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铜钟在辰时三刻响起时，萧夭正站在紫宸殿的高阶上，望着远处被黑气吞噬的朱雀门。那原本泛着暖金光泽的破邪符，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符纸边缘卷曲着，像被烈火炙烤过的枯叶，偶尔有几点火星从符面剥落，落在积着薄霜的青石板上，瞬间便被弥漫的阴气掐灭。
“郡主，南城门的符阵快撑不住了！”一名浑身是血的禁军小校踉跄着跑来，甲胄上的铜钉崩落了大半，肩上还挂着半块影子死士的残肢——那黑影像融化的沥青，正顺着甲胄缝隙往肉里钻，留下一道道发黑的灼痕。“李统领让我来报，墨先生不知用了什么邪术，那些影子死士……竟能吞噬符光！”
萧夭的心猛地一沉。她攥紧手中的长枪，枪杆上“破邪刺”的纹路本应泛着莹白微光，此刻却只余下淡淡的灰影，像是蒙了一层洗不掉的黑雾。昨夜她与太医院的医工们熬了整整一夜，在长枪枪尖淬了三倍浓度的硫磺朱砂，可此刻触及空气里的阴气，竟连一丝火星都燃不起来。
“让李统领死守内城巷陌，用艾草石灰混合着驱邪散撒在街道两侧，延缓死士推进！”萧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沉稳，“我这就去朱雀门支援！”
她刚要提枪下楼，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砚的暗卫统领林澈浑身浴血，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受了重伤：“萧郡主，沈大人让我来护您去紫宸殿内殿！外城已经破了，骸骨傀儡正在撞内城门，那些傀儡……比之前的更邪性，刀砍不动，箭射不穿！”
萧夭猛地回头，顺着林澈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内城的朱红城门上，三道碗粗的铁链正发出刺耳的“咯吱”声，链节处缠绕着浓黑的雾气，每一次傀儡撞击，铁链上的破邪符就会炸开一团微弱的金光，却很快被黑气吞噬。城门上已经出现了裂纹，黑色的“血珠”从裂纹中渗出，落在地上便化作细小的影子死士，朝着禁军爬去。
“沈砚呢？”萧夭抓住林澈的手腕，指尖触到他甲胄下滚烫的皮肤，“他在哪？”
“沈大人带着暗卫死守紫宸殿外的白玉桥！”林澈的声音带着哭腔，“影子死士里出现了‘影煞’，速度快得看不见，暗卫已经折损了大半……沈大人让您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内殿，等援军来！”
萧夭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了长枪，转身朝着白玉桥的方向跑去。宫道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甲胄和符纸，有的禁军士兵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身体却已被黑气缠成了黑炭；偶尔能看到民防队的百姓尸体，他们手中还攥着贴了符纸的木棍，木棍上的符纸早已烧成了灰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与硫磺混合的气味，吸一口都觉得肺腑发疼。萧夭跑过一道断墙时，突然听到头顶传来“滋滋”声——她猛地抬头，只见十几道黑影正贴着宫墙滑行，像壁虎一样朝着紫宸殿的方向移动，正是林澈口中的“影煞”。这些影煞比普通影子死士更凝实，身形如鬼魅，手中还握着用阴气凝聚的短刃，刃尖泛着幽绿的光。
“破邪刺！”萧夭低喝一声，长枪猛地向上挑起，枪尖的符光瞬间暴涨，朝着最前面的影煞刺去。那影煞反应极快，身体瞬间化作一道黑烟，避开了长枪，却被符光扫中了半边身子，“滋啦”一声，黑烟里传来凄厉的惨叫，一半身体消散在空气中。
可剩下的影煞却趁机扑了下来，短刃朝着萧夭的后背刺去。萧夭来不及转身，只能将长枪横在身后，“铛”的一声，短刃与枪杆相撞，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枪杆蔓延到手臂，萧夭只觉得手臂一麻，长枪险些脱手。
就在这时，一道玄铁锁链突然从斜刺里飞来，精准地缠住了那名影煞的脖颈——是沈砚的玄铁飞爪！
“萧夭，小心！”沈砚的声音从白玉桥方向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有力。萧夭抬头望去，只见沈砚站在白玉桥的中央，银甲上已经染满了黑红的血迹，左臂的甲胄被撕开一道大口子，伤口处缠着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玄铁飞爪的锁链在空中飞舞，每一次伸缩，都能绞杀一名影煞。
他的身边只剩下不到十名暗卫，每个人都浑身是伤，却依旧举着刀，挡在沈砚身前。白玉桥下的河水早已被黑气染成了黑色，水面上漂浮着影煞的残肢和骸骨傀儡的断骨，偶尔有傀儡的头颅顺着水流漂过，眼中的幽绿鬼火还在闪烁。
萧夭提枪冲了过去，枪尖刺穿一名扑向暗卫的影煞，转头对沈砚说：“内城门快破了，我们得撤到紫宸殿内殿，用殿内的‘镇国符阵’抵挡！”
沈砚却摇了摇头，玄铁飞爪再次掷出，缠住一名影煞的腰，猛地一拉，将那影煞撕成了两半：“镇国符阵需要皇室血脉催动，现在只有静太妃在殿内，她被墨先生的咒术控制着，根本没法催动符阵！我们必须守住这里，等萧夭你想办法解了静太妃的咒术！”
萧夭刚要说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内城门破了！
她回头望去，只见内城的朱红城门轰然倒塌，无数骸骨傀儡从城门缺口涌入，这些傀儡比之前的更高大，白骨上刻满了黑色的邪纹，关节处缠绕的铁链上还挂着禁军的头颅，手中的长刀泛着黑色的寒光，每走一步，地面都跟着震动，像是要把皇城的地基都震碎。
更可怕的是，傀儡身后，无数影子死士如同潮水般涌来，它们不再是分散的黑影，而是凝聚成了黑色的“洪流”，所过之处，地面上的青草瞬间枯萎，砖石被腐蚀出细小的坑洼，连空气中的符光都被它们吞噬殆尽。
“破邪符彻底失效了！”一名暗卫大喊着，手中的刀刚砍中一名影子死士，刀刃上的符光就瞬间熄灭，刀身竟开始发黑生锈，“大人，我们挡不住了！”
沈砚咬了咬牙，玄铁飞爪朝着最前面的骸骨傀儡掷去，飞爪的尖端勾住了傀儡的脖颈，沈砚用力一拉，傀儡的头颅“咔嗒”一声被扯了下来，滚落在地上，眼中的幽绿鬼火渐渐熄灭。可更多的傀儡涌了上来，它们挥舞着长刀，朝着暗卫砍去，一名暗卫来不及躲闪，被长刀劈中了肩膀，半边身子瞬间被黑气吞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作了一滩黑泥。
萧夭提着长枪，挡在沈砚身侧，“破邪刺”一次次刺出，枪尖的符光虽然微弱，却依旧能对影煞造成伤害。可影煞的数量太多了，它们像饿狼一样围着两人，短刃不断朝着他们的要害刺去，萧夭的狐裘披风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肩膀上也被短刃划中，留下一道发黑的伤口，寒意顺着伤口往骨髓里钻。
“夭儿，你先走！”沈砚突然将萧夭往身后一推，玄铁飞爪朝着涌来的影煞群掷去，“我来挡住它们，你去紫宸殿找静太妃，解了她的咒术，催动镇国符阵！”
“我不走！”萧夭固执地站在沈砚身边，长枪再次刺出，“要走一起走！”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墨先生的身影缓缓从黑气中浮现，他依旧穿着那件青灰色的衣袍，衣袍上的黑气比之前更浓，手中的桃木剑上，那道孩童魂魄的虚影更加清晰，孩子的脸上满是泪痕，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哭喊。
“萧夭，沈砚，你们还在挣扎什么？”墨先生的声音带着一股非人的沙哑，在空气中回荡，“皇城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你们的破邪符没用了，你们的禁军也快死光了，不如早点投降，我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沈砚怒喝一声，玄铁飞爪朝着墨先生掷去：“墨贼，休要猖狂！”
可墨先生只是轻轻一挥桃木剑，剑身上的黑气便化作一道屏障，挡住了玄铁飞爪。飞爪撞在屏障上，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玄铁表面的硫磺朱砂粉瞬间失效，变得漆黑如墨，飞爪被弹了回来，沈砚伸手去接，却被飞爪的冲击力震得后退了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就这点本事？”墨先生冷笑一声，桃木剑朝着沈砚一指，“影煞，杀了他！”
十几名影煞瞬间朝着沈砚扑去，它们的速度比之前更快，短刃上的幽绿光芒更盛。沈砚握紧玄铁飞爪，一次次抵挡，飞爪的锁链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每一次绞杀，都能带走一名影煞的性命。可影煞太多了，他的左臂伤口不断渗血，动作渐渐迟缓，终于，一名影煞趁机绕到他的身后，短刃朝着他的后背刺去。
“小心！”萧夭大喊着，提枪朝着那名影煞刺去，可还是晚了一步——短刃虽然被枪尖挡偏，却还是刺中了沈砚的肩胛，“噗”的一声，黑血从伤口中喷出，溅落在白玉桥上。
沈砚闷哼一声，反手一爪，绞杀了那名影煞，可他的动作却越来越慢，玄铁飞爪的锁链突然“咔嗒”一声，从中间断裂，断裂的锁链带着飞爪的尖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砚！”萧夭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砚，眼中满是焦急，“你怎么样？”
“我没事……”沈砚喘着粗气，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你快去找静太妃……别管我……”
墨先生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他举起桃木剑，剑身上的孩童魂魄突然朝着萧夭的方向飘来，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萧夭耳边响起：“姐姐……救我……我好疼……墨先生用火烧我……用铁链锁我……姐姐，救救我……”
萧夭浑身一震，手中的长枪险些脱手。她看着那道孩童魂魄，孩子的脸上满是痛苦，小小的身体被桃木剑上的黑气缠绕，像是被无数根细针穿刺。这是静太妃早夭的儿子，是皇室的宗亲，却被墨先生如此残害……
“姐姐……救我……”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凄厉，在萧夭的脑海里回荡，“姐姐，你为什么不救我？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没用……是不是你也想让我死……”
萧夭的心神瞬间大乱，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父亲萧逸辰出征时，她也曾这样无助地哭喊，希望有人能救她。眼前的孩子，和当年的自己多么像……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手中的长枪开始颤抖，枪尖的符光彻底熄灭。
“就是现在！”墨先生低喝一声，桃木剑猛地朝着萧夭刺去，剑身上的黑气化作一道毒蛇，朝着萧夭的心脏扑去。
萧夭还沉浸在孩子的哭声中，根本没察觉到危险。沈砚见状，用尽全身力气，将萧夭往旁边一推，自己却朝着桃木剑扑去——“噗”的一声，桃木剑刺穿了沈砚的胸膛，黑血顺着剑刃流淌，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沈砚！”萧夭目眦欲裂，她猛地回过神，看着胸口插着桃木剑的沈砚，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沈砚！你醒醒！你不能死！”
沈砚看着萧夭，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萧夭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垂落，身体缓缓倒在白玉桥上，银甲上的黑血染红了洁白的玉石，像一朵绝望绽放的黑色牡丹。
墨先生拔出桃木剑，甩了甩剑上的黑血，眼中满是得意：“萧夭，现在没人能护着你了。你不是很会画符吗？你不是很会用药理吗？现在，你倒是再画一张破邪符给我看看啊！”
萧夭没有说话，她缓缓站起身，捡起地上的长枪，枪尖对着墨先生，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沉稳，只剩下滔天的恨意。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落在长枪上，竟让枪尖重新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红光。
“墨先生，”萧夭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坚定，“你杀了沈砚，毁了皇城，残害皇室宗亲……今日，我萧夭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血债血偿！”
墨先生嗤笑一声，桃木剑再次举起，剑身上的孩童魂魄依旧在哭喊：“姐姐……救我……”
萧夭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长枪猛地朝着墨先生刺去。这一次，枪尖的红光暴涨，空气中的阴气都被红光逼退了几分。可墨先生却早有准备，他轻轻一跃，避开了长枪，桃木剑朝着萧夭的手腕砍去，想要废掉她的兵器。
萧夭急忙后退，手腕却还是被剑风扫中，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黑血喷涌而出。她手中的长枪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枪杆在地上滚动，撞在白玉桥的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墨先生一步步朝着萧夭走来，眼中满是戏谑：“萧夭，你现在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我告诉你，我不仅要杀了你，还要用你的魂魄炼制成最强大的影煞，让你亲眼看着我踏平皇城，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
萧夭靠在白玉桥的栏杆上，身体越来越冷，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墨先生。她想起了父亲萧逸辰，想起了沈砚，想起了那些为了守护皇城而死去的禁军和百姓……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她还有未完成的事，她还要守住皇城，等父亲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