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家，迷途的孩子。”
老者全息影像的笑容，温和得像冬日里的暖阳，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的磁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渊，扫过他身后神情紧绷的赵寻和石猛，最后落在那六颗缓缓旋转的圣物光球上，笑容愈发灿烂，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如坠冰窟的话。
“或者说……欢迎回来，我最成功的实验品。”
实验品。
这三个字像三根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林渊的脑海，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关于自我意志的所有认知，敲得粉碎。
“你是谁？”林渊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我是‘方舟01号’的引导者，你可以叫我‘园丁’。”老者的全息影像微微欠身，姿态优雅得像一位旧时代的学者，“我观察你很久了，从你在青阳城，得到第一颗‘种子’开始。”
种子？
林渊的瞳孔骤然一缩：“那个系统，是你……”
“不。”园丁笑着摇了摇头，那神情像是在纠正一个犯了常识性错误的学生，带着几分宽容的耐心，“系统，是那个不成器的‘太子’，模仿我的‘种子’，制造出的劣质仿制品罢了。真正的‘种子’，早在你穿越之时，就已融入你的灵魂深处。”
这句话，比之前任何一句都更具冲击力。
林渊一直以为，自己是带着系统穿越的幸运儿，是天命所归的变数。他反抗太子，本质上是在反抗一个强加于身的剧本。
可现在，这个自称“园丁”的老人告诉他，就连他赖以起家的系统，都只是一个山寨货。他真正的“外挂”，从一开始就来自一个更深、更恐怖的源头。
他不是棋子，他是作物。
从播种的那一刻起，就被规划好了生长轨迹，以及最终的用途。
“我不明白。”林渊看着他。
“你会明白的。”园丁似乎很享受这个“解惑”的过程，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他们周围的景象瞬间变了。
那数以百万计的休眠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宇宙星图。无数的光点在其中生灭，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个像神庭宇宙这样的庞大世界。
“看，多么美丽的农场。”园丁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造物主般的感慨。
农场？
赵寻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认知系统正在被强行格式化。
“我们，是播种者。”园丁的手指向其中一个光点，那光点迅速放大，最终变成一颗和方舟下方那颗一模一样的蔚蓝色星球。
“我们会选择合适的土壤，比如像你们母星这样的地方，播撒‘生命模板’的种子。”他指了指那两座名为“亚当”与“夏娃”的休眠舱，“然后，静静地看着它们生根、发芽，自由地发展出独一无二的文明，绽放出绚烂的花朵。”
他的描述，像一首优美的田园诗。
但林渊和赵寻听在耳中，只感到一股从脊椎骨升起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无数文明的兴衰，亿万生灵的悲欢离合，在这位“园丁”的口中，不过是一场田间耕作。
“既是播种者，也是收割者。”
园丁脸上的笑容依然温和，但话语里的温度，却骤然降到了冰点。
“当一个文明发展到顶端，就像外面的神庭那样，法则固化，阶级腐朽，像一株生长过度的老树，根系盘根错节，不再结出新的果实，反而开始阻碍整个宇宙农场的‘新陈代谢’时……”
“我们，就会进行‘收割’。”
“收割……是什么意思？”赵寻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已经预感到了那个最恐怖的答案。
“收割，”园丁看向他，耐心地解释道，“就是清除所有现存的、老化的文明，将整个宇宙的法则重归混沌，把这片土地，重新犁一遍。”
他顿了顿，补充道：“然后，我们会从方舟里，重新挑选一对最优秀的‘亚当’与‘夏娃’，播撒新的种子，开始下一轮的耕种循环。如此，宇宙才能永远保持活力，生生不息。”
言语间，充满了神圣的使命感和不容置疑的真理性。
赵寻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想到了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战友，想到了联合舰队付出的惨重代价，想到了他们“重启归墟”的最终目标。
原来，他们拼死拼活想要做的事情，在对方看来，只是日常的农活。
而且，他们自己，也是等待被收割的作物之一。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与无力感，席卷了每一个人。
“这六大圣物……”林渊的目光，落在了那六颗共鸣的光球上。
“没错。”园丁赞许地点了点头，“它们，就是启动‘收割程序’的最高权限钥匙。是我们留在农场里，用来收割的……镰刀。”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神庭之主、太子、逍遥王……他们争夺圣物，以为是在争夺宇宙的至高权力，却不知道，他们争的，不过是谁有资格挥动那把收割自己的镰刀。
而他们这些反抗者，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帮“农场主”把遗失的镰刀碎片，一块块地找回来。
“你，林渊。”
园丁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渊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满意，像一个老农看着自己田里长得最茁壮、最饱满的那一株庄稼。
“你，是我们进行过的无数次实验中，最成功，也最出乎意料的一株‘作物’。”
“你没有像其他实验品那样，被所在的环境同化，最终成为神庭的一部分。你反而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我们预留的‘种子’，集齐了所有的‘钥匙碎片’，并且，主动把它带到了我们面前。”
他摊开手，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那份温和与慈祥，如同褪色的油彩，露出了底下冰冷、坚硬、不容置疑的底色。
那是一种程序化的、不带任何情感的绝对命令。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实验品。”
“现在，交出圣物。”
“然后，带着你的族人，进入休眠舱。作为你出色完成了任务的奖励，你们，将成为下一个宇宙纪元，第一批被播撒的种子。”
整个环形空间，死一般的寂静。
赵寻和石猛等人，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他们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武器的保险早已打开，却连扣下扳机的勇气都没有。
这不是命令，是宣判。
是造物主，对一件工具下达的最终指令。
林渊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依然和善，眼神却已变得如同深渊般漠然的脸。
他忽然笑了。
先是无声地咧开嘴，然后，是胸腔的震动，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那笑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充满了讥讽，充满了疲惫，更充满了被压抑到极致后，轰然爆发的、滔天的怒火。
“如果……”
林渊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再无一丝迷茫，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寒芒。
“我，不呢？”
“园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类似“程序错误”的卡顿。
他似乎没想到，一件工具，在得知了全部真相，并被赋予了“成为种子”的至高荣誉后，还会提出反对意见。
他的全息影像，消失了。
下一秒，整个方舟内部那柔和的照明，瞬间被刺眼的血红色所取代！
尖锐、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机械警报声，响彻了方舟的每一个角落！
“警告：实验品出现叛逆行为。”
“启动‘钥匙’强制回收程序。”
“目标：林渊。”
“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