光下显得极其令人生寒!

小方子整个身子骤然一紧,“好纯厚的内力!进院之前我竟然没能察觉到他的气息。”小方子迅速扫了一眼周围,却并没有发现其他禁军。

“别看了,就我一个。”阴影之中的禁军扛着两柄八棱熟铜锤,缓步走到月光下,“今晚吃的啥啊?”

他这问话就好像邻里之间闲话家常,可是他那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藏着的笑意,又让小方子觉得,自己就是他手中一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耗子。

“嘿……”小方子索性也放下了身上假扮小太监的架子,直起腰背,晃着脖子好奇地问道:“兄弟好眼力啊,咱家自问三教九流都能扮个惟妙惟肖以假乱真,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个真太监的?”

“呵……”禁军一笑,声音浑厚地说道:“说实话,你装得已经够像了,要是就这么站在这儿不动,我还真看不出来毛病,可是……”禁军两眼微眯,“只要走起来,别说是不是真太监,就是你多大岁数,都瞒不过我这双眼。”

“哦?”小方子看起来一点儿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反而一脸好奇地问道:“这世上还有此等秘术?咱家行走江湖多年怎么从未听过,兄台不会是在戏弄咱家吧?”

“嘁……”禁军不屑一笑,又往前走了两步,小方子借着月光逐渐看清了他的脸,方面阔口两道粗眉,年纪应该也就二十出头。“那就让你死个明白,我这手本事名为迹踪术,乃是我家老祖给人放牛的时候练成的,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不过就是有一次牛被偷了,我家老祖害怕东家怪罪,硬着头皮寻着脚印儿找到了偷牛贼,追回了赃物,从此之后老祖就潜心研究此法,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十年苦功下来终于算是大成,不过我家从不涉足江湖,而且这么多代人里面,我是第一个练武的,所以这手本事在江湖上声名不显。”

“哦……”小方子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你并未告诉在下,到底是怎么看出我假扮太监的呀。”

“嘿嘿……”禁军笑了笑,“很简单,真太监都挨过那一刀,去势之后双腿能并拢得比正常男子更紧,走起来弓腰驼背,步态虚浮。”

“哦?”小方子听到此处,竟然又学着宫中太监弯腰低头走了几步,然后认真问道:“咱家这步态学的不像么?”

“像,但不完全是一回事儿。”禁军也认真答道:“寻常太监弯腰低头走路,是屁股用力,大腿轻微摆动,小步快走,而你却是全靠小腿发力,大腿基本不动就能走出看起来差不多的效果,甚至在转弯的时候,你上身竟然可以做到看起来纹丝不动,好似飘起来一般,这种步态我见过,好像是戏班子里的功夫,专门为了在戏台上演女鬼开创的步法,叫做——鬼步。”

“哟哟哟……”小方子闻言很是开心地笑道:“好眼力,好眼力,可是这又如何?就不能是咱家小时候进过戏班子么?谁规定唱过戏的人不能进宫了?”

“这只是原因之一。”禁军笑道:“我能在这儿等到你,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一个鬼步。”

“那还有什么?”

“足印。”

“足印?”

“不错。”年轻禁军此时好像在向朋友炫耀自己家传的宝贝,“寻常太监由于去势之故,耐力必然逊于常人,而在宫中又要时刻谦卑,长时间弯腰驼背行走必然吃不消,所以到了下午,他们的足印大多会深浅不一,而你的足印——”

“我仔细查看过,从早到晚,你每一个足印都是一般深浅,分毫不差。”

“噢……”小方子恍然大悟般一笑,继而问道:“那就不能是我入宫之前练过功夫,所以体力更好身手不错么?”

“自然也有这个可能。”年轻禁军好似知道小方子会有如此一问,“所以,这只是其二。”

“难道还有其三?”

“自然是有。”

“那么其三是——”

“其三,是年纪。”

“年纪?”小方子听到此处可是有些不信了,“你能从步态和足印上看出咱家的年纪?”

“为何不能?”年轻禁军骄傲地笑道。

“好好好,那你给咱家好好解释解释。”小方子挑衅地笑道。

“不用来这激将法。”年轻禁军挥挥手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学不会。”

“嘿……”小方子闻言不置可否地一笑,他这辈子自诩除了生孩子学不会之外,还没有他学不会的本事。

“人这辈子,自打出生之后身体开始发育,到二十岁发育到头,然后就开始衰老,脚也一样,脚趾肚的位置从二十岁开始,一个个逐渐磨损,最先磨损的是大脚趾,每五年左右会往后磨损一个,从你的足印来看,二脚趾已经磨平,三脚趾磨损印记还不明显,所以你眼下应该刚过而立之年,可是——看面相,你也就十六七岁……”

年轻禁军脸上的笑意渐浓,看着小方子略显震惊的表情笑道:“你说,有这三条摆在这儿,我还吃不准你有问题么?”

“唉……”小方子闻言由衷地拍了拍手,赞道:“好手段,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家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年轻禁军挑眉笑道。

“既然你已经笃定我是个假太监,今天怎么就只有你一人在这里等我?”

“嘿嘿嘿……”年轻禁军闻言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很简单——我这刚刚进宫当差没多久,只是个区区伍长,如果能单枪匹马抓住一个入宫行刺的贼子……”

“噢……”小方子一点就透,“理解,理解,假如报告上级的话,功劳分到你这儿就没多少了,这抓刺客的功劳自然是自己独吞来的舒服,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多谢体谅。”年轻禁军微微欠身笑道,顺势将扛在肩头的双锤缓缓摘下。

“且慢,最后一个问题。”小方子见状伸出双手制止道,看起来好像在拖延时间。

“说吧。”年轻禁军活动着脖子,无所谓地笑道。

“阁下高姓大名?”小方子问道。

“呵呵,”年轻禁军歪歪头,“既然你是江湖朋友,咱就说句江湖话:顺水腕儿(黑话:姓刘),大号顶阳(名叫天南)。”

“刘天南,好名字,咱家记住了。”小方子笑道。

“那就动手吧!”刘天南手中熟铜锤重重一撞,迈步朝小方子走来。

“阁下就不想知道咱家是谁?”小方子见状并没有多紧张,反而淡笑道。

“抓住再问也不迟!”年轻禁军刘天南说着一锤砸来,硕大的锤头带起烈烈风声,挟千钧之力直奔小方子天灵盖。

小方子自然不敢怠慢,脚下一拧,身形鬼魅般闪过锤头,锤风蛮横地掀起小方子的衣袂,露出内衬的黑色夜行衣。

一锤砸空,刘天南并不意外,反而嘴角勾起,左臂骤然用力,只见以泰山压顶之势往下砸去的铜锤,竟然在半空硬生生停住,然后在刘天南的巨力控制下横扫小方子胸口!

“!”小方子见状心中一惊,赶紧屈膝下腰向后闪避,铜锤擦着小方子的鼻尖扫过。

闪过锤头,小方子解下腰带将这身宦官布衣如同渔网一般劈头盖脸扔向刘天南,刘天南双锤前刺左右一分,布衣嗤啦一声碎成数块,再看之时,小方子已经是一身劲装黑衣,手持双剑皱眉站在月亮门下。

“哟……”刘天南笑道:“你这两把剑咋还一长一短啊?”

“不对。”小方子并不回答,反而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皱眉道:“纵使你力大无穷,也不可能瞬间收住这么大的铜锤,你这锤子有问题。”

“行啊,一眼就看出来了?”刘天南此时有点儿兴奋,“不错,空心儿的,刚才吓一跳吧?”说着还把左手的锤子抛了抛,看他脸上云淡风轻的样子,这锤子还真是没有看起来那么重。

“再来!”小方子手持双剑主动攻来,长剑短剑相辅相成,剑锋凌厉如水银泻地,刘天南双锤舞动虎虎生风大开大合,不过数息时间,二人已经打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还真有点儿麻烦。”刘天南不意这个假太监如此棘手,眼珠一转,突然加快攻势,一记插花谶顶,右手锤横扫小方子下盘,小方子腾空闪过,刘天南紧接着左手锤脱手而出,直奔小方子面门!

砰——小方子身在空中无处借力闪躲,情急之下只好一记鸳鸯脚将飞锤踢开,“好家伙……”小方子踹飞铜锤的右脚瞬间有些发麻,“幸好是空心儿的,否则咱家这只脚可就危险了。”

容不得小方子后怕,被踢飞的铜锤尚未落地,刘天南已经再次攻了上来,只剩一只铜锤的他反而气势更盛,右手单锤迅猛抡出,一记干将铸剑,猛击小方子前胸。

小方子刚刚落地,右脚酸麻感还未褪去,根本来不及闪避,只好将双剑横架胸前硬扛这一击。

砰——————小方子想不到的是,这一击的力量远超自己想象,他清晰地感受到手中双剑被砸得剧烈颤抖,巨大的锤头势不可挡地直奔自己胸口,“不好!”小方子电光火石之间祭起自家独门轻功,双脚骤然发力向后,身躯如柳絮般诡异地向后飘飞!刘天南只觉得自己一锤把这个假太监砸成了一片纸,然后他就像个风筝一样,飘飘忽忽地往后倒飞了出去。

小方子向后飘了足足三丈,左脚一撑身后的院墙,只听轰的一声,他脚撑的位置瞬间凹陷了下去,一圈细密的裂纹如蜘蛛网一般爬满了整面院墙!

“哟,你这功法有点儿意思啊。”刘天南捡起左手锤,咧嘴笑道。

“你这俩锤子也有点儿意思。”小方子偷偷晃了晃脚腕,同样笑道:“阴阳锤——左手是空心儿的,右手的却是实心儿的。”

“对啊。”刘天南笑道:“我也没说全是空心儿的啊。”

“也是。”小方子笑道:“刘兄弟还有什么没说的,还是一并告诉咱家的好。”

“行啊。”刘天南眼神睥睨,昂扬道:“谁告诉你必须是左手空心儿,右手实心儿了?”说到此处,刘天南双手突然发力,两只铜锤被他旋转着抛入空中,嗡嗡的风声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低沉,再次入手之时,小方子早就分不清哪一只重,哪一只轻了。

“好家伙……”小方子无奈扶额苦笑,“刘兄弟真是好武艺,如此身手想必在这宫中也堪称翘楚,加官晋爵早晚的事儿,何不放我一马,咱交个朋友?”

“呵呵呵……”刘天南闻言失笑,用铜锤搔了搔鬓角,“你怎么想的?都这时候了还能说出这话?实话告诉你,我是走了禁军大统领——银弓铁剑薛理薛大人的门子才进的禁军,抓你,一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二是要给薛大统领长脸!你就认倒霉吧!”

“哎呀呀呀~”小方子闻言挑眉笑道:“刘兄弟,这话可就大了,咱俩硬碰硬过招我确实不敢说能稳赢,不过咱家要走,你可是一百八十个拦不住!”说罢,小方子左手一抖,一股白烟唰地一下直扑刘天南面门!

“他妈的!这小子怎么啥招都会!”刘天南暗道不好,赶紧抬臂护住口鼻,一个侧滚逃出白烟,睁眼再看之时,假太监已经跃上屋顶向外逃去。

“奶奶个熊!”刘天南后悔地直嘬牙花子,他虽然自恃手中双锤必定可以压那假太监双剑一筹,但是轻功着实不是自己所长。“看来这见面礼是送不成了!”想到此处,刘天南气沉丹田,“有刺客——————”

这一声大喝在沉睡的宫城之中犹如石破天惊,所到之处禁军宿卫个个如临大敌,小方子踩着屋顶的琉璃瓦还没跑几步,就看到不知多少禁军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自己的方向涌来!

“不贪头功了?”小方子回头看向院内有些沮丧的刘天南,笑道。

“有功总比没有强。”刘天南抬头黑着脸道。

“嘿嘿,那也得抓得住咱家才行啊!”小方子说罢几个提纵就消失在了宫城巍峨的阴影之中。

“早知道就应该在轻功上多下点儿心思!”刘天南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扔掉手中锤子着急忙慌地脱掉禁军铠甲,这才纵身跳上屋顶。

“刘伍长,刺客在哪儿?”率先赶到的一队禁军抬头问道。

“就这一片儿,跑不了!”刘天南道:“黑色夜行衣,手持长短双剑,轻功剑法都不错,遇到了多加小心!”

“放心吧刘伍长!”带头的禁军疾声道:“我们来的时候各处大小宫门就关上了,处处把守严密,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呵……”刘天南冷笑一声,“他要是敢插上翅膀往外飞才是找死,薛大统领那张银弓还不得把他射成刺猬?”

“嘿,说的是!”院里的禁军笑道。

文华殿附近刘天南等禁军抓小方子的时候,武英殿内,大陈当今圣上正在书桌前与始兴王陈叔陵议论着什么。

“陛下,卑职失察,让贼人混入宫中,罪该万死!”殿门外,禁军大统领银弓铁剑薛理单膝跪地谢罪。

“无妨,自薛卿任职以来,宫中平安无事已然数年,百密一疏也是在所难免,有刺客进宫抓住也就是了,薛卿不必如此。”陈帝浑厚的声音缓缓飘出殿外,薛理闻言心中稍安,“谢陛下体恤,卑职定当生擒此贼,献与陛下!”

“嗯,去吧,寡人这武英殿戒备森严,又有始兴王在侧,可保无虞,薛卿专心擒贼即可。”

“卑职遵旨!”薛理闻言起身施礼,直奔文华殿方向。

“大统领!”刘天南见薛理赶到,立即施礼。

薛理一摆手,皱眉问道:“刺客什么来路?”

“回大统领,此人三十岁上下,身穿夜行衣,手使一长一短两把利剑,剑法精妙,轻功也着实不俗,属下无能,未能第一时间将其擒住!”刘天南低头道。

“嘶……”听刘天南如此描述,薛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手使长短双剑,轻功了得……这人还有什么特征?”

“这……”刘天南见薛理如此发问,只好答道:“此人易容之术十分精湛,化妆成宫中太监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若非属下家传迹踪术,还真就看不出此贼破绽。”

“嘿!”薛理闻言无奈地一捶大腿,“八成是他!真他娘的晦气!”

“谁,谁啊?”刘天南自打入了禁军以来,还真是很少见薛大统领如此失态。

“别问了,抓住再说!”薛理不耐烦地答道,说着从身后禁军手里接过一张硕大的雕弓,“人堵住了吗?”

“回大人,卑职等人已经封锁了文华殿周遭整片宫殿,这附近主要是藏书楼,司酝库,宫中杂役住处还有几处堆放杂物的院落,平时就没什么人,料那贼人也跑不出去。”

“文华殿里当值的书吏呢?”

“回大统领,一听见抓刺客书吏们就吓得要跑,被属下严令不许踏出文华殿一步,否则视为刺客同党。”

“办的不错,传我命令——当值的四位统领肖龙游,孔郭骅,王凤春,石金墨,各自带队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这里团团围住,待我一声令下就同时向内列队检索,这刺客就算是藏进地缝里也得给我抠出来!”

“是——”四位统领得令,立即转身带队离去。

“天南,你跟我来。”薛理低声吩咐道。

“是!”刘天南闻言赶紧跟上。

“此人易容术了得,所以穿着打扮五官相貌均不可信,你能靠家传的迹踪术辨认此人么?”薛理低声问道。

“回大统领,别的不敢说,但凭我的迹踪术,就算他易容成了一条狗,在我面前走上两步也得露馅儿!”刘天南把胸前的铠甲拍得哐哐直响。

“好,那今天就靠你了!”薛理重重地按了按刘天南的肩膀。

薛理的轻功可是比刘天南俊得多,两三个提纵就跃上了文华殿最高处的飞檐。

四下看去,下方整片的宫殿群都被麾下四位禁军统领带人围住,只等自己一句话,网口就要收紧。

小方子藏身在一处回廊顶部的背光处,偷眼观瞧四下情况,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把好像有点儿玩得太大了……不好往外走了呀。”

正在此时,小方子猛听见身后斜上方响起凌厉的破风声,赶紧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形,砰的一声,一块被小方子后背捂热了的琉璃瓦被一支雕翎箭射了个粉碎!

“在那儿!”眼尖的禁军立即喊道,四周持弓的禁军立即捻弓搭箭瞄准小方子的身影。

“慢——!”飞檐之上的薛理此时却突然伸手,叫停了手下禁军。

小方子被薛理一箭射出身形,索性在梁脊之上站直了腰杆,抬头笑看飞檐之上的薛理,“大统领,好锐的眼力,好俊的箭法呀。”

“过奖,如果真好的话,刚才那一箭就应该把你射死了。”薛理寒着脸冷声道。

“哟哟哟,大统领今天火气不小啊。”小方子挑衅一般笑道。

“大统领这火气大不大,阁下不知道么?”西侧带队的石金墨统领淡淡道。

“唉,是咱家不好了,端阳节里给各位统领添麻烦,恕罪恕罪。”小方子假模假式地给薛理赔不是。

“好说,留下脑袋,给咱大统领当夜壶用也就是了。”南侧带队的王凤春统领冷笑道。

“哟哟哟,那可不行,咱家这人头金贵着呢,没几个皇亲国戚陪葬可不划算。”

“呵,你什么人,还皇亲国戚陪葬?”东侧带队的肖龙游统领厉声喝道。

“咱家是什么人,薛大统领猜不到么?”小方子右手长剑横在当胸,潇洒笑道。

“……”薛理眯眼看着下方的小方子,略一迟疑,终是开口道:“一人千面,参差双剑,阁下可是尚同阁当代魁首——知世郎?”

“知,知世郎?”孔郭骅统领嘴角抽搐,哑然道:“这……真是他?”

“统领,您认得这什么知世郎啊?”孔郭骅身后的禁军疑惑道:“这世上还有姓知的?还有那个什么尚同阁又是个啥?”

“知世郎是代号,不是名字。”孔郭骅沉声道:“尚同阁是个江湖组织,里面多是奇人异士,自两百多年前的刘宋之时起,尚同阁的领头人便以知世郎的名号行走天下,历代知世郎都是身怀绝技武功高绝之辈,十年前有人曾经潜入过宫中,据说就是知世郎所为。”

还不等孔郭骅身后的禁军消化完这些信息,小方子恣肆的笑声就传遍了半个皇宫,“哈哈哈哈哈,不错!正是咱家!睽违十载故地重游,还能被薛大统领叫破身份,此次皇城之行可谓尽兴!”

“你是尽兴了,却不管我们高兴不高兴。”薛理不咸不淡地说着,左手从箭壶之中又捏出了一支雕翎箭。

“哎呀,咱家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嘛。”知世郎不耐烦地戏谑道。

“阁下这次进宫所为何事?”薛理说着,箭已上弦。

“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知世郎略显尴尬地挠挠头笑道:“十年前咱家进宫,在御膳房偷喝了一碗酒酿圆子,那真是香滑软糯唇齿留香啊,咱家一直念念不忘,这不最近正好路过金陵,顺便进宫再喝一碗嘛。”

“哦?”薛理冷笑,“怎样?可与阁下记忆之中的滋味相同?”银弓吱吱作响,已经被薛理拉成了满月。

“不得行。”知世郎闻言撇撇嘴失望道:“不如之前好喝,我说皇帝老儿也是,御膳房换厨子也不说一声,害咱家这个扫兴。”

“既然御膳房的厨子不称阁下心意,不妨尝尝薛某的雕翎箭!”薛理说到此处不再废话,一箭射出,箭锋呼啸催命而来!

知世郎笑着一剑劈飞,长剑入鞘翻身跳下回廊,再次闪入阴影之中。

“禁军听令!由外向内收缩包围,这片宫殿里一干人等不论身份,全都带到文华殿殿门前暂时看押,如有反抗就地拿下!”

“是!”众禁军得令立即在四位统领的带领下开始收紧包围网。

“大统领,如果知世郎抓了人质该如何是好?”刘天南站在薛理身后低声道。

“放心。”薛理回答他的声音却是格外响亮,“知世郎毕竟是江湖中成名多年的侠客,欺凌弱小,抓个宫女太监自保这种事肯定做不出来,否则传将出去,别说他知世郎,连带尚同阁的名声也得一起毁了。”

阴影之中的知世郎闻言撇撇嘴,“嘿,这高帽给咱家戴的……不过本来也没指望用这么笨的法子出去。”

薛理单脚踩在飞檐的翘角之上,微微弓着后背,在刘天南眼里,薛理此时就像是一只伏在草丛之中寻觅猎物的猛虎。

薛理有一位同门师弟,二人当年一同在刀剑双绝卓九风的门下习武之时,经常交手以求精进武艺,然而奇怪的是,凡是白日切磋,必定是他这当师哥的胜出,可一旦换成夜间交手,自己则十有八九落败,习武七年,此事薛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至二人武功大成即将下山,临别之时师弟才道出其中原由,原来他这位师弟天赋异禀,一对眼瞳成暗紫色,黑夜视物与白昼无异,故而能在夜战之中占些便宜。

薛理因而请教师弟,寻常人应当如何锻炼夜间视力,师弟也不藏私,将其中关窍告知了薛理——斜视法。

此时薛理就是在用这斜视之法,居高临下地寻找着隐匿于暗处的知世郎,可是这个姿势在身后的刘天南看来,则仿佛是薛理在侧耳听风……

“大统领内力竟然深厚如此!知世郎轻功也算了得,您身在如此高处竟然还能听声辩位!”刘天南由衷赞道。

“……嗯。”薛理被夸得有点尴尬,勉强应了一声。

下面的圈子缓缓缩小,一些躲在屋里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被禁军逐个带到了文华殿殿门前,人声逐渐嘈杂起来,薛理等人知道,若是想浑水摸鱼,此时正是机会。

果然,在偏东侧一处廊柱之后一团黑影微微探出,似是在观察情况,薛理嘴角一掀,手中雕翎箭立即离弦而去,只听箭锋呼啸,随即一声闷哼,黑影再度藏起。

“大统领射中了!就在前面!”离得最近的肖龙游统领立即喊道,说着就要带人前去拿人。

“龙游,你带大队维持住包围圈,派两人前去查看即可,万一这是知世郎的调虎离山之计,趁此时机突破包围大闹后宫,咱们谁都担待不起!”薛理立即出声提醒道。

“是!”肖龙游闻言恍然,“董谦徐青,你二人前去查看,多加小心!”

“是!”

薛理箭落之处,与肖龙游派出的董谦徐青之间,尚有三座院落的距离,不过这对于禁军好手来说,不过是几个轻功提纵的功夫而已。

“找到了吗?”薛理虽然居高临下,无奈那处廊柱周围多飞檐斗拱,再加上夤夜之时视线不好,董谦徐青二人一进回廊,薛理就看不真切了。

“董谦徐青!大统领问你们话呢!”肖龙游见二人不应,心中不安大声呵道。

“呃——”回廊之下一声闷哼,声音不大,但在此紧张时刻足以让肖龙游等人听个真切。

“不好,中计了!”肖龙游担心自家手下,疾声请示道:“大统领!让属下过去看看吧!”

“不可!稳住包围圈!刘天南下去看看!”薛理沉声下令道。

此时的禁军虽然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可是有碍于这皇城之中诸多限制,对上知世郎这区区一人却反而有些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刘天南不敢怠慢,手持八棱熟铜锤小心翼翼地来到回廊之下,只见徐青浑身瘫软靠在廊柱上,“董……董谦……被,被制住,劫走了……”徐青勉强说出这几个字就昏了过去,明显是中了十香软筋散之类的麻药。

刘天南探了探徐青的鼻息,一把扛起徐青,顺手捡起了地上那一团被雕翎箭射穿的黑色包袱。

“大统领,董谦被劫!”刘天南跳出回廊,抬头朝飞檐上的薛理禀报道。

刘天南话音未落,正西方向石金墨统领带队搜查的一处院落之中就再次出现了意外。

“知世郎在这儿!”司酝库一处摆满了酒钢的院子里,一声几乎喊破了音的呼喊之后,紧接着就是一记肘击和闷哼声。

“董谦!”自家弟兄性命垂危,肖龙游统领心中火烧火燎,可是又不敢妄动,只好咬着牙将手中银枪攥得滋滋作响。

“天南,还是你去。”薛理沉声道:“先救董谦!”

刘天南得令,把徐青交给肖龙游统领之后立即直奔司酝库。

司酝库的院落之中,四五十只一丈多高的大酒缸码放得整整齐齐,其中缝隙只容二人并肩而过,“要是在这儿跟知世郎动手,我可得吃个大亏。”刘天南心中暗道,手持双锤丝毫不敢怠慢,足足半刻钟后,才在一只被打破的大酒缸后面找到了满脸是血,瘫软在地的董谦。

“兄弟!伤哪了?”刘天南扫视一周,赶紧过来扶起董谦,可是此时的董谦已经是气若游丝,嘴唇颤抖说不出话,但还是努力抬起手指了指司酝库的房顶,“那……那边跑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挺住,我这就送你出去!”说罢刘天南背起董谦向包围圈外的禁军宿卫营跑去。

“大统领!董谦重伤!知世郎往司酝库北面跑了!”刘天南高声喊道。

“好,你快送董谦回宿卫营医治!孔郭骅统领,带人往司酝库方向检索!”薛理沉声道。

刘天南不愧是使锤的好手,膂力惊人,背着一个重伤的同袍还能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跑出了包围圈,穿过右顺门出了皇宫,在肃静的街道上朝着宿卫营狂奔。

“多谢刘兄了。”趴在刘天南背上的董谦似乎恢复了意识,轻轻道了声谢。

“别客气兄弟。”刘天南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体力消耗着实不小,呼哧带喘地笑着说道。

“哎,既然刘兄这么说了,咱家就不跟你客气了。”董谦笑道。

“?”刘天南觉得董谦这语气和话头都不太对,“咱家?你——”

还没等刘天南反应过来,董谦突然出手如电,一把白色粉末糊了刘天南一个满脸。

“噗——咳咳咳咳咳……”刘天南被呛得一个趔趄,董谦顺势从他背上轻巧地落了地。

“你——!”刘天南中了麻药,只觉天旋地转,他双锤撑地拼尽力气站起身子,勉强抬起头看向“董谦”。

“你……你他妈的是知世郎?!”刘天南双目圆睁咬碎钢牙恨道:“好算计啊,真他妈的好算计!”

“欸~过奖过奖~”知世郎迈着方步略显得意地笑道:“还多亏刘兄您给提了醒,既然我这易容术在您这迹踪术面前只要走上几步就得被发现,那咱家索性就一步都不走了,让刘兄您亲自护送出宫岂不美哉?”

“好!好得很!”刘天南此时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可是双眼依然恶狠狠地盯着知世郎。

“这是何必呢刘兄~”知世郎笑道:“咱俩说到底无冤无仇,咱家也未曾伤你分毫,干嘛弄得一副恨不得食我肉,寝我皮的表情嘛~”

“唉!”刘天南见知世郎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泄气地懊恼一叹,“技不如人,认栽了,要杀要剐随你吧!”

“哎~”知世郎弯着腰戏谑地朝刘天南挥了挥手指,“咱家哪有那么穷凶极恶,既然已经脱险又何必再造恩怨?多谢刘兄送咱家出宫,告辞啦~”说罢知世郎还给刘天南躬身施了个礼,然后转身就走。

“且慢……”刘天南的药劲儿越来越上头,此刻都快抬不起眼皮了,“露……露个相给我看看……日,日后方便我,我报此一,一箭之——”

“唉得得得,”不得刘天南说完,知世郎略显不耐地笑着挥挥手,“甭骗咱家,你不就是想画影图形好出个通缉令交差么?行行行,看在你亲自把咱家背出皇宫的份儿上,帮你这个忙也不是不可以。”

说罢,知世郎右手摸到左侧耳后,捏住面具一掀,刘天南强打精神定睛看去,却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因为在精巧的人皮面具之下,是一张涂满了白色粉底,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的惨白色脸庞,此时,这张脸上的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全都弯成了戏谑的月牙,似乎是在嘲讽刘天南。

“你……你他妈的……”刘天南气得直翻白眼儿,这相露得跟没露一样。

“记住了吗?记住了咱家可要告辞啦?”知世郎还故意歪着头给刘天南看,举手投足之间着实欠揍。

“……”刘天南气得说不出话,索性不再抵抗药力,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趴,不再理会知世郎。

“嘿~刘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后会有期~”知世郎潇洒转身,双手往腰后一背,哼着曲子迈着方步踩着月光翩然而去。

酒香当防饮者,月瘦不怕云偷。暌违十年再重游,来去自由依旧。

艺高自然胆大,翰墨不惭公侯。只身亦敢戏兜鍪,江湖自有风流。

“陛下……属下,属下无能……让刺客逃了。”薛理跪在武英殿前谢罪,身后一干统领齐齐跪倒在地,“属下无能……”

“……”武英殿内传出了一声略带不满的鼻息,在淡淡的安神定心的檀香气息之中,这声鼻息却让跪倒在地的禁军统领们心脏狠狠一抽,王凤春统领脑门上的汗水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皇上还没说一句话,统领们就已噤若寒蝉。

“刺客不过一人而已,薛大统领手握数百精锐禁军都拿不下么?”

“属下无能……中了刺客诡计。”

“是什么刺客,能把寡人的宫廷禁军玩弄于股掌?”

“是……是尚同阁魁……匪首,知世郎。”

“知世郎?”这次说话声音明显年轻一些,“他进宫所为何事?”

“这……”薛理沉默,总不能真是为了进宫喝一碗酒酿圆子吧?

“他是如何脱身的?”年轻的声音继续问道。

“回殿下,”薛理估计说话之人应该是今晚一直伴驾的始兴王陈叔陵殿下,“知世郎易容成了重伤的禁军,然后趁乱混出了皇宫。”

“他的易容术如何?”始兴王陈叔陵似乎并没有责备薛理的意思,反而是对知世郎的易容术更感兴趣。

“这……”薛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往好了夸知世郎未免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往坏了说岂不更显得自己无能?

“如实回答!”还不等薛理想明白,陈叔陵冷峻的声音如利剑一般劈下,饶是薛理也不由得心中狠狠一颤。

“是!”薛理干咳了两声,“知世郎易容术堪称炉火纯青,据我禁军伍长刘天南所说,若非其受宫中环境所限只能扮成太监,即便是靠他家传的迹踪术,也分辨不出任何异样。”

“哦?”陈叔陵低沉的声音之中显现出浓厚的兴趣,“连刘天南的迹踪术都不一定有用?”

“正是。”

“嗯……”陈叔陵不再问话,但是薛理听武英殿内那道绵长的气息,明显是在思考。

“不论如何,宫禁之中让一个江湖高手自由来去,你薛理责无旁贷,罚俸三月,自去廷尉处领三十廷杖以示惩戒。”陈帝再度开口,算是给出了最后结果。

“臣领命。”薛理闻言心中大石终于落地,说实话,这个惩罚不算太重,看来始兴王殿下对知世郎的兴趣无意间帮自己解了围。

“呼……”从武英殿离开,薛理身后的四位统领全都轻舒了一口气,至高权力带给他们的压力丝毫不亚于绝世高手的剑锋。

“董谦找到了么?”薛理沉声问道。

“找到了,就在司酝库院内,那个被打破了的酒缸里,找到他的时候,浑身上下就剩下一条裤衩,都他妈快被酒气腌入味儿了。”肖龙游统领答道。

“有没有受伤?”

“没什么大碍,他也是中了十香软筋散,再加上酒气入体,一时间醒不过来罢了。”

“行啊……”薛理轻叹口气,“这知世郎行事虽然乖张,但还算有分寸,刘天南、徐青、董谦都没怎么吃亏。”

“哼,他敢!”王凤春统领愤愤道:“敢动禁军?他就不怕满门抄斩?”

砰,薛理闻言重重一跺,停下脚步霍然转身看向王凤春,“他有什么不敢的?他都敢在你我眼皮子底下溜进皇宫御膳房偷吃酒酿圆子,他还怕你查到他底细来个满门抄斩?再说了,历代知世郎行走江湖都百多年了,有几个留下真名实姓的?上哪儿查去?技不如人吃了亏就得认栽,事后说这狠话又有何用?”

“属下,属下知错!”王凤春被薛理训斥得手足无措,只得不住认错。

“……”薛理叹了口气,“折腾了一宿你们回去休息吧,明日起——宫禁轮休全部取消,出了这种事儿想必弟兄们也能理解。”

“是!”统领们立即领命。

“明日还得去领三十廷杖……”薛理心中苦笑:“与师弟阔别多年,看来这次相见,只能躺在病榻之上让人家笑话咯……”

武英殿内,始兴王陈叔陵低声道:“父皇,儿臣有一个想法。”

“你可是要打这知世郎易容术的主意?”陈帝温和的声音之中略带笑意。

“父皇明鉴。”

“细说与为父听听。”

“如果知世郎的易容术能为我所用……”

第二日,薛理在廷尉司受刑之时,睡了七八个时辰的董谦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没事儿吧?”徐青怼了董谦一杵子,“没事儿赶紧去洗洗澡,这一宿好家伙,你身上的酒气混着汗臭,都快把哥几个恶心吐了。”

“知世郎抓住没有?!”董谦缓过神来第一句就问知世郎。

“没有,跑了。”徐青惺惺道:“以后两班倒都不行了,全天在值,这天杀的知世郎……”

“他妈的,必须把他抓住!”董谦咬牙切齿道。

“怎么抓啊?你有办法是咋的?”

“我……我有线索!”

“你有啥线索?”

“这小子肯定是采花贼出身!他把我麻住之后,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我衣服扒了个溜干净!就查近几年的采花贼……”

“滚滚滚!没空听你胡扯!洗完澡赶紧上值去!”

武英殿内,陈帝书桌旁依然是始兴王陈叔陵随侍。

“父皇,昨日各处上报失窃物品已经汇总好了。”

“你看过了没有?”

“看过了。”

“简单说给朕听听。”

“御膳房上报失窃粽子,花生若干,酒酿圆子一碗;洒扫处上报失窃花种若干,衣服一套;内务监上报最多,损失除了不少金银珠宝还有绸缎若干。”

“呵……你怎么看?”

“这内务监平日里贪墨惯了,看来是想拿知世郎平账,自己监守自盗,然后一股脑儿赖在知世郎头上,反正知世郎也没抓住,死无对证,算盘打得不错。”

“不错,贪点儿财寡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敢把寡人当傻子糊弄,这内务监也是时候整饬一下了。”

“父皇圣明。”

“失窃之物就只是这些么?”

“只有这些。”

“莫非这知世郎潜入宫中就真的只是为了偷吃?”

“此人行事乖张,举止癫狂,似乎也不无可能。”

“嗯……”

“昨日儿臣启奏之事,父皇考虑得如何了?”

“可以,你既然想好了就去办吧,北伐前线先派韦谅过去,组建我大陈自己的骁骑卫之事,与捉拿知世郎一并交你处理。”

“谢父皇,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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