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新落成的紫禁城彻底浸透。然而,这片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殿群并未沉睡,飞檐翘角在稀薄的月光下勾勒出猛兽蛰伏的剪影,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肃杀。
张一斌伏在冰冷的琉璃瓦上,鼻尖萦绕着新漆与木材的混合气味,但他更清晰地嗅到的,是来自下方庭院中,那十余名如同雕塑般静默的锦衣卫身上散发的铁锈与血腥气。他们,就像一张早已张开的网,静静地等待着猎物降临。
“不对劲,一斌。” 耳畔,传来陈文昌压得极低的声音,透过他们自制的小巧通讯装置(由罗子建利用这个时代的材料勉强复原的初级产品),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坤位煞气凝聚,坎水位暗藏杀机。这根本不是常规的巡逻路线……他们布的是‘七杀囚龙阵’的变阵,专门针对高手突袭。”
张一斌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七杀囚龙?名字倒是霸气。在他这个现代格斗家看来,无非是站位更讲究,配合更默契的合击之术罢了。但不可否认,下方那些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个个眼神锐利如鹰,气息绵长,显然不是易与之辈。他们四人——历史学者陈文昌、体操运动员罗子建、书画修复师欧阳菲菲,以及他自己,这个跆拳道黑带,凭借着穿越带来的知识和技能,一入闯到了这紫禁之巅,却似乎一头撞进了敌人精心准备的陷阱。
“管他什么阵,剑必须拿回来。” 罗子建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菲菲姐那边有消息吗?”
欧阳菲菲并未直接参与潜入,她的战场在宫外。利用她出神入化的书画模仿能力,他们制造了数份足以乱真的公文和令牌,并成功“策反”了一名不得志的小太监作为内应。但此刻,内应迟迟没有发出预定的安全信号。
“没有信号。” 张一斌沉声道,心缓缓下沉,“计划有变。东厂可能察觉了。”
就在此时,下方庭院中的锦衣卫阵型忽然开始流动,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石子,道道涟漪散开,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们藏身的这片殿顶围拢过来。火把被瞬间点燃,橘红色的光芒猛地撕裂黑暗,将庑殿顶的琉璃瓦照得一片通明,也彻底暴露了张一斌和罗子建的身影。
“糟了,被发现了!” 罗子建低呼。
“不是发现,是请君入瓮。” 陈文昌的声音带着懊恼,“我们算错了吴老二的狡诈,他故意泄露碧云剑藏于奉天殿(注:永乐时期称奉天殿,即后世太和殿)的消息,就是为了引我们来此绝地!”
脚步声从殿宇另一侧响起,东厂番子特有的尖头皮靴踏在石阶上的声音,格外刺耳。只见数十名东厂番子在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头目带领下,封堵了他们的退路。前有锦衣卫刀阵,后有东厂番子,他们四人小组(陈文昌在远处策应,实际在场两人)瞬间陷入了绝境。
“张一斌,罗子建!” 那东厂头目尖声笑道,“厂公料事如神,知尔等宵小必来送死!还不束手就擒?”
退无可退,唯有一战!张一斌与罗子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文昌,找生路!子建,护住我侧翼!” 张一斌低吼一声,不再隐藏,从殿脊之后长身而起。夜行衣勾勒出他精悍的身形,面对着下方如林般举起的绣春刀,他深吸一口气,现代格斗术的种种要领在脑中飞速流转。
第一批三名锦衣卫已然借助钩索矫健地跃上殿顶,刀光如匹练,分上中下三路袭来,配合默契,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空间。这刀阵,果然名不虚传!
但张一斌动了!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猛地踏出一步,身体重心压得极低,几乎贴着瓦面滑入刀光缝隙。跆拳道的精髓在于腿法,但更在于对距离和时机的掌控!他避开正面劈砍,一记迅如闪电的侧踢,精准地踹在最先那名锦衣卫的手腕上。“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闷哼,绣春刀脱手飞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坠向下方的广场。
“妖术!” 下方的锦衣卫发出一阵惊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打法,不依套路,不讲招式,只求一击制敌。
张一斌心如止水,身体却如狂风般舞动。转身后旋踢、腾空下劈、连环踢击……他将跆拳道的刚猛凌厉发挥到了极致,在方寸之地的殿顶上,与不断涌上的锦衣卫周旋。琉璃瓦湿滑,坡度陡峭,这对他来说是劣势,但也同样是优势——那些习惯了平地作战的锦衣卫,显然更不适应在此处发挥合击之术。罗子建则凭借其体操运动员的灵活与核心力量,在飞檐斗拱间穿梭,以巧劲拨开冷箭,用飞镖干扰敌人,为张一斌减轻压力。
然而,敌人太多了。锦衣卫刀阵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东厂的番子也开始在远处用弓弩瞄准。张一斌的呼吸开始粗重,手臂被刀风划破,火辣辣地疼。他的现代格斗术再强,面对这冷兵器时代最精锐的武装力量的车轮战,体力与精神的消耗都是巨大的。
就在他格开两把绣春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一名锦衣卫小旗官瞅准空档,刀光如毒蛇般直刺他心口!这一刀,角度刁钻,速度极快,避无可避!
张一斌瞳孔猛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
“咻——啪!”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紧接着,那名小旗官持刀的手腕被一枚石子精准击中,力道之大,让他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刀势一滞。
是陈文昌!他在远处利用弹弓进行了干扰!
这宝贵的瞬间给了张一斌喘息之机,他猛地侧身,刀尖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溜血珠。他顺势抓住对方手臂,一记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砰!” 那名锦衣卫小旗官被重重砸在瓦片上,溅起无数碎屑,一时竟无法爬起。
这一幕,镇住了周围 momentarily 的锦衣卫。他们看着张一斌如同受伤却更显狰狞的猛兽,眼神中首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这个贼人,打法怪异,悍不畏死,竟还有同伙在暗处相助!
“一斌!这边!” 罗子建的呼喊从殿顶的另一侧传来。只见他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殿脊一尊螭吻神兽的底座竟悄然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黝黑洞口!“文昌哥算对了!这里有通往大殿内部的检修密道!是工匠预留的!”
希望之光骤然亮起!
张一斌不敢恋战,虚晃一招,逼退身前敌人,与罗子建先后跃入洞口。就在洞口即将合拢的瞬间,他听到下方传来东厂头目气急败坏的尖叫:“放箭!快放箭!不能让他们跑了!”
然而,箭矢只能徒劳地射在厚重的琉璃构件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黑暗,瞬间吞噬了两人。密道狭窄,充满灰尘和木料的味道。他们沿着陡峭的木质支架向下滑行,心脏仍在剧烈跳动。
暂时安全了。
但张一斌的心并未放下。碧云剑还未到手,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东厂和锦衣卫此刻定然将奉天殿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这看似绝处逢生的逃脱,是否只是从一个较小的牢笼,跳进了一个更大的、更绝望的牢笼?
更重要的是,陈文昌和欧阳菲菲还在外面!他们是否也暴露了?这突如其来的工匠密道,是唯一的生路,还是另一个未知的陷阱?
所有的疑问,都沉淀在这片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宫殿深处,这片他们刚刚浴血奋战过的,紫禁之巅的黑暗里。
脚下的木质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在提醒他们,这短暂的安宁之下,隐藏着更深的危机。而在他们头顶上方,奉天殿的穹顶之下,那柄牵动他们命运、似乎近在咫尺的碧云剑,究竟藏在何处?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