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彻底听不到头目的脚步声时，冰冷的空气才重新沉淀下来，只剩下空调压缩机持续不断的低鸣，以及电脑主机风扇为散热而发出的轻微嗡响。
潭明脸上那丝微不可察的、用于应付头目的假笑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与凝重。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中飞速复盘着刚才那场险象环生的交锋。
每一步都走在钢丝上，每一句话都需要在谎言与暗示中寻找平衡。
“呼…真是累啊。”
潭明身体前倾，目光再次投向电脑屏幕。就在这时，左下角任务栏的邮箱图标突然闪烁起来。
“哦？有新消息？”潭明略感意外地点开邮箱。发件人正是刚离开没多久的头目。
他移动鼠标，点开弹窗。
发件人邮箱那一行字清晰地标示出来信者的身份——正是刚刚离开不久的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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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头目
收件人：潭明
主题：关于首席研究员接洽
潭明研究员：
首席研究员旷全税预计将在十分钟后抵达你的办公室，请注意接待。
另，首席研究员的主要研究领域偏向生物异常与基础物理，对声波应用学并不熟悉，届时请为其简略说明项目背景及当前进展。
—— 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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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件内容简短，带着头目一贯的命令口吻，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却耐人寻味。
“请注意接待”，这轻描淡写的五个字，背后是毫不掩饰的监视与控制意图。
而特意指明旷全税“对声波应用学并不熟悉”，更是意味深长……
潭明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在回复框里敲下了“ok”两个字，干脆利落地点击了发送。
多余的言辞毫无意义，在这种环境下，简洁的回应往往最能减少不必要的关注。
回复发送成功后，潭明身体向后，深深陷入柔软的办公椅中，竟低声轻笑起来。
“对声波不熟吗？…呵呵，”
他喃喃自语，眸间目光锐利如刀，“那倒是…好办多了。”
一个对声波武器缺乏深入了解的首席研究员，无疑会大大降低他“推销”这份虚假报告的难度。
混沌分裂者内部的研究领域隔阂，在此刻竟成了他最佳的掩护。
不过，距离那位“旷首席”抵达还有宝贵的十分钟，这段时间，可不能浪费。
潭明坐直身体，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刚刚接收、尚未仔细审阅的加密文件——来自Site-cN-19蔚蓝小组的“最终研究报告”。
他倒要好好看看，龙安精心策划，由那四个年轻人折腾了几十天所产出的“成果”，究竟是咸是淡。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鉴赏艺术品的心态，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内，只有潭明点击鼠标滚轮和偶尔因难以置信而发出的轻微吸气声。
当他终于拖动进度条，看完报告最后一页那关于“对犬类及其他听觉灵敏动物可能造成不可预知干扰”的免责声明时，他几乎要为蔚蓝小组那奔逸绝尘的想象力鼓掌了。
现在来总结一下：
这份报告，简直是一本《如何错误地制造一台精神振荡器》的百科全书。
从那个被暴力扩大三倍、充满工程野性的共振腔，到那个精准定位到18.7khz、号称“最优”实则最多能让隔壁鸽子烦躁的“攻击频率”，再到那些基于被篡改数据库和错误参数推导出的、华丽而毫无意义的公式图表……
每一个结论都精准地踩在谬误的鼓点上，每一个数据都闪耀着误导的光芒。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失败报告的范畴，它更像是一件后现代主义的讽刺艺术品，用一种极其严肃、严谨的学术包装，讲述了一个完全荒诞不经的技术童话。
“龙安啊龙安……你这手，可真够黑的。”
潭明摇了摇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几乎能想象到艾米丽等人是在何等绝望、焦头烂额的情况下，才最终拼凑出这样一份连他们自己恐怕都无法相信的“结论”。
这份报告与其说是研究成果，不如说是一份精心包装的“投降书”，而龙安则巧妙地将其变成了一枚射向混沌分裂者的糖衣炮弹。
“噗嗤……”
终于，潭明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笑声在空旷冰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赶紧收敛，但肩膀仍因压抑的笑意而微微耸动。
这简直太戏剧性了。
然而，就在他刚刚关闭文档，准备好好消化一下这份“杰作”带来的“震撼”时，电脑屏幕上，邮箱界面再次毫无征兆地弹出了一个新邮件提示窗口。
发件人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加密地址，并非混沌分裂者内部的格式。
邮件没有标题，点开之后，内容只有一行字，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中了潭明的神经，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刹那间绷紧：
[你是基金会间谍吧]
简短的八个字，像一个审判之锤，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潭明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似乎都在瞬间涌向了头部。
暴露了？什么时候？怎么暴露的？是头目的试探，还是……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以及最坏情况下的应对方案。
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僵硬，但多年的训练和心理素质让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不能慌。对方如果是确认，来的就不会是邮件，而是武装人员了。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回复了过去：
[你是谁？]
消息发出，等待回复的几秒钟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终于，回复来了。内容同样简短，却带着一种戏剧性的自报家门：
[基地首席研究员——旷全税。但你也可以称我为——全球超自然联盟高级特工，代号——穿山甲]
“…？”
潭明看到这个代号，先是一愣，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穿山甲……好烂的梗”
谭明无力吐槽，但心也随之放了下来——原来是同行。
全球超自然联盟（Goc）
这个与基金会关系复杂、主张毁灭一切异常、多以暴力手段解决超自然问题的组织，他们的特工竟然也渗透到了混沌分裂者的核心层，还混到了首席研究员的位置？
这局面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基金会、混沌分裂者、全球超自然联盟……三大组织的棋子，竟然在这个偏远的山区基地里，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交汇了。
潭明心念电转。
Goc与基金会的关系很微妙，虽然理念相左，一个要收容一个要毁灭，经常因为处理异常的方式不同而发生冲突，但在面对混沌分裂者这种纯粹的敌对势力时，双方存在着潜在的、有限的合作基础。
至少，Goc特工比起狂热的混沌分裂者，更能理解“利益”和“交易”。
[你想干什么？]
潭明再次回复，语气保持着警惕。
[来谈一个合作。]
旷全税的回复很快。
[什么合作？]
[当面谈。]
[行。]，潭明果断地敲下回车。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面的交流远比隔着网络用文字试探要来得直接和安全。
他也想亲眼看看，这位代号“穿山甲”的Goc高级特工，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