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晚妹子，”钱秀英捏着衣角，也跟着附和。
她心思细，想得更多，“这饼子是关键，没了饼，这肉夹馍就不叫肉夹馍了。”
“我的意思是，咱们自己不做，可以找外面的人做。”
林晚不急不缓地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苏城这么大，肯定有专门做面点的铺子，或者手艺好的师傅。”
“咱们可以每天从他们那里订购这白吉馍，我们只负责做卤肉和夹馍售卖。”
这话一出，院子里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在这个一切都讲究自给自足的年代，自己做生意，原料不都是自己准备的吗？
哪有从别人手里买半成品的道理？
“从外面买？！”刘师傅第一个反应过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头摇得像拨浪鼓，“丫头，不行！这个法子绝对行不通！”
他指着锅里剩下的几个饼胚，声音都高了八度，“你别看这饼子其貌不扬，里头的门道深着呢！”
“你刚才也说了，要用半发面，碱和酵子的比例要恰到好处！”
“揉面的力道，醒面的时间，还有这卷叠起层的手法，最后干烙的火候……哪一步出了差错，这饼的口感就全毁了！”
刘师傅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他目光扫过赖春生和几个若有所思的徒弟。
继续道：“咱们自己做，能把控好每一个细节！可要是交给外面的人，谁能保证他们天天都能做出这个水准？”
“万一哪天他家的面没发好，或者烙饼的师傅换了人，做出来的饼皮了、不酥脆，甚至发硬，那不是砸了咱们‘红星快餐’的招牌吗？”
“客人吃一口，觉得不好吃，不会骂那个做饼的，只会骂咱们的肉夹馍难吃！这个风险，咱们担不起！”
刘师傅的话，句句在理，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
赖春生不吭声了，他虽然大大咧咧，但也知道产品质量是命根子。
林晚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她知道刘师傅说的是经验之谈，是这个时代最朴素也最真实的生意经。
“刘叔说得对，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林晚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刘师傅看她听进去了，语气稍缓。
但眼神里的担忧却更重了，“而且，丫头，你想过没有？为了保证品质，咱们就得把这白吉馍的独门配方和手法，原原本本地教给别人。”
“这秘方要是给了外人，风险可就太大了！”
此话一出，作坊里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这白吉馍的做法，刚才大家都亲眼见证了，看似简单，实则精妙。
特别是配上“红星”独一份的卤肉，简直是绝配。
这要是把方子教给了外人，万一人家学会了，起了歹心，直接撂挑子不干，或者自己也卖肉夹馍，那他们找谁哭去？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事听得还少吗？
赖春生也咂摸出味儿来了，脸色一变：“没错！这事可不能干！咱的独门手艺，凭啥教给别人！”
“那……那咱们卖啥啊？”孙大姐急了，刚看到一条金光闪闪的财路，转眼就发现路上全是坑。
院子里又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
刘师傅沉默了半晌，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大厨，脑子转得快。
他从兜里摸出烟卷，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丫头，我看，要不咱们换个思路。”
他把烟头在鞋底上捻灭，下了决心似的说：“这白吉馍好是好，但太精贵，也太招摇。咱们不如……换成馒头。”
“馒头？”赖春生第一个跳起来，刚想反驳，就被刘师傅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对，就是馒头。”刘师傅解释道，“你想，馒头谁不会做？”
“苏城大大小小的国营食堂、点心铺，哪个师傅做不出来？咱们的要求也简单，只要面发得好，蒸得暄软就行。”
“这东西品质好把控，咱们随便找一家合作，都不用担心他偷学技术，因为根本就没技术可言！”
刘师傅的这番话，得到了在场大部分人的认同。
“刘师傅说得对，馒头好，馒头实在。”钱秀英攥着兜里的工资信封，小声说。
“是啊，夹上肉，肯定也好吃。”
眼看着风向就要倒向“卤肉夹馒头”，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平，却突然涨红了脸，鼓起勇气开了口。
“师父，晚妹子……我……我觉得用馒头不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怎么不好了？”刘师傅眉头一皱，带着几分不悦。
“没……没什么不好。”王平被师父一看，有点发怵，本就结巴的他，说话更费劲了，“就是……就是太普通了！”
他豁出去了，大声说：“咱们的卤……卤肉饭为什么火？因为跟别家不一样，好吃，还洋气！这肉夹馍也是，一听就新鲜！”
“可要是换成卤肉夹馒头……那跟别家拿馒头蘸菜汤有什么区别？感觉……感觉一下子就没那么想吃了！”
他说得磕磕巴巴，但意思却无比明白。
新意！
年轻人追求的就是那股子新鲜劲儿！
“红星快餐”之所以能一炮而红，靠的不仅仅是味道。
更是它超越了这个时代平均水准的经营理念和产品形式。
如果现在退回去卖平平无奇的卤肉夹馒头，就像一个穿着时髦连衣裙的姑娘，突然又换回了灰扑扑的旧棉袄。
虽然还是那个人，但魅力却大打折扣。
王平的话，让刚刚还觉得“馒头方案”十分完美的众人，又一次沉默了。
赖春生更是深有同感，他就是靠着那股新鲜劲儿吆喝起来的。
要是让他扯着嗓子喊“快来买好吃的卤肉夹馒头”，他自己都觉得没劲。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又汇集到了林晚身上。
她是这个团队的主心骨，最终的决定，还得她来拿。
林晚没有立刻说话。
刘师傅的顾虑，她完全理解。
在这个年代，保护自己的核心技术，比什么都重要。
而王平的想法，也正是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人无我有，人有我优。
有没有一种方法，既能像馒头一样易于生产、成本可控、风险低，又能像白吉馍一样形式新颖、足够吸引人呢？
林晚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厨房角落里为明天中午的午饭而准备的菠菜和胡萝卜。
她忽然站起身，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快步走了过去。
拿起一根洗干净的胡萝卜，又抓起一把碧绿的菠菜。
“刘叔，王平，你们说的都对。”
她举起手里的蔬菜，脸上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那我们来做一种，谁都没见过的‘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