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冰冷的廉价旅馆房间,残留着消毒水和霉菌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李晚星蜷缩在嘎吱作响的单人床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省城灰蒙蒙的晨光,一遍又一遍地数着帆布挎包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一块…两块…两块五…三块…” 她的指尖因激动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捻开每一张纸币的边缘,生怕数错了这来之不易的“巨款”。这是昨天清晨,在那个穿着干净蓝裙子的女孩手中挣来的十五元“巨款”减去开销后剩下的全部家当。

昨天,那十五元带来的狂喜与随之而来的、对母亲临终遗言“读大学”的沉重酸楚,几乎将她撕裂。但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用颤抖的手,在药店老板怜悯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目光中,用一块五毛钱买了一小瓶最基础的消炎药水和一卷新纱布。又在一个馒头摊前犹豫了许久,最终花了五毛钱买了一个热腾腾、白胖胖的大馒头——这是她和小阳(她心里对那个未出世、象征着希望的孩子起的名字)几天来第一次吃到新鲜的食物。剩下的十三元,被她如同守护生命之火般,贴身藏好。

此刻,这三元零钱,是她此刻全部的现金。消炎药水抹在左手食指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高烧似乎退下去一些,但身体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酸痛依旧如影随形。肩膀和脚踝的旧伤在清晨的寒意中隐隐作祟。

“骨头要硬。脊梁不能弯。”*母亲的声音再次在心底响起,像一根无形的钢针,刺入她疲惫不堪的神经。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廉价肥皂和灰尘的味道,却比旅馆走廊那股尿臊霉味好了太多。

她坐起身,动作牵扯到膝盖上一片新鲜的青紫——那是昨天下午在废品站翻找能用的硬纸板做展示牌时,不小心绊倒磕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内心独白:这点痛算什么…比起饿肚子,比起被赶出旅馆…只要能多卖出一个,只要能再多挣几块钱…)**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昨天包扎的纱布。伤口依旧红肿,边缘有些发炎,但抹了药,似乎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她咬紧牙关,忍着疼,用新纱布重新仔细地包扎好。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

然后,她珍重地从挎包里拿出那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小木盒——那是昨天在废品站,一个心软的老大爷看她实在可怜,送给她的一个装过廉价点心的空盒子。盒子不大,但很干净,此刻成了她最珍贵的“展柜”。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她的“珍宝”:五卷颜色鲜艳的尼龙彩线(火焰红、天空蓝、青草绿、明黄、纯白),以及她昨夜忍着伤痛和高烧余韵,在旅馆昏黄的灯光下,耗尽心血编织的新作品。

不再是那个粗糙的五彩海星。

这次,是一只昂首开屏的孔雀。

孔雀的身体用深蓝和墨绿的线交缠而成,勾勒出优雅的曲线。开屏的尾羽是她最得意之作:她将红、黄、绿、蓝、白五种颜色的线,如同作画般精心排列组合,一层层、一圈圈地编织缠绕,模仿着孔雀尾羽上那令人炫目的“眼斑”。为了效果,她甚至忍痛拆掉了昨天海星上残留的一小段金线(那是母亲遗物里最珍贵的部分),小心翼翼地捻开,点缀在孔雀尾羽的眼斑中心,如同点睛之笔。

而最核心的位置,孔雀高昂的头颅上方,她再次用上了母亲线卷里遗落的那几片极小的、薄如蝉翼的白色贝片。这次她没有随意包裹,而是极其小心地用透明的鱼线(昨天咬牙花了一毛钱买的)将它们串联、固定,镶嵌在孔雀的“额头”和“颈部”,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竟也折射出温润内敛的珠光,为这只廉价的尼龙孔雀增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神秘的华贵感。

(内心独白:阿妈…你看,我又用上你留下的东西了…它们真美,像星星…这只孔雀,一定会有人喜欢的吧?会比海星卖得更好吧?)她轻轻抚摸着孔雀光滑的尼龙线身体,指尖能感受到自己编织时留下的、不均匀的力道和那些为了掩盖接头而缠绕过紧的小疙瘩。巨大的羞耻感再次袭来。(内心独白:还是…好丑…跟画片上的孔雀差太远了…这么小的贝片,真的有用吗?昨天那个女孩…是可怜我才买的吧?今天…还会有人要吗?)**

旅馆前厅,那个眼袋浮肿的老板依旧歪在破藤椅里。看到李晚星出来,他只是掀了下眼皮,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李晚星低着头,攥紧了挎包带子,快步穿过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陈年汗味的前厅,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大门。

门外,依旧是省城灰蒙蒙的清晨,混杂着汽车尾气、早点摊油烟和未散尽的夜露气息。但今天,这浑浊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似乎多了一丝…希望的味道?

“咕噜噜…”腹鸣准时响起。胃袋里,昨天那个热馒头带来的短暂满足早已消失无踪,饥饿的绞痛再次顽固地提醒着她的处境。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冒着滚滚白气、香气四溢的早点摊,目光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卖菜包子的大娘身上。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大娘…一个菜包子…多少钱?”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五毛。”大娘麻利地用油纸包好一个包子递过来,打量着她苍白瘦削的脸和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姑娘,拿着,刚出锅的,热乎。”

李晚星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五毛钱,那带着体温的硬币递过去时,她指尖微微发抖。**(内心独白:五毛…够买一卷最差的线了…但不行,得有力气…得撑住…)** 她接过包子,滚烫的温度透过油纸灼烫着她的掌心,浓郁的菜香混合着面香霸道地钻进鼻腔,唾液疯狂分泌。她强忍着立刻狼吞虎咽的冲动,将包子小心地放进挎包,挨着那个小木盒。

目标明确——夜市。不,是白天依旧热闹的市集区域。昨天那个靠近河岸栏杆的水泥墩子,就是她的“宝地”。

穿过狭窄的水泥桥,浑浊的河水在渐亮的晨光下依旧泛着油腻的光。桥洞下空荡荡,昨夜她栖身的痕迹被彻底抹去,只剩下冰冷的石壁。河对岸的市集比昨天似乎更热闹了些,各种摊位已经铺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铃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生机的市井交响。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忍受着全身的酸痛和左手指尖传来的阵阵灼痛,一步步挪向昨天那个熟悉的位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内心独白:快了…就快到了…坚持住…)

那个低矮的水泥墩子还在,旁边一小块相对干净的水泥地也空着。她如同回到一个临时的避难所,几乎是跌坐下去。冰冷的触感瞬间穿透单薄的裤子,让她打了个寒噤。膝盖撞到水泥墩的棱角,昨天磕碰的青紫处传来钻心的疼,她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内心独白:嘶…真疼…这破膝盖…)

她喘息着,靠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墩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打开挎包。先拿出那个还温热的菜包子,小心翼翼地掰开一半。浓郁的香气让她再也无法忍耐,低头,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啃咬起来。粗糙的面皮,寡淡的菜馅,在此刻却如同珍馐美味,瞬间抚慰了疯狂叫嚣的肠胃。她吃得很快,生怕被人抢走似的,几口就吞下了半个包子。胃里有了点实实在在的东西,绞痛感减轻了许多,一股暖意升起,让她冰冷的四肢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知觉。

(内心独白:活过来了…一点…)

她将剩下的半个包子仔细包好,放回挎包深处。然后,如同举行一个庄严的仪式,她拿出了那个小木盒。打开盒盖,那只色彩绚烂、昂首开屏的尼龙孔雀,在灰蒙蒙的晨光中展露出来。她将它小心翼翼地取出,放在面前干净的水泥地上。又将那几卷彩线,如同卫兵般整齐地摆在孔雀旁边。最后,她拿出昨晚用捡来的硬纸板和烧过的木炭写的“招牌”——一张歪歪扭扭写着“南洋手作,独一无二”的纸板,靠在水泥墩旁。

一个小小的、倔强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手工艺品”摊位,再次开张了。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水泥墩上,积蓄着力量,也积攒着勇气。昨天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淹没。路人投来的目光,无论是好奇、探究、还是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恶,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内心独白:喊出来…李晚星…你必须喊出来!像昨天一样!不喊,没人会停下!不喊,这只孔雀就只能躺在这里,像昨天的海星一样…)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尚未愈合的裂口里!尖锐的疼痛像电流般刺激着她麻木的神经!(内心独白:疼!疼就对了!疼才能清醒!才能记住!记住这屈辱,记住这饥饿,记住阿妈的话!)

“骨——头——要——硬!” 她几乎是在心底咆哮!母亲的话语化作无形的力量,猛地灌注进她的四肢百骸!

她强迫自己挺直早已酸痛不堪的脊梁!尽管这个动作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喘不过气。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流动的人群,嘴唇因紧张和寒冷而剧烈哆嗦。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砂砾,又干又痛。

(内心独白:喊!林晚星!喊出来!你不是那个只会躲在角落哭的李晚星!你是林晚星!你的脊梁骨还没断!)

“南——” 一个嘶哑破碎的音节,艰难地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像破旧风箱的喘息。

“洋——” 第二个音节紧随其后,带着破音的颤抖,音量却比昨天大了些许。

她停顿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像被拉满又即将崩断的弓弦。然后,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压出来,化作一声近乎悲鸣的嘶吼:

“手——作——!!!”

声音依旧嘶哑难听,却带着一种比昨日更甚的、豁出性命的决绝!像一块燃烧的陨石,狠狠砸进了清晨市集的喧嚣之中!

周围瞬间一静!

几个推着板车路过的小贩停住了脚步,惊愕地望过来。拎着菜篮的大妈们纷纷侧目,眼神里充满了诧异和看热闹的兴味。连旁边卖廉价塑料玩具的摊主都停止了吆喝,皱着眉打量这个蜷缩在角落、衣衫褴褛却发出如此巨大声响的女孩。

**(内心独白:看吧…都看吧…我就在这里!我就卖这个!我不偷不抢!)** 巨大的羞耻感让她脸颊烧得滚烫,耳根都在发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但她没有像昨天那样立刻低下头。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强迫自己迎向那些目光,再次开口,声音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却异常清晰:

“独——一——无——二——!!!”

这一次,声音穿透了空气,清晰地传到了周围人的耳中。

短暂的寂静后,议论声嗡嗡响起:

“又是她?昨天那个卖丑海星的?”

“哟,今天换了个…这是个啥?花里胡哨的鸡?”

“啧,看着怪可怜的,喊得嗓子都劈了…”

“估计是家里遭了难吧?年纪轻轻带个孩子没有?”

“别瞎说,你看她像有孩子的吗?瘦得跟鬼似的…”

一个卖咸菜的老头摇摇头:“唉,这世道…大清早的,嚎得人心慌…” 推着他的小车,慢悠悠走开了。

昨天那个卖大白菜的老汉又经过,这次连看都没看,直接嘟囔:“没完了还…晦气!”

李晚星的脸颊烧得更厉害了,但她倔强地梗着脖子,眼神扫过每一个可能的顾客。**(内心独白:丑鸡?这是孔雀!你们不懂!但总会有人懂的!像昨天那个女孩一样!)**

“南洋手作!独一无二!看看吗?” 她对着一个路过、穿着体面、像是老师模样的中年女人喊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努力挤出来的热切。

那女人闻声停下,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孔雀上,眉头微蹙,仔细看了几秒,然后摇摇头:“手艺…有待提高。太粗糙了。” 语气平淡,没有鄙夷,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说完便径直离开。

(内心独白:粗糙…我知道粗糙…可我能怎么办?我只有这些线…我的手还在疼…) 一丝失落划过心头,但火焰未熄。

她又对着一个带着小孙子的老奶奶喊:“阿婆,给小朋友买个玩吧?手工编的,结实!”

老奶奶拉着孙子走近两步,小孙子好奇地指着孔雀:“奶奶,花花鸟!”

老奶奶弯腰看了看,伸手想摸摸孔雀的尾羽,李晚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内心独白:别摸坏了!那是我好不容易编的!)

老奶奶的手最终没落下,只是摇摇头:“颜色倒是鲜亮,就是…线头太多了,怕孩子勾着。” 说完,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小孙子走了。“乖,奶奶给你买糖画儿去。”

(内心独白:线头…我明明已经很小心地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晨光渐盛,市集的人流也越发密集。李晚星的摊位前,停留的目光不少,但真正询问的寥寥无几。偶尔有人问价:

“这个…花鸡…多少钱?”

李晚星鼓起勇气:“五…五块。” 这是她昨晚盘算了很久的价格,比昨天的海星贵,因为用了更多线,花了更多时间。

“五块?!” 问价的年轻男人嗤笑一声,“抢钱呢?五毛都嫌贵!” 说完扭头就走。

(内心独白:五毛…又是五毛…)屈辱感再次袭来。

另一个带着小孩的妈妈问:“三块卖不卖?”

李晚星犹豫了,(内心独白:三块…能买六个馒头…能顶两天…)她嘴唇动了动,刚想点头。

那妈妈却指着孔雀尾巴上一个不太明显的线头疙瘩:“你看这里,做工不行啊,两块吧?”

(内心独白:两块…)李晚星的心沉了下去,她看着那女人挑剔的眼神,一股倔强突然涌上心头。(内心独白:不行!这是我的心血!它值五块!昨天那个海星都卖了十五…虽然是因为贝壳…但我的手工也值钱!)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阿姨,这个…真不能少。”

那女人撇撇嘴:“那算了。” 拉着孩子走了。

一次次询问,一次次拒绝。希望如同手中的沙子,一点点流逝。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她心底越来越浓的寒意。胃里那半个包子带来的暖意早已消失,饥饿感重新变得清晰而尖锐。左手的伤口在纱布下持续地跳痛、灼烧。身体的虚弱和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让她几乎抬不起头。

(内心独白:卖不出去了…真的卖不出去了…昨天只是运气好…是那个女孩心善…我太天真了…什么南洋手作…什么独一无二…都是笑话…)绝望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她甚至开始怀疑,昨天的一切是不是一场高烧带来的幻觉?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连维持坐姿都感到困难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又停在了摊位前。

李晚星涣散的目光聚焦——是昨天那个叫小虎的小男孩!他背着旧书包,脸蛋依旧红扑扑,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孔雀,小嘴微张,满是惊奇。

(内心独白:是他!)** 一丝微弱的火花在李晚星死寂的心湖里闪过。

“哇!” 小虎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蹲了下来,凑得极近,“大鸟!彩色的!好漂亮啊!比昨天那个星星还漂亮!”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这一次没有太多犹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孔雀翘起的尾尖。

李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内心独白:别碰坏了!)** 但看到小男孩眼中纯粹的喜爱,她努力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声音嘶哑:“是…是孔雀…手工编的…”

“孔雀?” 小虎歪着头,显然对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但不妨碍他的喜爱,“它会开屏吗?我在画片上见过会开屏的孔雀!可好看了!”

(内心独白:画片…)李晚星看着孩子天真的脸,心中酸涩,解释道:“这只…不会动…是摆着看的。”

“哦…” 小虎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又被绚丽的色彩吸引,“那…那姐姐,这个多少钱啊?我…我今天带了两毛钱!” 他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脏兮兮的一毛硬币。

李晚星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再看看地上那只承载了她一夜心血和希望的孔雀,巨大的矛盾撕扯着她。(内心独白:两毛…连一卷线都买不到…可是…他那么喜欢…) 她嗫嚅着,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虎!你又在这儿磨蹭!” 昨天那个穿着臃肿棉衣、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脸上是比昨天更甚的不耐烦和怒气。她一把抓住小虎的胳膊,力道之大,把小虎拽得一个趔趄。

“妈!孔雀!大孔雀!好漂亮!” 小虎挣扎着,指着地上的孔雀,声音带着哭腔。

妇女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李晚星憔悴狼狈的样子,最终落在孔雀上。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又是你!晦气东西!” 妇女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向李晚星,“昨天骗我儿子买你那破海星没成,今天又弄个这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来骗小孩?!什么孔雀?我看就是个掉毛的山鸡!脏兮兮的,指不定带着什么病!离我儿子远点!” 她一边骂,一边用力把小虎往自己身后扯,仿佛李晚星是什么瘟疫之源。

“妈!我没有!我喜欢…” 小虎的辩解被粗暴打断。

“喜欢个屁!这种垃圾堆捡来的烂线编的破烂玩意儿,白送我都嫌占地方!赶紧跟我走!再敢看这些脏东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妇女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晚星脸上,那刻薄恶毒的话语,比昨天更甚!她恶狠狠地瞪了李晚星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警告、驱赶和赤裸裸的羞辱,然后像拖麻袋一样,强行拽着哭闹挣扎的小虎,迅速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垃圾堆捡来的烂线…”

“掉毛的山鸡…”

“白送都嫌占地方…”

“晦气东西!带着病!”

那些尖锐、恶毒、充满侮辱性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一根根狠狠钉进李晚星的耳朵,穿透她的耳膜,直刺她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自尊心!比昨天更甚百倍!小虎被拖走时绝望的哭喊和频频回望的眼神,更像一把钝锈的锯子,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来回拉扯!

刚刚因孩子纯真喜爱而燃起的一丝微光,瞬间被这铺天盖地的恶意彻底扑灭、碾碎!比黑暗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浇灌、封死!她所有的努力,她忍着剧痛熬夜编织的心血,她鼓起勇气的嘶吼,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垃圾堆捡来的烂线”编的“掉毛山鸡”,是“晦气”的象征,是“带着病”的脏东西!

(内心独白:垃圾…山鸡…晦气…病…)这些词在她脑中疯狂回荡、撞击!巨大的委屈、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种灭顶的屈辱感,如同火山岩浆般猛地冲上她的头顶!眼前瞬间一片模糊!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冲出眼眶!她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却无法抑制身体剧烈的颤抖!喉咙里堵得死死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从齿缝间溢出。

(内心独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靠自己的手挣口饭吃…为什么要把我说得这么不堪…这么肮脏…阿妈…我好痛…好难受…)

她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墩旁,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枯黄干涩的头发垂落下来,遮挡住她彻底崩溃的世界。挎包里那半个冷硬的菜包子散发出淡淡的面粉味,混合着她脸上泪水的咸涩和绝望的气息。左手指尖的伤口在纱布下疯狂地跳痛、灼烧,仿佛也在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和不自量力。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市集的喧嚣在她周围扭曲、变形,化作一片嘈杂而遥远的背景噪音。她像被整个世界遗弃在冰冷的孤岛,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无穷无尽的绝望将她紧紧包裹、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在这绝望的泥沼中窒息、沉没时,一个带着点犹豫、却又清晰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小姑娘…你这个…孔雀…是自己编的吗?”

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李晚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身体剧烈一颤。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片洗得发白的、打着补丁的深蓝色裤脚。目光上移,是一个穿着同样洗得发白工装、面容慈祥、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他微微弯着腰,正蹲在她的摊位前,那双布满岁月痕迹却依旧清亮的眼睛,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打量着地上那只被泪水浸湿了一点边缘、在晨光下依旧努力绽放着色彩的尼龙孔雀。

老爷爷的眼神很温和,没有之前路人的漠然、鄙夷或嫌恶,只有一种长者的平和与认真。他蹲下的姿势有些缓慢,带着老年人的小心翼翼。

李晚星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恐惧和难堪!眼前这个老爷爷,衣着虽然朴素陈旧,但干净整洁,眼神温和,一看就是那种勤劳本分、受人尊敬的老人。和他相比,自己此刻的狼狈、肮脏、落魄,以及刚刚被那个妇女辱骂成“晦气”、“带病”的形象,形成了最刺眼的对比!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想把地上那只“掉毛山鸡”藏起来!

(内心独白:别看了…求求你别看了…它很丑…我很脏…别靠近我…)

“是…是…” 她慌乱地低下头,用脏兮兮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巨大的自卑和刚刚遭受的羞辱让她不敢直视老人的眼睛。

“哎哟,编得可真不容易啊,” 老爷爷却似乎没太在意她的狼狈,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只孔雀吸引住了。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凑近了仔细看,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欣赏和赞叹,“瞧瞧这尾巴,这颜色搭的…红配绿,赛狗屁?哈哈,搁你这儿可不对,红黄蓝绿白,层层叠叠的,倒有点…有点那个…百鸟朝凤的尾羽影子!虽然线是普通了点,但这心思,巧啊!”

他伸出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对待易碎品般的郑重,轻轻拿起了那只沾了灰尘和泪痕的孔雀。他的手指粗糙,指甲缝里还带着点洗不掉的油污,但这双手的动作却异常轻柔,仿佛捧着的是一件真正的艺术品。

(内心独白:百鸟朝凤?他…他说巧?)李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老人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喘。(内心独白:他会发现线头吗?会发现那些疙瘩吗?会觉得我在骗人吗?) 她将受伤的左手死死藏在身后。

老爷爷看得非常仔细,翻来覆去,甚至轻轻拨弄了一下孔雀头上那几片小小的白色贝片。“咦?” 他发出一声轻咦,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充满了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疑惑?

(内心独白:完了…他也发现贝壳了?他会像那个女孩一样吗?还是…会觉得是垃圾?)李晚星的心沉到了谷底,几乎要被这沉默的审视压垮。

老爷爷把孔雀凑到眼前,对着晨光,仔细端详着那几片小小的、被鱼线固定的白色贝片。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摩挲着那光滑温润的表面,喃喃自语:“这个…这个料子…看着有点眼熟啊…”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欣赏,而是带着一种探究的认真,看向李晚星:“丫头,这孔雀脑袋上嵌的…是什么东西?看着不像是塑料啊?”

李晚星愣住了。她没想到老人问的是这个。(内心独白:他不知道白蝶贝…他问是什么…)她茫然地摇摇头,声音依旧嘶哑:“我…我不知道…是线…线里带的…很小的白片片…我…我就镶上去了…”

“线里带的?” 老爷爷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紧接着是更深的惊讶和难以置信!他再次低头,无比专注地看着那几片小小的贝片,手指的摩挲更加轻柔,仿佛在确认什么。

“我的老天爷…” 老爷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他抬起头,那双温和的眼睛此刻睁得老大,里面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震惊和一种发现稀罕物的光芒,“丫头!你这…你这运气可真是…不得了啊!”

他指着孔雀额头那片最大的贝片,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拔高:“这玩意儿!这白片片!如果老头子我没看走眼…这像是…像是老坑口的碎瓷片啊!还是上好的甜白釉!你看这釉色,白里透青,温润如玉,对着光看,里头有糯米胎的影子!虽然只有指甲盖这么一点点,磨得这么薄…但这感觉,错不了!”

老坑口?甜白釉?糯米胎?

李晚星彻底懵了!她呆呆地看着老人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瓷片?她的孔雀明明是用尼龙线编的!那小白片片…不是贝壳吗?怎么又成瓷片了?

(内心独白:瓷片?不是贝壳?那个女孩说是印尼白蝶贝…这个老爷爷说是甜白釉碎瓷片…到底…到底是什么?)混乱和巨大的荒谬感让她失去了所有反应!

“真的!你看这光泽!” 老爷爷见她发愣,以为她不信,更加急切地解释,他小心地调整着角度,让那小小的白片对着晨光,“你看!这种温润内敛的光,不是玻璃那种贼光,也不是塑料的死光!透而不露,润而不腻!还有这边缘…虽然磨圆了,但你看这茬口,这老化痕迹…绝对不是新东西!哎呀呀,可惜啊,太小了,只有这么一点边角料…要是能有个整器,哪怕是个小碗底儿,那也值老鼻子钱了!”

老人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老手艺人特有的笃定和兴奋。他摩挲着那片小小的白片,眼神充满了惋惜和爱不释手。

“我…我真的不知道…” 李晚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而茫然,“是…是我妈妈留下的线…线卷里带的…我以为…以为是碎屑…” 她语无伦次,完全无法解释这离奇的转变。

“你妈妈留下的?” 老爷爷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感慨,“哦…这就难怪了…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有时候不经意间就夹带在旧物里了…丫头,你娘给你留了个念想,也留了个…福气啊!” 他看着李晚星的眼神多了几分慈爱和同情,“用这个做点缀,虽然小,但你这想法…绝了!一下子就把这手编的玩意儿给点活了!让它有了‘古意’!比那些光用新线编的死物有意思多了!”

老爷爷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仿佛李晚星是个慧眼独具的艺术家。“丫头,手真巧!心思更巧!这孔雀,卖吗?多少钱?”

卖吗?多少钱?

这两个问题像重锤再次砸在李晚星心上!巨大的狂喜和一种比昨天更甚的、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昨天被当成贝壳卖了十五块,今天又被当成古董碎瓷片?!这个她以为“掉毛山鸡”、“白送都嫌占地方”的破烂,竟然因为那几片她完全没在意、甚至以为是垃圾的小白点,再次被当成了宝贝?!

(内心独白:福气?阿妈…是你…是你在保佑我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暖流同时涌上心头。

“卖…卖的!”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多少钱?多少钱?!她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古董碎瓷片?那该值多少钱?她完全不懂!

“多…多少钱您肯买?” 她鼓起勇气,再次小心翼翼地把问题抛了回去,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脸涨得通红。她甚至不敢看老人的眼睛。

老爷爷显然没料到她又会反问,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哈哈,丫头,你倒是个实诚人,不坐地起价。嗯…” 他拿着孔雀又仔细端详,手指珍重地抚过那几片小小的“甜白釉”碎片,似乎在认真评估,“这瓷片…太小了,也做不了什么,就图个稀罕,当个念想。加上你这手工…费了心思的…嗯…十块钱,你看行吗?”

十块?!

李晚星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老人!十块?!不是五毛?不是一块?是十块?!虽然比昨天的十五块少,但依然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价格!足够她再买药,买很多天的馒头,甚至…能租个比现在好点的角落住几天!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老人,嘴唇哆嗦着。

老爷爷看她没反应,以为她嫌少,赶紧又补充道:“啊,是不是少了?主要这瓷片实在太小太碎了…要是能有个花生米大小,或者能看出点纹样来,那肯定不是这个价!不过你这孔雀编得确实有味道,色彩也鲜亮喜庆…十二块?不能再多了,老头子我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就图个喜欢,拿回去给我小孙女瞧瞧新鲜。” 老爷爷很诚恳地解释着,语气真诚,丝毫没有压价的意思。

十二块?!

李晚星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十二块!她几乎要晕过去!

(内心独白:十二块!阿妈!十二块!) 巨大的惊喜和一种惶恐让她不敢要十二块。十块!十块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不…不…十…十块就好!” 她几乎是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感激。

“真的?” 老爷爷似乎有点意外,随即开心地笑了,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那好!十块!老头子我买了!就当结个善缘!” 他爽快地从自己洗得发白的工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同样洗得发白、用橡皮筋扎着的旧布钱包。他解开橡皮筋,从里面仔细地数出钱:一张五元,四张一元,还有一张五毛和五张一毛的毛票。

“喏,丫头,十块钱,你点点。” 老爷爷将钱小心地放在李晚星面前干净的地面上,那带着老人体温的纸币,在晨光下显得无比温暖和厚重。

看着眼前这实实在在的十块钱!整整十块钱!李晚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震颤,再次从头顶瞬间贯穿到脚底!她的身体猛地僵住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那叠钱!那票面上的数字和图案,此刻都重若千钧!

钱…真的…又卖掉了?

十块…属于她的…十块?

又是靠她自己这双手,靠母亲留下的东西,靠这不可思议的“运气”…挣来的!

巨大的冲击混合着昨日残留的狂喜、今日遭受的屈辱后的酸楚,以及此刻绝处逢生的难以置信,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眼前的一切——老人慈祥的笑脸、地上的钱币、地上的孔雀、灰蒙蒙的天空——都开始剧烈地晃动、旋转!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感激、委屈、心酸和狂喜的情绪,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冲上她的鼻腔和眼眶!

“谢…谢谢爷爷…” 她张着嘴,喉咙哽咽得厉害,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冲出眼眶!她死死地咬着下唇,血腥味弥漫,却无法抑制身体剧烈的颤抖和汹涌的泪水!

老爷爷看着李晚星汹涌的泪水,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理解和疼惜。他没有多问,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小心地将那只尼龙孔雀收进自己随身带的、装工具的旧布袋里。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着李晚星语重心长地说:“丫头,收好钱。这世道不容易,但手艺是自己的,老天爷饿不死手艺人。好好干!这手巧劲儿,别浪费了!加油啊!”

说完,老人背着布袋,步伐稳健地汇入了市集的人流中,花白的头发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老人走了。

留下李晚星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墩旁,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破旧的帆布挎包,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哭泣着。她的右手,死死地、紧紧地攥着那叠带着老人体温的十块钱!那坚硬的纸币触感,那沉甸甸的分量,无比真实地烙在她的掌心!

(内心独白:十块…又挣了十块…阿妈…你看见了吗?我又卖出去了…不是垃圾…不是山鸡…有人夸我手巧…夸我心思巧…)泪水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肆意流淌。

她颤抖着手,再次摸出那个破旧的智能手机。屏幕亮起,依旧是猩红的5%电量警告。她哆嗦着点开支付软件。

加载…

终于——

余额:25.00

二十五块!

鲜红的数字!像两团燃烧的火焰!无比真实地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烙印在她的生命里!

(内心独白:二十五块!我有二十五块了!) 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哭腔的笑声终于冲破了喉咙!她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泪水汹涌地浸湿了她的裤子和冰冷的水泥地,但那泪水里,除了心酸,更多了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和力量!

这二十五块钱,是她在深渊边缘,用血泪、屈辱、绝望和那一点点母亲留下的微光与不可思议的“运气”,亲手挣来的!是活下去的资本!是证明她“能行”的铁证!

她哭了很久,直到情绪稍稍平复。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再次看向挎包敞开的袋口,里面露出那半个冷硬的菜包子。饥饿感依旧存在,但此刻,她心中充满了力量。

(内心独白:记账!

她颤抖着手,拿出铅笔头和那张皱巴巴的记账纸。在“十一月七日早 卖出:手编海星挂件 一个 收入:15.00元”的下面,她用尽力气,工工整整地写下:

十一月八日 早

卖出:手编孔雀挂件 一个

收入:10.00元

看着纸上的“25.00”,她小心翼翼地折好纸片,连同铅笔头,放回挎包最深处。

然后,她扶着冰冷的水泥墩,用尽全身力气,坚定地站了起来。身体依旧虚弱,脚步依旧虚浮,但脊梁挺得前所未有的笔直,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坚韧的光芒。

她珍重地收起剩下的彩线,放进挎包。

(内心独白:去买吃的!去买药!然后…去买更好的线!编更好的东西!)

她攥紧了挎包的带子,右手紧握着那二十五块钱,迎着灰蒙蒙却已然亮堂起来的晨光,迈开了坚定而充满力量的脚步。每一步,都踏在母亲未竟的期望和她自己挣来的、越来越坚实的希望之上。

南洋手作,独一无二。

她的路,在绝望的废墟上,正一点点铺开。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她刚刚看到一丝光亮时,投下更深的阴影。这来之不易的“生意”,很快便引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接下来的两天,李晚星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却又在极度的疲惫中显得格外漫长。

她用那二十五块钱,做出了精打细算的安排:

住:咬牙续了那间廉价旅馆三天房费,花了六块钱。虽然环境依旧恶劣,但至少有了一个能遮风挡雨、让她安心编织的角落,不用再担心半夜被驱赶或遭遇更可怕的事情。**(内心独白:有个固定的地方…真好…晚上不用怕了…)

食:严格控制,每天只吃两个最便宜的菜包子或馒头,花费一块钱。饥饿感依旧如影随形,但至少不再是那种吞噬理智的绞痛。偶尔在接自来水喝时,她会对着水中自己苍白憔悴的倒影,默默念着:(内心独白:省一点…再省一点…就能多买一卷线…)

药:继续涂抹消炎药水,伤口在缓慢愈合,但指尖的灼痛感并未完全消失,每次编织时,拉扯线绳都会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忍着,告诉自己:(内心独白:疼才能记住…记住这钱来的多不容易…)

线:这是最大的投资。她花了两块钱,在一个小杂货铺买了三卷质量稍好、颜色更纯正些的尼龙线(深紫、亮橙、银灰),替换掉原来那些颜色发暗、容易起毛的廉价线。又花了一块钱补充了鱼线和一小块用来做底托的硬泡沫板。(内心独白:颜色好,编出来才好看…泡沫板…可以做个小支架,让东西立起来…)

工具:咬牙花五毛钱买了一把小小的、锋利的剪刀。告别了用牙齿咬断线头的日子。(内心独白:有剪刀…快多了…也干净多了…)

剩下的十四块五毛,被她如同守护命根子般,贴身藏好。那是她最后的底气。

白天,她依旧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市集那个靠近河岸栏杆的水泥墩旁。位置没变,但她的“摊位”悄然升级了:

那块硬纸板招牌“南洋手作,独一无二”被擦得更干净,字迹描得更清晰。

小木盒里铺上了她捡来的、相对干净的碎布头,作为展示的“绒布”。

新编的作品不再直接放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而是被她巧妙地用硬泡沫板切割成小底座,将作品固定在上面,使其能“站立”起来,更立体,更容易被看到。

她的作品也在进化:

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 用棕、白、黑三色线编织,重点突出圆圆的眼睛和耷拉的耳朵。底座上还用碎布头做了个小“狗窝”背景。

一朵盛放的向日葵: 明黄的花瓣,深棕的花盘,青绿的茎叶。她尝试着用不同密度的编织来表现花瓣的层次感。

一个简单的钥匙扣挂件:用彩色线缠绕出一个紧实的彩色小球,顶端留出挂环。这是她想到的“薄利多销”的尝试,定价打算低一些。

当然,那只昂首的孔雀依旧是她的“镇摊之宝”,虽然已经卖掉,但它的“成功”给了她无穷的信心。

有了剪刀和稍好的线,她的编织速度和质量都有所提升。手指依旧疼,但动作流畅了许多。她依旧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气嘶喊“南洋手作,独一无二!”,声音依旧嘶哑,但眼神中的怯懦和绝望少了很多,多了一份破釜沉舟的坚韧。

(内心独白:喊!必须喊!不喊谁知道我在这里!不喊怎么把东西卖出去!)

效果是显着的。

或许是摊位更“像样”了,或许是她的坚持让人侧目,也或许是那一点点“运气”还在眷顾。她的摊位前,停留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大部分还是看热闹、挑剔线头、嫌贵,但终于不再是无人问津。

第二天下午,一个穿着时髦、染着黄头发的年轻女孩被那只彩色小球钥匙扣吸引。

“哎,这个球球蛮可爱的,多少钱?” 女孩拿起小球在手里掂量。

李晚星心脏砰砰跳:**(内心独白:第一个问钥匙扣的!)** “三…三块。” 她报出心里盘算的价格,比成本高不少,但留了还价空间。

“三块?这么小!” 女孩皱眉。

(内心独白:要还价了…)李晚星紧张地等着。

“两块卖不卖?我挂钥匙上玩玩。”

李晚星飞快地心算:(内心独白:线成本大概两毛,时间…半小时?两块…能赚一块八!值!)她用力点头:“卖!”

女孩爽快地付了两块钱现金。看着那两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李晚星的手都在抖。(内心独白:卖掉了!第二个!)她小心翼翼地将钱收好,记账纸上又多了一行:卖出:彩色线球钥匙扣 一个 收入:2.00元**。虽然少,但意义重大!这是她第一个真正靠“手艺”而非“意外发现的珍贵材料”卖出的东西!

第三天上午,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狗被一个带着小孙女的老奶奶看中。

“囡囡,看这小狗,像不像咱家豆豆?”老奶奶指着小狗对孙女说。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像!奶奶,买!”

老奶奶问价。

(内心独白:这个花时间多…线也用得多…)李晚星鼓起勇气:“六块。”

老奶奶没还价,直接掏钱:“六块就六块,囡囡喜欢就好。” 她看着李晚星包扎的手和苍白的脸,叹了口气,“姑娘,不容易啊,好好干。”

(内心独白:没还价!她说好好干!)李晚星接过那六块钱,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连声道谢:“谢谢奶奶!谢谢!”

收入在缓慢但持续地增加。记账纸上的数字从25.00,变成了27.00(卖钥匙扣),又变成了33.00(卖小狗)。虽然距离“读大学”依旧遥不可及,但至少,她看到了一条靠自己的双手,在这冰冷的城市里挣扎求生的、虽然狭窄却真实存在的缝隙。

希望,如同石缝里钻出的嫩芽,在她心中顽强地生长着。她开始盘算:**(内心独白:再卖两天…就能再续几天房费…还能买点肉包子吃…小阳…妈妈很快就能让你吃上肉了…)**

然而,就在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灰扑扑的市集镀上一层短暂的金色,人流渐多,正是夜市即将开场、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场猝不及防的风暴骤然降临!

李晚星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用新买的亮橙色线编织着一只小狐狸的尾巴。这是她最新的构思,打算明天摆出来。突然——

“呜——呜——呜——!!!”

一阵极其刺耳、穿透力极强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黄昏的喧嚣!紧接着是扩音器里传来的、冰冷而威严、毫无感情色彩的吼声,如同惊雷般在市集上空炸响!

“城管执法!所有占道经营的摊位!立刻收拾东西离开!立刻!马上!!”

“重复!城管执法!所有无证摊贩!马上收摊离开!违者物品没收!罚款处理!!”

那声音巨大、粗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瞬间将整个市集的和谐气氛撕得粉碎!

嗡——!

李晚星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猛地抬起头,只见几辆蓝白相间、印着“城管执法”字样的皮卡车,如同钢铁怪兽般,轰鸣着从市集入口处粗暴地冲了进来!车顶的警灯疯狂旋转,发出刺目的红光蓝光!

车上跳下十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着大檐帽的城管队员,个个面色冷峻,动作迅捷。他们如同虎入羊群,目标明确地扑向道路两旁的摊位!

“快跑啊!城管来了!”

“收摊!快收摊!”

“我的菜!我的菜!”

“别推!我的鸡蛋!”

惊恐的尖叫声、摊主慌乱的呼喊声、东西被撞翻的破碎声、城管队员严厉的呵斥声…瞬间取代了刚才的市井喧嚣,汇成一片混乱的、充满恐惧和暴力的海洋!

李晚星整个人都懵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她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内心独白:城管…没收…罚款…) 这些词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她的摊位!她的木盒!她的线!她的作品!她所有的家当和希望都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扑向地上的小木盒!那是她的命!她一把将木盒紧紧抱在怀里!里面装着剩下未卖出的向日葵、刚开了个头的小狐狸、所有的彩线、泡沫板、剪刀、记账本和那宝贵的十几块钱!

(内心独白:我的!都是我的!不能没收!不能!)她像一只护崽的母兽,死死地将木盒箍在胸前,身体因极度的恐惧而筛糠般抖动着!

然而,混乱之中,灾难还是降临了!

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黝黑、动作极其粗暴的城管队员,目标明确地冲向李晚星这个“占道”的摊位。他根本没看地上是什么,也没看抱着东西的是谁,眼中只有“清理”的任务。

“说你呢!聋了?!让你收摊没听见?!抱着破盒子干什么!让开!” 他厉声呵斥着,同时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大手,不由分说地就去抢夺李晚星怀里的木盒!

“不!这是我的!我没占道!我这就走!这就走!” 李晚星惊恐地尖叫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木盒,身体拼命向后缩!

“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城管队员显然没耐心和一个“小贩”纠缠,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和戾气!他见李晚星反抗,非但没有松手,反而猛地加大了力道,狠狠向前一推搡!

“啊——!”

李晚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撞击在她的胸口和手臂上!她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住?!脚下被水泥墩一绊,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重重摔去!

砰!

一声闷响!

她的后背和手肘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墩上!钻心的剧痛瞬间袭来!但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在她摔倒的瞬间,因为手臂的剧痛和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她一直死死抱在怀里的木盒脱手飞了出去!

木盒在空中翻滚着,盒盖弹开!

里面的东西如同天女散花般,哗啦啦倾泻而出!

五彩的线卷滚落一地!

刚编好的向日葵被甩出去,花瓣撞在石板上,瞬间变形!

那只刚开了个头、只有身体和半条尾巴的橙色小狐狸挂件,可怜兮兮地掉在污水里!

记账本和铅笔头也飞了出来!

最要命的是——那个被她用泡沫板精心固定、昂首挺立、作为展示和镇摊之宝的、她耗费心血最多的第二只孔雀挂件(用新买的深紫、亮橙、银灰线编织,镶嵌了最后一片小白贝片)——它被甩得最高,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直直地朝着布满污渍和碎石的坚硬地面坠去!

(内心独白:不——!我的孔雀——!)李晚星的心在那一刻,随着孔雀一同坠向深渊!绝望的嘶喊堵在喉咙里,眼前一片漆黑!

就在那只色彩绚烂、凝聚了她无数心血和希望的孔雀挂件,即将狠狠摔在冰冷肮脏的青石板上,粉身碎骨的千钧一发之际——

吱——嘎——!

一声尖锐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如同利刃般刺破混乱的喧嚣!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散发着低调而强大气场的豪华轿车,以一种极其突兀又精准的姿态,急刹停在了距离混乱现场仅几步之遥的路边!

后座的车窗无声地滑下。

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和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倏然从车窗内探出!

那只手,在昏黄的路灯和城管皮卡刺目警灯的混乱光影交织下,如同精准的机械臂,又如神只探下的橄榄枝,于电光火石之间,稳稳地、轻轻地、接住了那枚正在坠落的、华美而脆弱的尼龙孔雀!

孔雀尾羽上那几片小小的、在混乱光影下折射出微弱却奇异珠光的白色贝片(或者碎瓷片?),正好落在他温热的掌心。翡翠色的眼睛(李晚星用捡到的绿色玻璃珠镶嵌的)在车灯下泛着幽冷神秘的光泽,映衬着他修剪得异常干净整齐的指甲。

一个低沉、平静、却带着穿透一切嘈杂力量的男性嗓音,如同大提琴的鸣奏,清晰地响起:

“这些东西,不该蒙尘。”

皮皮读书推荐阅读:电竞男神不好惹纵情死后睁眼重回婚前,踹渣男嫁军官女主重生后,每天都想锤人倾世华歌:千古白衣卿全新的穿越到洪荒大陆未开的时候前妻的春天1852铁血中华四合院之我总能置身事外神游悲郁地崩坏:身在特摄的逐火之旅旺财命订九命猫妖盛世帝女王爷太妖孽:腹黑世子妃隐秘偷欢和顶流亲弟上种田综艺后我爆红了东北那边的怪谈惹不起,国家霸霸都要抱紧她大腿异界之不灭战神人在斩神,身患绝症签到原神七神火烧的燎原星光的新书算命直播抓鬼穿成大佬姐姐的妹妹后放飞自我了四合院:身在民间,心向红星我错了姐姐,再打哭给你看穿越虫族之奇遇我曾爱过你,但不做男主白月光,我做反派掌中雀女将军的病娇公主夫人【魔道同人】我在夷陵养阿婴修真界白月光手握舔狗师姐剧本云中月之残月孤灯霍格沃茨的冒牌巫师枯萎的碎冰蓝横行港诡,从掠夺僵尸开始牵着我的你劫与解重生女帝之天尊掌中三寸金莲开局举报继父,病弱女配下乡被宠秦云萧淑妃四合院:阎家老二是个挂比游走诸天,全靠暗黑技能多!亿万婚约:她的财富帝国神临九天:斩邪上了大学你们异能者就不用考试了参演无限副本后,我成了顶流戮魔道大佬带着异能空间在七零霸道虐渣人在星铁,但是p社活阎王病娇孽徒的白月光竟是我
皮皮读书搜藏榜:谁家炉鼎师尊被孽徒抱在怀里亲啊开局公司破产,在娱乐圈咸鱼翻身山海探秘之陌途棹渡纤尘山大杂院:人间烟火气小师祖真不浪,她只是想搞钱一剑,破长空你出轨我重生,做你女儿给你送终!穿书后,抢了女主万人迷的属性被雷劈后:我在地球忙着种田穿成养猪女,兽医她乐了小家族的崛起从弃婴到总裁八零军婚:阵亡的糙汉丈夫回来了给你一颗奶糖,很甜哒!原神:我给散兵讲童话影视快穿之宿主她不按套路出牌魔法之勋章穿越女尊,成为美男收割机原神:始源律者的光辉照耀提瓦特中奖一亿后我依旧选择做社畜农女有财被造谣后,丑妃闪婚病弱摄政王平安修行记荒年全国躲旱尸,我有空间我不虚美艳大师姐,和平修仙界困惑人生名剑美人[综武侠]仙界崩坏,落魄神仙下岗再就业妃常不乖:王爷别过来快穿囤货:利已的我杀疯了犯罪直觉:神探少女全职法师炸裂高手【观影体】森鸥外没有出现过超级农场系统死后:偏执王爷他为我殉葬了最强狂婿叶凡秋沐橙臣与陛下平淡如水蓄意撩惹:京圈二爷低头诱宠安老师!你的病弱前男友洗白啦盗墓:她来自古武世界荒野直播:小糊咖被毛绒绒包围了逆水沉舟寻晴记各天涯铁马飞桥新书无敌邪神伏阴【又名:后妈很凶残】古穿今:七零空间福运崽崽逼我断亲,住牛棚我暴富你们哭啥
皮皮读书最新小说:洞霄原神:剧透未来给本人神君他穿盗墓世界巅峰智斗我在原始当垃圾女神回到80年代,乡村幸福快乐生活做英雄之后还要去异世界做英雄重生:校花真是我女朋友我靠系统战洪荒我怎么可能是救世主湮灭五行:旧日之烬手记无限江湖我独行刚当上保安,总裁老婆叫我滚远点李言李语七零开局被退婚:首长追妻火葬场文娱:别慌,收你们来了我把男主逼成病娇出身寒微与天争命展雄飞修仙记重生二宝妈:逆袭开挂新人生孙二狗的猎艳人生航空签到:从航校到全球霸主共享女帝记忆后,我剑指天道什么?她们都重生了残香生玉重生1981:成了科技流氓都市风云之逆转人生带娃综艺?我靠毒舌奶爸爆红了一剑笑傲九重天仕途之巅:从中央选调生起航明末:从辽东开始,打造盛世帝国万道合一超甜!病娇竹马的小青梅被宠爆了尘戮综武:开局系统签到宁中则港综:我的车你也敢偷买仙,我一路买到了道祖我能同步游戏技能到现实正道小师妹,私底下妖魔都养渊眼白龙的崩三之旅夫妻联手,把极品婆家娘家全踹走人在蜀山,开局奖励满级剑仙蜕变:人生不过二两酒拓奥奥特曼错嫁浮生缘高武教导主任:开局给学生上强度异常人格:第0号病人顶级杀手穿越古代,开局杀疯了我要掌控自己的福运玄瞳神医:从鉴宝到医国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