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条，”他继续写，这是核心条款，“在本协议生效的六个月内，周末应尽全力，利用一切合理合法的手段，帮助周一追查关于其身份、过往及被困于此地原因的线索。”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看向周一，语气认真了些：“这是合作的基础，我答应你就会尽力。但你也得配合，把你感觉到的一切，无论多细微，都告诉我。”
周一看着他认真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
周末点点头，准备写下最后一条，也是关乎他切身利益的条款。他抬起头，看着周一，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和不容商量的坚定：
“第四条：在合作期间，周一必须确保此房屋‘干净整洁’，不得再出现任何恐吓性、破坏性或不雅观（例如天花板写红字、墙上印血手印等）的灵异现象，维持一个适宜活人居住的基本环境。若因周一原因导致周末无法正常居住或精神遭受严重损害，本协议自动作废，且周一需承担周末因此遭受的一切经济损失（包括但不限于搬家费、违约金、精神损失费等）。”
他写完，把笔记本转向周一：“看看，没问题就……呃，你怎么签字？按个手印？”他看了看周一那半透明的手。
周一飘在那里，仔细“阅读”着条款，尤其是最后一条，她撇了撇嘴，似乎有点不情愿，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我可以让墨水滴在纸上，形成我的印记。”她说着，示意周末打开墨水瓶盖。
周末照做。只见周一集中精神，对着那瓶墨水伸出手指，一点点墨迹竟然真的从瓶口中被牵引出来，悬浮在空中，然后缓缓地、在协议末尾“乙方”的位置，凝聚成了一个略显扭曲、但清晰可辨的字体——
“周一”。
墨迹在纸上微微晕染开，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周末看着这超自然的“签名”，也拿起笔，在“甲方”后面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已经23岁，但是周末是实打实的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母胎SoLo23年。
而现在，他不仅和一个“女孩子”共处一室，还签了份“同居协议”，甚至刚刚讨论过了“一起睡床”这种对于他来说堪称劲爆的话题——尽管对方是个触碰不到的鬼魂。
这种认知让他耳根有点发烫，心跳也莫名漏了一拍。他赶紧清咳一声，试图驱散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尴尬，把注意力拉回现实……或者说，拉回这超现实的处境中。
“那个……协议也签了。”周末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且务实，“既然要查你的身份，总得有点线索。你……除了感觉不能让人住进来，还有那种危险的预感，对这里，或者对你自己，还有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比如看到某些东西会觉得熟悉？或者听到某些声音、闻到某些气味会有反应？”
他努力扮演着一个冷静的调查者角色，试图忽略内心那点属于纯情少男的微妙波澜。
周一飘转过身，面对着他，微微偏头努力思索着，半透明的眉头轻轻蹙起：“熟悉的感觉……好像……没有。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陌生。声音……气味……” 她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鬼需不需要呼吸），然后摇了摇头。
“只有那种必须要保护这里，不能让外人进来的冲动，很强烈。”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还有……不安。越来越不安。”
周末看着她茫然又带着忧虑的样子，那点尴尬渐渐被一种责任感取代。他点了点头，环顾着这间老旧的屋子。
“好吧，那我们就从这间房子本身开始查起。”他下定了决心，“明天我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查到这栋楼，或者这间房子的历史，还有……过去有没有出过什么……呃，和你类似的新闻。”
他本来想说“命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得不太礼貌。
周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依赖和微弱的希望。
夜色更深了。周末打了个哈欠，强烈的疲惫感终于席卷而来。他看了看那张唯一的床，又看了看飘在一旁的周一，之前那份“同居协议”的条款开始在脑子里回响。
“那……我先睡了？”他试探着说，指了指床，“你……自便？”
周一“嗯”了一声，身体缓缓飘高，几乎是贴在了天花板附近，像一团模糊的云雾，表示自己不会打扰他。
周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简单的洗漱后，和衣躺在了床上。他紧闭着眼睛，能清晰地感觉到房间里那股属于周一的、若有若无的凉意，以及一种被“注视”着的微妙感觉。
这让他怎么也无法入睡。
他在心里默默背诵圆周率，数着根本不存在的羊，试图驱散杂念。不知过了多久，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下，意识终于渐渐模糊，沉入了睡梦的边缘。
然而，就在他处于半梦半醒、意识朦胧之际，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膜。
那是一种……属于少女的、均匀而微弱的鼻息声。轻柔，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气音，仿佛就在极近的地方。
周末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在短暂的停顿后狂跳起来。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彻底熄灭的微弱天光，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不知何时，周一已经不再悬浮在天花板。
她就侧躺在他身边，几乎是脸对脸的距离，近得他能看清她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淡淡阴影。她双眼轻阖，面容恬静，苍白的皮肤在暗光下仿佛泛着柔和的莹光，那微微开启的唇瓣间，正溢出他刚才听到的、轻柔的呼吸声。
此刻的她，身上没有任何阴森恐怖的气息，安静得像一个沉睡中的普通少女，甚至带着一种不设防的、易碎的纯真感。那张恬静的睡脸，完全让人联想不到她是一个没有实体的亡灵。
周末僵住了，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他能感觉到那股萦绕在她周围的淡淡凉意，但奇异的是，这凉意并不刺骨，反而像夏日里一块温凉的玉石。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心中的恐惧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困惑、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个迷失灵魂的淡淡怜惜。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忘记了时间。直到天际微微泛起了鱼肚白，朦胧的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温柔地洒在周一脸上，仿佛为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极淡的光晕。
就在这时，周一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梦呓般的嘤咛，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初醒的眸子带着片刻的迷蒙，直直地对上了周末近在咫尺、显然一夜未眠且写满复杂情绪的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一的眼神瞬间从迷蒙变为清醒，紧接着闪过一丝罕见的、类似于“窘迫”的情绪。她几乎是瞬间就从床上飘了起来，重新升到半空，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姿态，微微侧过脸，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看……看什么看！我只是……只是觉得床上比较舒服而已！”
周末看着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原本复杂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一些，甚至有点想笑。
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没有戳穿她，只是平静地说：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你睡着的时候……挺安静的。”
周一漂浮在半空，没有回应，但周末似乎看到，她那半透明的耳廓，在晨曦中，泛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