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老屋。
周春成来的时候,周老爷子他们正在吃饭。
“老大来了?吃了没?没吃正好一起。”周老爷子看向周贤武,“阿武,去给你大爹拿副碗筷出来。”
“不用了爹,我也刚吃完。”周春成摆摆手,自己拿了一个凳子坐在火塘旁边。
“我娘呢?咋没来吃饭?”
“母猪下崽,她在圈里招呼。”周老爷子呼噜呼噜三两口吃完,放下碗筷,拿着茶壶跟茶杯坐了过来。
先倒了两杯茶,这才问道:“你那洋芋还不挖?”
周春成接过茶杯,“再等两天,这会儿感觉有点早。”
周贤武抽空说了一句,“还早呢?我看着可以挖了,你再不去挖,别人就帮你挖了。”
周春成看向老爷子,“咋?有人去挖洋芋?”
周老爷子喝了口茶,叹了口气,“我没看到,阿武兄弟俩说看到了。”
周贤武接话,“我跟我哥不是割了凉粉草嘛,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地边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的,我们吼了一嗓子,他跑了。”
周贤文补充道:“我们回去的时候特意往那里走了,果然看到土有被刨过的痕迹。”
“估计是在挑哪棵大呢。”周贤武哼哼唧唧道。
“看到是谁没?”周春成问。
周贤武摇头,“没,隔太远了,没看清,不过我哥说那背影看着像宝华。”
周春成皱眉,随后看向老爷子,“不应该啊,咱们不是刚去过他们家,我估摸着这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偷了吧?”
周贤武放下碗筷,嗤笑一声,“大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些人,偷偷摸摸惯了,一时半会儿哪里改得过来?都说了,狗改不了吃屎,他也一样,说是不偷了,看到的时候还是会手痒。”
老爷子叹了口气,“我感觉可以挖了,你自己算算日子,快要七月半了,到时候再下雨,一时半会儿可就不好挖了。”
“成。”周春成喝了一口茶,“我回去跟云娘商量商量,爹,我今天下来是想问问,春燕那个钱,还差多少?”
“今天黍宝不是去老歪坡卖凉粉了嘛,遇到李长河了,两人还呛了几句,李长河说了,让赶紧送钱过去,若是没钱,就把大丫三姊妹给他送回去。”
“畜牲!”老爷子低吼一声,猛的咳嗽起来,脸咳得通红,周春成看得难受,给他倒了杯茶。
许久,周老爷子才缓了过来,“我跟你娘,手里零零碎碎的,估摸着也就是二两,一会儿我再去借点,明天给他送过去,这钱给了,以后跟李家才算是真的一刀两断。”
周老爷子的话刚落下,周春燕就进来了。
“爹,我来跟你商量一下那个钱的事儿,”话说完,这才发现周春成坐在角落里,“大哥,你也在啊。”
周春成看了她一眼,随后眉头就皱了起来,“咋瘦成这样?家里没吃的了?没吃的你上家里来,让你大嫂给你拿点。”
周春燕笑着摸了摸头发,将耳边的头发往两边捋,“瘦了吗?我咋还感觉胖了不少呢,吃的还有,今天稷儿还给大丫拿了洋芋跟玉米糁糁,估摸着能吃半个月了。”
周春成点点头,“缺啥你就说一声,我是你大哥,别跟我生分了。”
“嗳。”周春燕眼眶微红,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大人在说话,周贤武兄弟俩吃完饭就把碗筷收了,顺便把碗也洗了。
周老太还没回来吃饭,怕饭冷了,两人就把留出来的饭温在锅里。
“我刚刚还在跟你大哥说呢,我跟你娘手里有二两,到时候再借点,明早就去把钱给了,早给早安生。”
周春燕从怀里拿了两百文出来,“我这里只有两百文,这是大丫她们捡菌子卖的,剩下的”她抿了抿嘴唇,“就麻烦爹帮忙借一借,这些都算我头上,还有上次那二两,我都记着呢,我尽快赚钱,有了就还上。”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周老爷子皱着眉,这个闺女,从小就倔,要强,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周春成赞同老爷子的话,“这样,爹你也别去借了,这段时间黍宝跟三郎去挖药,卖凉粉也赚了一点,剩下的八百文我凑上。”
听了他的话,周春燕瞬间哭了出来,“大哥……”
“行了,别哭,哭啥,这是好事,把钱给了,一次性断干净,你们回来了,咱们就好好过日子,只要人好好的,钱再赚就行。”
周春成声音低低沉沉的,他说话的速度不快,甚至有点慢吞吞的,但莫名的就是带着一股安心的力量。
“成,”周老爷子松了口气,“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这样,母猪刚下崽,到时候你若是要喂,过来抓两头。”
周春成挠挠头,“成,我若是喂到时候就来抓,”
说完,他看了一眼天井的方向,“老四他们呢?”
周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回镇上去了,说是去温书。”
周春成点点头,“老四也不会种地,在家也看不成书,回镇上也好,可以安心温书,来年下场肯定能中。”
这下周老爷子没接话,说实话,他对周春怀已经不抱希望了,可心里,却又隐隐希望他真的能中。
这样,周家也算是有个秀才公了。
周春成没多待,说完事儿就回去了。
回到家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灶房里还有一点火光。
他进了灶房,只有胡氏坐在那里打草鞋,他坐在旁边,“黍宝她们都去睡了?”
“睡了。”胡氏叹了口气,“这累了一天了,早就困得不行了,你是不知道,洗脚的时候,黍宝那脚上,长了好几个水泡,三郎也没好到哪里去,小腿都肿了,一按一个坑。”
说着,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们赚这点钱,也着实不容易,草鞋都磨破了,嘴唇干得起皮,三郎,直接是挨到床就睡过去了。”
周春成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轻轻道:“我知道她们辛苦了,是我没本事,”他轻轻揽着胡氏,“让你们跟着我过苦日子了。”
“春燕那边咋说?”胡氏擦了眼泪,接着打草鞋。
“爹那里有二两,春燕自己有两百文,咱们,”他顿了顿,有点说不出口,他也知道自家攒这点钱有多不容易,“咱们凑八百文。”
“爹没管我要,他说要去借,我想着,爹也一把年纪了,没管谁弯过腰低过头,临老临老,还要低三下四去求人,就做主,凑这八百文。”
胡氏点点,八百文,在她接受范围内。
见她面色如常,周春成接着说道:“爹说了,若是咱们要喂猪,到时候等猪崽会吃了断奶了,直接去抓两头回来喂。”
听到这里,胡氏可算是开心了,猪崽价格贵,八百文还真不一定能买到两头。不过加上前面的两百文,估计就差不多了。
“他们的母猪下了?”
“还在下,我去的时候娘在招呼着,那会儿已经下了六个了,我估摸着这窝也是十一二个。”
老屋的这头母猪争气,每次下都是十几头一窝,而且这母猪的崽好喂得很,不挑食,长肉也快。
“老四两口子没在家了,回镇上去了,爹的钱不够,我估摸着是给老四带走了。”
胡氏看向他,“前面不是说爹对他失望了,让他回家种地吗?咋又回镇上了?”
周春成叹了口气,“估摸着是想让他再试一次吧,爹说,这次老四回来,变了挺多的,也更用功了,估摸着是有希望考中。”
胡氏没说话,她觉得按老四那个脑子,有点但不多,要想考上,还是挺玄乎的。
“黍宝他们明天要去镇上,”她看向周春成,“不会跟老四两口子遇上吧?”
“老四媳妇那人,你是知道的,若是真遇上了,这东扯葫芦西扯瓢的,咋说都要刮点东西才算事。”
周春成顿了顿,随后挠头,“应该没那么寸吧?”
“不好说,咱们跟老四媳妇就是八字不合,明早得跟黍宝提一下,不然真遇到了,就她那性格,咋咋呼呼的,生意还咋做?”
说完,胡氏手里那只草鞋也收尾了,她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赶紧洗脚睡觉了,明早还要做凉粉,黍宝说了,得多做点,估计时间会有点紧。”
“成,你先回屋,我洗了就来。”周春成一口茶下肚,提着水壶里的水到灶房门口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