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如活物般在脚边翻涌，景遥握紧了手中半残的仙剑。剑身倒映出他苍白的脸，也映出不远处那抹悬浮在混沌中的红影——那女子总爱穿一身似燃非燃的红衣，仿佛要把这墟渊里的死寂都烧起来。
“景遥仙尊，”她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丝绸，柔滑却带着刺骨的凉意，“你看这六界，如今像不像摔碎的琉璃盏？”
他没应声。目光越过她，落在远处不断崩解的星轨上。那里曾是他亲手布下的周天星斗阵，如今却成了天道崩碎后最刺眼的伤疤。三百年了，他拖着半残的仙躯修补裂痕，可碎掉的终究是碎掉了，就像被魔气蚀尽的仙骨，再也接不回去。
女子轻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虚空。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黑雾中炸开：诛仙台上坠落的身影、被怨灵啃噬的仙府、在血海里沉浮的凡界城池……最后定格在他师妹魂飞魄散的那一刻，她临终前的眼神，像根针，三百年了还扎在他心口。
“痛吗？”她歪着头看他，红衣在混沌中微微摆动，“你守着残破的天道，像守着堆灰烬。可墟渊能给你更好的——重塑一切的机会。”
景遥的指节泛白。墟渊，这名字是六界生灵最深的梦魇。传说它是混沌之初的本源，吞噬过无数星辰，连上古神只都不敢轻易触碰。可此刻，那片翻涌的黑雾里，竟隐隐透出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像有无数声音在低语，说能抚平他所有的遗憾。
“融合墟渊，”女子向前飘了寸，红衣拂过他的袖角，带来刺骨的寒意，“你将成为新的规则。那些碎掉的星轨，你可以重排；逝去的魂魄，你可以召回；连天道都要听你号令。到那时，你说的‘秩序’，才是真正的秩序。”
她的指尖点向他的心口：“你师妹的魂魄碎片，还残留在墟渊边缘吧？只要你点头，明天就能让她站在你面前，像从前一样唤你‘师兄’。”
景遥猛地后退半步，仙剑嗡鸣着震颤。他看见黑雾里浮现出师妹的虚影，正对着他笑，眉眼弯弯的，和记忆里一模一样。那笑容像钩子，狠狠拽着他往深渊里坠。
“想想那些因天道崩碎而死的生灵，”女子的声音愈发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你救不了他们，可墟渊能。你不是想弥补遗憾吗？这就是唯一的路。”
黑雾开始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冰凉的触感里藏着难以言喻的诱惑。他仿佛能听见无数生灵的哀嚎，又仿佛听见师妹在唤他。力量在黑雾中蠢蠢欲动，那是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是他三百年里梦寐以求的力量。
景遥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冰封般的冷寂。他举起仙剑，剑身劈开黑雾，将那抹师妹的虚影斩得粉碎。
“重塑的，究竟是秩序，”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还是你想要的傀儡世界？”
女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区别吗？能让你掌控一切的，就是最好的秩序。”
黑雾翻涌得更急了，几乎要将景遥吞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墟渊的力量在撕扯他的仙元，像猛兽在诱哄猎物主动走进牢笼。只要松开紧握仙剑的手，只要向前一步，所有的痛苦和遗憾，似乎真的能烟消云散。
景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仙剑的光芒在他掌心忽明忽暗。远处，又一颗星辰在崩解中湮灭，发出无声的悲鸣。
他终究没有再后退，也没有向前。只是站在那里，任由墟渊的诱惑在耳边呼啸，像在做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