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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天霸一怒之下把县丞轰了出去,这事,樊洪看在眼里,想在心上,他走到黄天霸跟前,躬身说道:“大人息怒,小的有话要说。”黄天霸道:“有屁快放!”“以小人之见,这个县丞轰不的,按说传递公文,派个衙役来也就是了,今静海县派来个八品县丞,大小也是皇上命官,足见该县对此案十分重视,他不过是个送书的,即使县令有罪,与他也无多大干系,这样一轰,未免有些莽撞,倘若被御史言官得知,往上参咱一本,对总兵官声不雅,况有话需要让他带回去,待小的与计大人查明之后,再惩办那个混蛋县令不迟,不如小的出去再设法把他传回来,这样也算给他个下台阶,不知大人意下如何?”黄天霸一想也对,于是点头道:“好,你去与他说上一说。”樊洪应诺而去,心说:活该我樊洪走点红运,又该发点小财了。

他出得辕门,见那县丞正在辕门之外发愁呢,樊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上前厉声道:“哎哎哎,你怎么还不快走!”那县丞急忙上前施礼道:“敢问尊兄可是黄总兵帐下做事?”“不错,咱家正是黄府总管,你这人也太不会办事啦,不该惹我家大人生气,黄总兵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别说你是个小小的八品县丞,就是五品守备还不是杀了白杀!”那县丞道:“卑职是奉命前来,即使回去也需讨个回文,这样回去叫我如何交差?”说罢命随从取出二百两纹银捧到樊洪跟前,又道:“这里有壶茶钱,有劳总管在总兵面前美言几句,再让我见他一面。”樊洪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身要走,那县丞急忙又取出一百两,一齐捧了过去,“总管笑纳。”樊洪把脸一挂道:“你是来拌猫食儿怎么的,这里是总镇行辕,不是你小小县衙,这三百两银子够壶醋钱吗?你可知道静海县所有的文武官员都在黄总兵手里携着,升也是一句话,留也是一句话,革职罢官、充军发配也在他一句话,在下虽不是什么大官,可黄总兵的家我能当上半个,你就掂量着来吧!”静海县丞听罢,知道他要敲竹杠,急忙从腰中掏出十两黄金,说道:“卑职确实来得慌忙,没带多少东西来,万望海涵,容当后报。”樊洪一看油水不小了,这才收了金银,叹口气道:“我本不愿管这些闲事,见你远道而来,又怪可怜的,这样吧,你在这等着,听候总兵回话!”那县丞千恩万谢,面对樊洪的背影,心中暗骂:这竹杠叫他敲得好苦呀!

樊洪入帐不多时,中军又传唤县丞再次进帐,县丞提心吊胆来至帐内扑通一声跪下,“卑职叩见总兵黄大人。”黄天霸眼皮也没撩,口中说道:“送来公文本镇已阅,杨义士乃本镇得力之人,不得慢怠,你回去之后,告诉那狗县令速速将人放回,稍有迟误,拿你等人头是问!”“是!”“再有,速将顺水而下之人查找,那人乃是本镇标下守备何路通,你回去说与那狗官,本镇近日便派员去静海,要他好生侍候!”县丞道:“卑职记下了。”说这话时仍然在地上跪着,意思是等候回文,樊洪在一旁直递眼色,并看着黄天霸的脸色说道:“总兵的吩咐你可要记清了,至于回文就不用等了,好在我与计老爷近日就去,有话当面与那县令讲清,谅他也不敢放肆!”县丞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连连点头,遂速速退出蓟州行辕。县丞走后,黄天霸立刻派计全、樊洪出发直奔天津分水娘娘宫。奔娘娘宫有何公干呀?那时,有九河入汇天津卫之称,这娘娘宫乃是个葫芦口,无论哪条河,都在这里落水,水中尸体均在这里泛起,而且有专人在这里收尸,有人认领交钱取尸,无人认领就地掩埋,所以计全与樊洪先奔了天津娘娘宫。

简短截说,计、樊二人一路紧赶,不日便来到了娘娘宫前,但见宫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众人正在围观,二人挤至跟前,定睛看时不由大吃一惊,见告示上写有:“今在分水娘娘官前收得水上漂来尸体一具,虽未着公服,但随身带有漕标总镇印信一纸,系前往静海县捕捉贼人之守备,名叫何路通,该员生前受伤,从前胸至小腹有一刀口,长达一尺有余,内脏已无,现已将尸体存放于娘娘宫收尸处,有知情者速来领尸……”寥寥数语已证实何路通遇难身亡。

计全看罢,心中暗喜,皆因何路通在世时,常在黄天霸前说他的坏话,致使计全身不得宠,他这一死倒好,少了个奏本的,能不高兴吗?心里这么想,脸上可没表露出来,却是挤出了两滴眼泪,说道:“何贤弟死得好惨呀!”樊洪也是如此,他觉得何路通之死对他来说并未多大干系,他所关心的却是静海县的县令,觉得发财的机会又来了,于是对计全道:“何爷之死确是令人痛心之事,不过人死不能复生,顾活的要紧,咱们应速去静海,搭救杨士超,否则夜长梦多,难免出事,倘若杨义士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在黄总镇面前可不好交差。”计全一想也对,于是二人匆匆来到领尸处,正好静海县的寻尸公差也赶到了那里,计全亮出公文印信,说明来意,命静海公差好生护守,不见回话不得妄动。公差唯命是从,精心守尸暂且不提。

单说计全与樊洪赶到静海时,杨士超已被释放出狱,住在了驿馆之中,胡知县及文武官员轮流探望,每日酒宴相待,又请来城内名医为杨士超调治外伤,滋补内里,为了恕罪,把报案地方抓至县衙,重打四十,以谎报案情之罪押入牢中,听候发落。计全与樊洪来到驿馆,看过杨士超的伤情并把何路通尸停娘娘宫之事备述一遍,杨士超不由心中火起,非要出这口窝囊气不可,计樊二人好说歹劝才算把火压下。

再说胡知县自知有过,又听说何守备已死,难免落个护救不力之罪,倘若与殴打官差合一,岂能吃罪得起,因此每日愁眉不展,坐卧不安,县丞看出了他的心思,近前劝翻:“事已如此,发愁没用,害怕也没用,想想办法应付过去方为上策。”“但不知仁兄有何高见?”县丞道:“只要能让前来的计樊二人替咱说话,事情就好办了。”“可他们岂肯替咱说话?”“大人不必心焦,俗话说得好,世路不平金做马,只要把他们打点满意了,这事就好办了。”胡县令道:“花钱咱倒不怕,反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往下边多摊点就有啦,只是怕送不进去。”县丞笑道:“这你放心,有那个樊洪在就不愁送不进去,上次我去蓟州送书已经与他打过交道了,看样子给座金山他也敢收。”“好,那就拜托仁兄操办了。”“好说、好说。”县丞找到樊洪,说明了求他们二位多加关照的意思,开头樊洪攥着一把,死活不允,后来县丞说了个疏通的意思,樊洪才假作为难地说:“唉,此事干系重大,本应公事公办,但看在老兄份上,我樊某可舍命与你们担些干系,不过你们得出一万两银子。”县丞听罢一惊,急忙拱手道:“卑职深知你有难处,但敝县确实贫苦不堪,就是将全县库银取尽恐怕也凑不上这个数,还望尊兄高抬贵手。”樊洪有些不耐烦,把脸一沉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八千两,一点不能再少了,你要知道,这里边并非我一人,计爷官大,他得落三千两,杨爷吃了你们的苦头;也得三千两,我樊某虽担惊受怕,只落两千银子,不算多吧,本人为朋友办事向来是两肋插刀!”县丞见樊洪说得如此慷慨,只好谢恩而去。

樊洪之所以急着到静海早就料到有这一手,所以暗中对计全道:“计大人你随黄总镇南征北战几十年,如今已是五十大几的人啦,还能干几年,想必是也有些积蓄吧?”计全道:“哎,哪里有什么积蓄,实不相瞒,在连环套倒是弄了点,没想到又都被卧虎岭贼人劫走了,弄得我两手空空。”樊洪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今日就你我二人,何不借此机会捞它一把,也好为晚年留条后路,岂不妙哉!”计全道:“我何尝不这么想,只是到哪儿去捞呀?”樊洪道:“计爷不必为难,此事就包在我身上啦。”“好,那就看你的啦。”樊洪听罢满心欢喜,他又巧言说服了杨士超,索取银子的事由他一人办理,计杨二人坐享其成。岂不知他暗中早与那县丞把银子数定好了,不过他可没实报,只说是县里给六千两,三一三剩一,每人两千,这样无形中樊洪就多落了两千。

三人分了银子,不再追究静海县县令的罪责,起程奔天津娘娘宫,拉上何路通尸体,向蓟州返回。

三人来到蓟州行辕,黄天霸见了何路通的尸体,不由失声痛哭,众人齐声相劝,计全最会说话,他长叹一声道:“唉,黄老弟不必过于伤心,有道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死不能复生,何必折磨自己,今年正月如果我们碰不上李铁口,为你我弟兄驱凶化吉,恐怕我们也早就命染黄泉了。何贤弟不信这一套,结果命丧激流,这便是命该如此。”杨士超也道:“对,对,按何兄之水上功夫,可谓天下无敌,可他偏偏碰上了散手,难道这不是该着的吗?我杨士超被困县衙,若不是胡县令理事精细,也早就死在乱棍之下了!我等之不幸皆是卧虎岭贼寇所致,将仇恨集中在卧虎岭上才是上策!”杨士超的话里掺了水分,他把在静海县城挨揍的事瞒下了,这便是两千两银子的作用。黄天霸见众人都这么说,也就信实了,于是拍案叫道:“不拿下卧虎岭,誓不为人!”众人也道:“拿下卧虎岭,为死难将士报仇雪恨!”

话说这天,黄天霸集众将于帐内,具体商谈破山之策,黄天霸道:“破卧虎岭我意已定,越快越好,只是缺少良策,诸位有何高见,望直言勿隐。”计全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我们有白吉卧底,不怕捞不到实情,我们可命他探清山道,查明消息,绘成详图,以便我们出其不意一举破山!”杨士超道:“我可不是长贼人威风,那帮强人都是惯匪,十分凶悍,倘若我们强攻,必死伤惨重,不如给他来个故伎重演,水中投毒,不要说全毒死,就是死上一半也省了我们好多力气!”黄天霸摇头道:“不妥,不妥,上次在连环套投毒,不但没有毒死山贼,反倒毒死了自己很多弟兄,咱不能做这种赔本的买卖。”计全道:“话虽如此,不过士超之言确也有些道理,那时我们与贼人同吃一河之水,结果上当吃亏,如今我们用的不是一个水源,只要能给他们把毒下上,不要说三天发作,就是十三天发作也为时不晚,不妨我们可以暗中把毒药交与白吉,让他承担此任岂不更好!”黄天霸道:“计倒是不错,只是对那白吉还没把握,他的信息是否可靠,就其所报刘祥窦虎儿回沧一事,他只报了两人,可为什么半路上又冒出一个精通水性且武艺高强的人来?”未等计全开口,杨士超接过了话茬:“小侄也有同感,为什么我们一路未找到他们踪影?为什么我们到了静海他们也赶到了?为什么何大人在水中惨遭暗算,依我看来,卧虎岭贼人是安排弯弓擒猛虎,设下香饵钓金鳌,目的不是暗算何路通而是妄图加害我们的黄总兵。”黄天霸听到这里不由毛骨悚然,他心中暗想:白秀英是我的克星,如今她走了,又来了个姓白的,白吉既然能够出卖窦尔敦,难道就不会出卖我黄天霸吗?不行,此人靠不住,我得想法除掉他,可他转念一思,不妥,目前卧虎岭未破,正在用人之际,白吉毕竟尝到了我的甜头,说不定能给我卖些力气。想到此处,微微笑道:“士超不可多心,何贤弟死因不明,不可妄测,待攻破卧虎岭便知分晓。”计全道:“为了防备万一,我想来个夜探卧虎岭,一来可督促白吉加紧行动,二来可亲自探明山路,以便日后攻山,此次探山,我去为宜,因为那白吉是我叫来的,便于联系,另外士超、甘明、闵贵祥可同行前往,不知总镇意下如何?”黄天霸沉思不语,心说:你计全耍什么花招,白吉是你请来的不错,谁知你们暗中有什么定夺,我不能不防,想到这里,故作关心地说道:“老兄想得不错,只是你年岁太大了,卧虎岭又十分险恶,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何存于世,何贤弟不幸归天,我再也不能没有老兄了,还是你留下镇守营寨,由我亲自探上一探!”这正是黄天霸的奸诈之处,计全没想到黄天霸会来这一手,于是郑重说道:“总镇乃三军之首,众将统帅,举足轻重,这探山是个险事,还是请总镇三思。”黄天霸哈哈笑道:“正因为是险事,我才要亲自前去,老兄不必多言,吾意已定,你就留下来守营吧!”计全不敢违命,不过他已猜出了黄天霸的心思,心说:看来我这官运到此也就到顶了,破了卧虎岭我解甲归田也就是了,幸好在静海捞了两千银子。

是日,天已定更,甘明、胜杰、杨士超、闵贵祥、黄天霸一行五人,身着夜行衣,乘着夜色出了蓟州城,他们施展夜行术、陆地飞行法,时辰不大便来到了卧虎岭下,杨士超率先来到了上次登山的地方,抬头看时,可了不得啦,不但山路已改,而且峭壁之上灯笼火把照如白昼。黄天霸道:“此处能否上山?”杨士超连连摇头:“不可,不可,看来贼寇已有防备,只好另寻别处了。”众人依言,一连转了几个地方才找到一个僻静之处,杨士超查看了一下山势,说道:“就从这儿上吧!”黄天霸道:“千万要小心。”“不妨,据我多年爬山之经验,此处山势陡峭,岩石裸露,必是贼人防守松懈之处,我先爬上去,如有不测,以投石块为号,你们可另选他处,休要管我。”说罢从身后皮囊中取出七颗小铁镢,将皮套套在脚上,施展祖传爬山绝艺,沿石缝一步步攀缘而上,七颗铁镢上下倒动,如壁虎一般,紧紧贴在石壁上,这一手是从他曾祖父登山豹子杨小石那里传下来的,无论多陡的山峰都能爬得上去。闲言少叙,工夫不大,杨士超很快地攀上了山顶,还真让他猜对了,这里的确防守不严,山顶上静悄悄的,杨士超四下打探了一下并无异常,随将腰中攀山绳唰啦啦扔下山去,上头系在了一棵古松上。等在山下的黄天霸,见此情景心中大喜,遂命人依次而上,工夫不大,五个人都攀上山峰,举目望时,远处灯光点点,近处山风呼呼,不由神情有些紧张。黄天霸问道:“我们到哪儿去找白吉?”甘明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奔灯火明亮处,那里便是总寨,探个虚实再作定夺。”黄天霸依言,五人高抬腿轻落脚,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前够奔,大约走了三里之遥,来到了一座高墙之下,杨士超纵身跃上墙去,复又腾身落下,说道:“这就是大寨,由此向西不远就是聚义厅,由此向北不远就是石牢,我与胜杰就被关在那里。”黄天霸道:“关键是找到白吉住处,需抓个舌头方好。”几个人正在小声议论,突然不远处闪出两盏灯笼,黄天霸打个手势,速让人隐蔽起来。

原来,这两盏灯笼是两个巡夜的寨兵,他们手中提锣,肋下跨刀。书中暗表,自杨士超、殷勇、白秀英三次探山后,李恕古便对山寨加强了巡查,尤其是夜间,每隔三百步便设两个小哨。可巧今夜正该白吉值班,他哪里有心思护山,天一交三更他便回屋喝酒去了,巡夜小哨为此牢骚满腹。这两个巡夜的寨兵边走边说,其中一个胖子道:“白寨主只顾喝酒,让咱们熬这种干巴眼,几个月来屁事没有,李寨主也太较真啦!”瘦子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山寨上两千多人的性命,不守严点还行,谁知道黄天霸老儿哪会儿攻山,那年你在卧虎岭,我在连环套,连环套被破时就是从后寨攻入的,一个铁打的山寨一夜之间就化为火海啦,若不是李寨主带人赶到,我们早就没命啦,还是当心点好!”二人说着,来到了黄天霸地们跟前,黄天霸一摆手,杨士超和胜杰一跃而起,就势一扑将二哨兵按于地上,黄天霸手拿钢刀,在瘦子脖颈上蹭了两下,低声喝道:“不许嚷,哼一声要你狗命!“瘦子惊慌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老爷乃是漕标总兵黄天霸是也,快快说出白吉所住何处!瘦子情知不好,将身子一挣刚要喊叫,“有”字还没出口,一刃被黄天霸结果了性命。接着又把钢刀放在了胖子的脖子上,“快说白吉住在哪里,否则和地一样”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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