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里睁开眼时，最先闻到的是潮湿的槐花香。他抬手拨开眼前的雾气，指尖触到的不是预想中冰冷的空气，而是一片柔软的绒毛——低头看去，掌心躺着只通体雪白的幼猫，琥珀色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宝石，正歪着头舔他的指尖。
“喵。”幼猫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声音细得像丝线。
林羽站起身，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被浓雾笼罩的石板路上，路两旁的槐树伸展着枝桠，细碎的花瓣被雾气打湿，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偶尔有一两片坠落，没入脚下的白雾里，悄无声息。他记得这路——小时候外婆家后巷的石板路，每逢槐花盛开，雾总是这样浓，浓到能把人的影子泡得发涨。
“林羽哥。”
熟悉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带着点模糊的回音。林羽循声望去，看见苏瑶的身影在不远处晃动，她穿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上沾着些槐花瓣，手里提着盏玻璃灯，灯光在雾中晕开一圈暖黄的光。“你也来了？”她朝他挥挥手，玻璃灯的光晕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这雾好奇怪，走了半天都没到头。”
林羽朝她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石板都发出“咚”的轻响，像是在回应什么。“你手里的灯……”他注意到那盏灯的底座刻着朵小小的槐花，和外婆家老座钟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捡的。”苏瑶把灯举高些，照亮周围的雾，“刚才在路边石墩上看到的，好像是老式煤油灯，但不用添油也一直亮着。”她的话音刚落，雾里突然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走。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幼猫从林羽掌心跳下去，弓着背对着雾深处发出低低的呜咽。林羽下意识握住腰间的断剑——那剑不知何时变回了完整的模样，剑鞘上缠绕着圈槐花枝。
“是冷轩吗？”苏瑶的声音有点发紧，玻璃灯的光抖了抖。
雾里的身影渐渐清晰，确实是冷轩，只是他的情形看起来有些狼狈：深色外套上沾着泥污，一条铁链从他的脚踝延伸进雾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他看到林羽和苏瑶，皱紧的眉头松了些，却没说话，只是低头扯了扯脚踝的铁链，铁链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这链子……”林羽上前想帮他解开，手刚碰到铁链，就被一股电流般的力量弹开。
“解不开。”冷轩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他踢了踢脚下的石板，“试过了，好像长在石头里。”他顿了顿，补充道，“这雾里有东西在跟着，刚才我看到黑影一闪而过，铁链就是那时缠上来的。”
幼猫突然朝着一个方向狂奔，雪白的身影在雾中像团流动的光。林羽三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跑了没几步，雾突然淡了些，眼前出现一座小小的石桥，桥边立着盏老旧的路灯，灯杆上挂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三个字：忘川桥。
“忘川桥？”苏瑶喃喃道，“外婆说过，过了忘川桥，就该喝孟婆汤了……”
“别瞎想。”林羽打断她，目光落在桥对面——那里站着个穿灰布衫的老人，正弯腰收拾着什么。等他们走近了才看清，老人面前摆着张矮桌，桌上放着几个粗瓷碗，碗里盛着浑浊的汤。
“三位要过桥？”老人抬起头，脸上的皱纹像水波纹一样漾开，“喝碗汤再走吧，过了桥，就不记挂前尘旧事了。”
冷轩突然冷笑一声，踢了踢脚踝的铁链：“我们可没打算忘。”铁链似乎被他的话刺激到，猛地收紧，勒得他闷哼一声。
老人没理会他的抗拒，只是把目光转向林羽：“后生，你怀里是不是揣着块陨石？”
林羽一怔，下意识摸向胸口——那块少年送他的陨石正贴着心口发烫。他点点头，老人便叹了口气：“那东西是‘记’，铁链是‘缚’，玻璃灯是‘寻’，你们三个啊，一个想记住，一个被缠住，一个在寻找……这雾，就是你们心里的结。”
幼猫这时跳上矮桌，用爪子拨弄着粗瓷碗，碗里的汤溅出来，落在地上，竟冒出白烟，显出底下的石板——石板上刻着的，赫然是他们三人的名字。
“想过桥，得先解了结。”老人收起碗，“后生，你的‘记’太沉，压得雾散不了；丫头的‘寻’太急，灯光晃得影子不安生；小伙子的‘缚’太紧，铁链锁着的不是脚，是不敢回头的念想。”
林羽低头看着胸口发烫的陨石，突然想起少年举着陨石笑的样子；苏瑶握着玻璃灯的手指紧了紧，灯光里映出她外婆临终前的脸；冷轩望着脚踝的铁链，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起了什么没能说出口的话。
雾又开始变浓，石桥的轮廓渐渐模糊。老人的声音在雾里飘着：“解结的法子，就藏在你们自己身上……”
话音未落，幼猫突然尖叫一声，化作一道白光钻进林羽怀里。与此同时，铁链、灯光、陨石同时发出耀眼的光，三人被光晕包裹着，耳边响起无数细碎的声音——有少年的笑，有外婆的叮咛，还有铁链拖地的闷响。
等光芒散去，雾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石桥还在，老人和矮桌却没了踪影，冷轩脚踝的铁链消失了，苏瑶手里的玻璃灯变成了普通的槐花灯，林羽胸口的陨石不再发烫，只是安安静静地贴着他的心跳。
“好像……轻松多了。”苏瑶转了转手腕，槐花灯的光柔和地落在石板路上。
冷轩活动着脚踝，嘴角难得地扬起一点弧度：“前面好像有出口。”
林羽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陨石，又抬头望向路的尽头——那里隐约能看见成片的槐花海，风吹过，花瓣像雪一样落下来。他知道，这雾或许还会再来，但只要他们手里还握着“记”“寻”和解开的“缚”，就总能找到走出雾的路。
幼猫从他怀里探出头，朝着花海的方向“喵”了一声，像是在催促他们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