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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穹顶的光流还在翻涌,像被揉碎的银河裹着金砂流淌。

安燠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颤,命核池倒映出她泛着银光的眼尾——那是神格觉醒时才会有的纹路,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明灭。

她盯着自己在池水中的倒影,忽然低笑出声,尾音带着几分破碎的清冽:“原来我每天哄着‘小懒虫快签到’的系统提示音,是我退化前怕寂寞,给自己编的睡前故事。”

程砚握着钉耙的指节发白。

他听不懂什么“创世残念”“神性漏斗”,但能看见她眼睫在发抖,像被暴雨打湿的狐尾。

这个总爱端着清冷仙子架子的姑娘,此刻连法力都压不住,发梢沾着命核池的星芒,倒显得比在摩云洞装高岭之花时真实百倍。

他把钉耙往地脉裂缝里一插,不周山印嗡鸣着升起,将整座圣殿罩进淡青色屏障,碎石坠落的声响立刻被隔绝在外。

“那啥……”他喉结动了动,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油纸包,芝麻香混着泥土气飘出来,“昨儿你蹲山神庙看小孩吃糖人,说芝麻糖比糖葫芦实在。我巡山路过山货摊,摊主打烊了,我就……顺了半块。”他耳尖泛红,熊耳在发间抖了抖,“冷了,不过没坏。”

安燠望着那半块芝麻糖。

糖块边缘沾着细碎的芝麻,糖面裂了道细纹,像被谁用指甲轻轻抠过——定是程砚怕糖太硬硌她牙,偷偷掰过的。

她忽然想起穿书初期,这山神总扛着钉耙来“剿匪”,嫌她洞府香粉味太浓,却在她装睡时把被风吹乱的狐裘角儿掖好;想起他说“神仙只讲规矩”时的闷声闷气,却会在她被雷劈时用熊背替她挡劫。

“程砚。”她声音发哑,伸手接过糖块。

指尖触到油纸的褶皱,像触到他藏在粗粝外表下的细腻。

糖块咬进嘴里,冷硬的甜在舌尖化开,混着点焦糊气——定是他怕摊主发现,急火火揣进怀里时蹭到了篝火。

万灵愿核在她识海共鸣,天地间的祈祷声、叹息声、孩童的笑声忽远忽近。

可她忽然听懂了那些被她忽略的“签到提示”:在洞府睡觉签到时,系统说“宿主睡姿像团毛球,真可爱”;被猪八戒追着跑撞树时,系统笑“头铁值+1,建议宿主改行当撞钟仙”;连程砚偷偷塞给她的山杏被系统判定为“爱心投喂”时,提示音都是憋着笑的:“今日份甜蜜到账,建议宿主多和移动粮仓贴贴。”

原来不是系统在哄她,是她藏在系统里的残念,在用最笨拙的方式,哄自己坚持下去。

“所以‘摆烂’是保护色。”她忽然笑出声,眼尾的银光随着笑意流转,“高维监察者盯着那些拼命修炼、争权夺势的,谁会注意一个天天躺平睡觉、被野猪追着跑的小妖怪?我设下签到机制,把神性碎片藏在‘偷懒’‘发呆’‘被追打’里,等自己慢慢捡回来。”

程砚蹲下来,手肘支在膝盖上看她。

他的影子投在命核池里,和她的影子叠成模糊的一团。

“所以你不是被系统救了,是你救了自己?”他挠了挠后颈,熊耳在发间晃得像小旗子,“那挺好,我就说我媳妇最聪明,哪能被破系统牵着走。”

安燠低头盯着手里的芝麻糖渣。

甜腻的味道漫进喉管,混着命核池的清冽,像把从前的迷茫都融开了。

她忽然想起刚穿书时,看着原着里“玉面夫人被剜心祭旗”的结局,她怕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后来有了系统,她以为是金手指,却原来是自己给自己留的救生绳。

“程砚。”她抬眼望他,眼里的银光不再明灭,而是凝成稳定的星子,“我从前总怕自己是被命运推着走的棋子。现在才知道……”她伸手碰了碰他手背,他掌心的茧子蹭得她发痒,“原来我是下棋的人。那些天道标记的‘必灭反派’,那些神仙定的‘清剿剧本’,不过是我退化前随手画的草稿纸。”

程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茧子传过来。

他没接话,只是用拇指蹭了蹭她发颤的指尖——这动作他做过无数次,在她被铁扇公主的火焰烧到指尖时,在她为解前世真相急得失眠时,在她装清冷却偷偷用小本本记他糗事被抓包时。

命核池的光流忽然剧烈翻涌。

安燠心口一热,那方陪了她三百年的玉牌开始发烫——那是程砚在她被雷劈后,用不周山碎玉给她雕的护身符,刻着“平安”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她望着池水里两人交叠的影子,忽然伸手按住心口。

玉牌的温度透过衣襟烫着皮肤,像在提醒她:她不是被放逐的神,不是任人揉捏的反派,她是安燠,是程砚的媳妇,是能自己写新剧本的人。

“程砚。”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坚定得像山岩,“我想重新定个规矩。”

他没问定什么规矩。

他只是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动着山神的心跳,沉稳得像不周山的地脉:“你定,我扛着。”安燠指尖按在玉牌上,那枚刻着“平安”的不周山碎玉正随着她的心跳发烫,烫得她眼眶发酸。

三百年前她缩在摩云洞装高岭之花时,总觉得这玉牌是笨山神的死心眼;此刻才明白,原来最笨的是她自己——明明把神性拆成碎片藏进“偷懒”“发呆”“被追打”的日常里,却偏要假装被系统哄着走,不过是怕孤单时连自己都骗不住。

“你埋山杏核,是想让我有新神座……”她转身时发梢扫过程砚的手背,像团软乎乎的狐尾蹭过熊爪,“可你知不知道,那地脉下现在涌动的,不只是木灵之气,是亿万签到者的‘愿力芽’?”

程砚被她的发梢蹭得耳尖发痒,伸手去挠,熊耳在发间晃成小毛球:“我不懂愿力不愿力。”他蹲下来和她平视,掌心还沾着刚才掏芝麻糖时蹭的糖渣,“但我知道,你躺你洞府睡觉那会儿,山里小妖都说‘玉面夫人梦里有光’。现在光出来了,总不能让它灭。”他忽然咧嘴笑出虎牙,露出点藏了三百年的狡黠,“要不……咱把这破圣殿改了?改成个大茶馆,你躺着收愿力,我坐着嗑瓜子监工?”

安燠的鼻尖猛地一酸。

她想起程砚第一次扛着钉耙来“剿匪”时,嫌她洞府里熏香太浓,却在她装睡时偷偷把被风吹乱的狐裘角掖好;想起他说“神仙只讲规矩”时闷声闷气的模样,却会在她被雷劈时用熊背替她挡劫;想起他总说自己是“移动粮仓”,可每次塞给她的山杏都是挑最甜的,连核都洗得干干净净,说是要“给夫人种个花果山”。

“程砚。”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戳他胸口,“你这哪是监工,分明是想偷喝我新酿的桂花蜜。”

程砚被戳得往后仰了仰,却顺势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偷喝怎么了?我夫人酿的蜜,我光明正大喝。”他的心跳声透过掌心传来,沉稳得像不周山的地脉,“说正事儿,你写新律的时候,我帮你扛着天——就跟你被雷劈那会儿似的。”

安燠忽然笑了。

她抽回手,指尖轻点虚空,那本跟了她三百年的无字账本“唰”地展开,封皮上的金漆在光流里泛着暖光——从前她总嫌这账本记签到奖励麻烦,此刻才看清,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着“安燠”二字,是她退化前怕自己忘了名字,一笔一画刻进去的。

“凡身可承愿,梦醒即登阶。”她以指为笔,在虚空中写下第一行新律。

笔尖触及空气的刹那,七十二洞妖王正在各自洞府里抓耳挠腮——有的在补被孙悟空打破的洞门,有的在哄被猪八戒拱翻的菜窖,有的正蹲在悬崖边发呆等签到。

忽然间,洞壁上的签到石碑“轰”地自燃,灰烬里冒出嫩绿的芽,像谁把春天硬塞进了石头缝。

黑风洞的熊罴怪正对着被烧了半拉的袈裟抹眼泪,忽见洞顶的签到碑“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到他油光水滑的熊皮上,惊得他一蹦三尺高:“哎呦喂!这破碑成精了?”话音未落,灰烬里钻出的新芽“蹭”地窜高,在他头顶开出朵粉莹莹的小花,花香里裹着股熟悉的甜——是玉面夫人洞府里总飘出来的桂花蜜味。

积雷山摩云洞,原本堆着金珠银翠的妆台突然震了震。

被安燠藏在妆匣最底层的小本本“啪”地弹开,上面记满程砚的糗事:“三月初九,巡山时被野猪追,钉耙卡树杈上喊救命”“四月十五,偷喝我酿的蜜,醉得抱着桃树喊‘夫人我错了’”……此刻小本本的纸页无风自动,每一页都泛起银光,像是在替主人念诵新律。

天外忽然传来锁链崩断的轻响。

安燠抬头,看见高维监察者留下的残链正泛着青黑的光,像被烫到的蛇信子般蜷缩。

她知道,那些曾把“反派必灭”“妖怪清剿”刻进天道的存在,此刻正透过锁链缝隙窥探——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天天躺平睡觉、被野猪追着跑的小妖怪,怎么突然成了能改写规则的人。

程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挠了挠后颈:“那链子……要我一钉耙砸了不?”

安燠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钉耙齿:“不用砸,留着当警示。”她望着虚空里悬浮的新律,眼尾的银光流转成星河,“等他们明白‘凡身可承愿’不是玩笑,自然会自己退开。”

圣殿的光流不知何时开始消退,像被收进了安燠的眼尾。

地脉裂缝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是愿力芽在地下舒展根须——三百年前她把神性撒进轮回时,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些藏在“睡觉签到”“发呆签到”“撞树签到”里的碎片,会在今天长成能撑破天的大树。

程砚忽然弯腰捡起块碎石,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等改完茶馆,我在门口刻个招牌。”他用钉耙尖戳了戳圆圈中心,“就写‘安记茶馆,程某监工’——你躺着的位置,我用软垫铺成狐毛样。”

安燠低头看他画的歪圈,忽然伸手把他的熊耳揉成毛团:“监工先生,先把地脉裂缝填了行不?刚才你钉耙插的地方,漏了半罐子山泉水。”

程砚被揉得眯起眼,却还是麻溜地扛起钉耙:“这就填!填完咱去山货摊买芝麻糖——这次不偷,我拿山参换。”他转身走向地脉裂缝,钉耙在地上拖出一道浅痕,像在给未来的茶馆画地基。

安燠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刚穿书时,她缩在摩云洞看原着结局,怕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被命运攥在手心的棋子,却不知道,早在更久之前,她就给自己留了条最妙的生路——用“摆烂”当保护色,把神性藏进最普通的日子里,等有一天,有个扛钉耙的笨山神,能陪她把这些碎片,拼成新的天。

圣殿穹顶最后一缕光流没入她的眼尾时,远处传来小妖的尖叫:“快看!摩云洞的签到碑变成桃树了!”

安燠笑着摸了摸心口的玉牌。

三日后的事,大概会很热闹——但此刻,她只需要看着那个笨山神哼着跑调的山歌填地缝,听着地脉下愿力芽抽枝的声响,就觉得,所有的“躺平”“偷懒”“被追打”,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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