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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新近落成的北京内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下。唯有远处紫禁城方向的夜空,隐隐透着一丝皇家禁地的肃穆与煌煌之气。寒风吹过空旷的街道,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萧瑟与紧张。

罗子建靠在一处深宅大院后门的石狮阴影里,身体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他刚刚避开了一队打着灯笼、敲着梆子的更大,那些人的脚步声和慵懒的吆喝声,反而衬托出这片区域的死寂。

“安全。”他对着衣领内侧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型麦克风低语,声音通过他们自制的、利用这个时代所能找到材料勉强增强信号的微型对讲设备传出。“外围巡逻间隙大约十分钟。菲菲,你那边情况如何?”

短暂的电流嘶声后,欧阳菲菲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专注:“目标人物已确认,是司礼监随堂太监王瑾手下的一名小火者,名叫福安。此人贪财,且对督造太监的严苛心怀不满。我刚‘偶遇’了他,用一小锭雪花银和一套‘海外奇珍’的琉璃镇纸,换来了他明日当值时,偷偷拓印一份近期宫内人员物资流动的副册。”

“干得漂亮。”陈文昌的声音插入,他似乎在轻微喘息,“子建,我和一斌已经就位。你前方第三条巷子右转,到底有一处废弃的院落,地图上标记为前元旧吏的私宅,墙垣有破损,可供潜入。我们在那里汇合,有重大发现。”

罗子建心中一凛。重大发现?他们潜入北京城不过两日,靠着欧阳菲菲的社交手腕和金银开道,以及陈文昌对古籍、地图的深入研究,才勉强在这龙潭虎穴之中找到一丝缝隙。陈文昌语气中的凝重,让他预感事情绝不简单。

他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利用每一个阴影和拐角,迅速抵达了汇合点。院落果然荒废已久,残垣断壁间杂草丛生。张一斌正守在一处半塌的月亮门旁,眼神锐利如鹰,手中反握着一把军刺造型的短刃,这是他用现代冶金知识反复试验才打造出的防身利器。见罗子建到来,他微微点头,示意里面。

穿过破败的庭院,进入一间勉强还算完整的厢房。陈文昌正蹲在地上,就着一盏用鱼油制作、光线昏黄且气味独特的便携小灯,仔细研究着一张摊开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牛皮纸地图。地图旁,还放着一本线装的、书页泛黄的古籍。

“来了?”陈文昌抬起头,脸上混合着疲惫与一种考古学家发现重大遗迹时的狂热,“看这里。”他指向地图上紫禁城外围的一片区域,又指了指那本古籍上的文字。

“这是我和一斌从一个即将关张的古玩铺子角落里翻出来的,几乎是半买半抢。这是永乐初年,参与规划北京城的某位致仕老工匠的私人手札和一份早期勘测草图。官方图档我们绝无可能拿到,但这份私藏,可能藏着通往宫内的路!”

“路?”罗子建蹲下身,目光紧紧锁定在地图上那些纤细的墨线之上。张一斌也凑了过来,他虽然更擅长实战,但也明白一条秘密通道在眼下意味着什么。

“不是明路,也不是常规的排水渠。”陈文昌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图纸上的秘密,“你们看,永乐皇帝迁都之意坚决,紫禁城的修建几乎是举全国之力,日夜不停。但在初期,尤其是地基和地下管网铺设时,为了运输特殊建材、应对突发情况,或者仅仅是因为设计变更,会留下一些……非正式的通道。这些通道在主体工程完工后,大多被堵塞或遗忘。”

他的手指沿着一条看似无关紧要的、断断续续的线条移动:“根据手札记载,为了将一批巨大的金丝楠木梁柱从通州运河码头紧急运抵宫内,又不扰民、不损官道,工匠们曾临时利用并拓宽了一段前元时期的旧泄洪渠,直接通到了皇城东南角楼下。这条通道,在楠木运抵后,因上方修建了宫墙地基和护城河堤岸,并未完全封死,而是用‘琉璃鬼工砖’巧妙掩蔽,内部则以‘悬魂梯’之法设障,以防万一。”

“琉璃鬼工砖?悬魂梯?”张一斌皱眉,这些名词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琉璃鬼工砖,是一种利用光学和结构学原理特制的砖石,从特定角度看,能与周围墙体完美融合,毫无破绽,但知道机关的人,能找到隐藏的开启枢钮。”陈文昌解释道,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至于悬魂梯……是一种利用视觉错觉和坡度变化的阶梯或坡道,人在其上容易迷失方向感,甚至产生幻觉,走不出来。这大概是工匠们给自己留的后手,也是保护这条密道不被滥用。”

欧阳菲菲的声音再次从耳机中传来,她显然也在同步听着:“也就是说,我们可能找到了一条直插皇城内部的‘盲肠’?太棒了!文昌,你果然是我们的技术担当!”

陈文昌却没有丝毫得意,反而眉头紧锁:“别高兴太早。手札记载模糊,具体入口位置只说了‘依托残元观星台旧址,寻水脉枯竭之痕’,而内部的‘悬魂梯’更是语焉不详。更重要的是,这地图是早期的,如今几年过去,北京城面貌日新月异,那‘残元观星台旧址’是否还存在,都是未知数。”

希望与风险并存。一条可能直通皇城内部的密道,其诱惑力无与伦比,足以让他们避开东厂和锦衣卫森严的地面守卫。但未知的入口,诡异的机关,以及数百年(对他们而言是六百年前)的时间变迁,使得这条密道更像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陷阱。

“无论如何,这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罗子建沉声道,他的目光从地图移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屋舍,看到那座巍峨的宫城。“我们必须去验证。明天天亮后,菲菲继续利用福安的关系,搜集更多宫内近期情报,特别是关于碧云剑可能存放的位置,以及东厂人手的布防变化。我们三个,去按图索骥,寻找这个‘观星台旧址’和‘水脉枯竭之痕’。”

次日午后,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似乎预示着一场风雪。罗子建、陈文昌和张一斌扮作外地来的客商和随从,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来到了地图上标记的皇城东南外围区域。

这里距离繁忙的运河码头已有一段距离,相对僻静,多是些仓库、作坊和低矮的民房。几经变迁,所谓的“观星台旧址”早已无处可寻。他们只能根据地图与现状的比对,以及陈文昌对风水地势的判断,圈定了一片可能区域。

“水脉枯竭之痕……”陈文昌喃喃自语,目光扫过一片片墙体、地面,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痕迹。张一斌则负责警戒,他看似随意地倚在墙边,或蹲下系鞋带,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着是否有官差或可疑人物的靠近。

罗子建则发挥了他作为户外运动博主的观察力,他更注重地形地貌的细微变化。他走到一处看似普通的、贴着皇城根建造的砖石驳岸旁,这里杂草丛生,堆着一些废弃的建筑材料。驳岸下方是护城河的支流,水流缓慢,靠近岸边的水面上结着薄冰。

他的目光落在水线与驳岸墙体交接处。大部分区域的石砖都被水流长期浸泡,呈现出深色的水渍和青苔。但有一处大约半人宽的区域,石砖的颜色明显浅淡,青苔稀疏,甚至有些干裂的痕迹。

“文昌,来看这里。”罗子建低呼。

陈文昌快步走来,蹲下身仔细查看,又用手摸了摸石砖的质感,甚至凑近嗅了嗅。“没错!这里的石砖潮湿程度远低于其他地方,而且……有极细微的人工打磨痕迹,与自然水蚀不同。这下面,可能曾经有过一个出水口或者入口,后来水脉改道或堵塞,这里就干涸了。”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他们耐心等待天色渐晚,行人稀少。趁着暮色掩护,张一斌用他那经过现代体能训练的身手,悄无声息地清理开堆放的杂物。陈文昌则按照手札中隐晦的提示,沿着那片干涸区域的边缘,用手指一寸寸地敲击、按压砖石。

“找到了!”陈文昌突然低喝一声,声音带着颤抖。他在一块看似与周围毫无二致的厚重大青砖的侧面,摸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内陷的微小石笋。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手札中的口诀,尝试着以特定的顺序和力道,或按或旋或扳动那石笋。

起初毫无动静。就在三人心中渐沉之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喀啦啦”的机械转动声响起。紧接着,那片干涸区域的数块大砖,竟然后缩、下沉,向内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带着土腥和陈腐气息的冷风,从洞内扑面而来。

洞口找到了!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激动与紧张。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什么人?鬼鬼祟祟在此作甚!”一声厉喝从巷口传来。只见一队五、六人的官差,提着灯笼,挎着腰刀,正朝他们走来。为首的小旗官眼神锐利,显然是被他们刚才的动静,或者张一斌清理杂物时不小心弄出的声响所惊动。

瞬间的惊愕过后,罗子建反应极快,他低声道:“一斌,挡住他们视线!文昌,关门!”

张一斌二话不说,猛地抓起地上一把尘土,向前一撒,同时身体侧移,用自己宽阔的肩膀和背部,完全挡住了官差们看向洞口的视线。他脸上瞬间堆起憨厚又惶恐的笑容,用带着刻意模仿的山东口音喊道:“哎呦!官爷恕罪!官爷恕罪!俺家老爷的猫跑了,钻到这堆破烂里了,俺们正找呢!惊扰了官爷,真是罪过!”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和视线遮挡,陈文昌迅速再次触动机关。那滑开的砖石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开始缓缓复位。罗子建则已经将周围的杂物快速踢回原位,尽可能掩盖痕迹。

官差小旗被尘土迷了一下眼,又见张一斌态度恭敬,口音土气,戒心稍去,但依旧厉声质问:“找猫?这皇城根下,也是你们能胡乱翻找的?我看你们形迹可疑!跟我们回衙门走一趟!”

“官爷,真是找猫,您看,那不就是!”罗子建突然指着巷子另一头的屋顶,语气急切。就在所有官差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的瞬间,罗子建手腕一抖,一枚小石子无声无息地弹出,打在远处一间屋舍的瓦片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在那边!追!”官差小旗不疑有他,立刻带着手下朝声响处追去。

趁着这个机会,罗子建三人迅速后撤,混入更深的黑暗中,几个拐弯便脱离了这片区域。他们不敢停留,一路疾行,直到确认彻底安全,才在一处隐蔽的墙角停下,大口喘着气。

“好险……”张一斌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差点就暴露了。”

“单入口确认了!”陈文昌眼中惊魂未定,却更多是兴奋,“虽然没能进去查探,但密道真实存在!而且机关有效!”

罗子建平复着呼吸,点了点头。他按住耳机:“菲菲,听到吗?密道入口已找到,在皇城东南角,坐标参照物是……但刚刚惊动了官差,那里近期肯定会加强巡逻。你的宫内情报搜集需要加速,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明白。”欧阳菲菲的声音立刻回应,同样带着紧张,“福安刚刚又透露了一个消息,说吴老二最近调动频繁,似乎要加强宫内几处关键区域的守备,其中就包括武库和奉天殿偏殿。碧云剑很可能就在其中一处。另外……他隐约提到,宫里似乎在秘密筹备一场‘献瑞大典’,需要用到前朝古物,时间紧迫。”

吴老二的调动,“献瑞大典”需要前朝古物……这些信息碎片,似乎都隐隐指向被夺走的碧云剑。时间,变得越来越紧迫了。

夜色更深,寒风凛冽。密道的发现带来了希望,但也将他们推向了更危险的边缘。官差是否真的被完全骗过?密道内的“悬魂梯”究竟是何等凶险?东厂是否已经察觉了他们的动向?

罗子建望向那隐藏在重重宫阙之后的紫禁之巅,目光坚定。通道已经找到,决战似乎近在眼前,但前路,却愈发迷雾重重。

那刚刚被惊动的官差小旗,在追到目标后,阴沉着脸回到发现罗子建三人的地方。他提着灯笼,仔细地检查着那片驳岸和地面。突然,他的脚步停住了。灯笼的光晕下,一片干涸的驳岸石缝中,一小块与周围青灰色砖石截然不同的、闪烁着微弱七彩光泽的琉璃碎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小旗官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将其拾起,脸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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