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黄昏之时,充满曲折的一天即将落下帷幕,苻叶只想着可以快点干饭,然后好好睡一觉。
沈奕雪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那身黑袍早在苻叶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变成了白色长裙,下摆随着步伐轻扫地面,未带一丝多余褶皱。
蒸腾的热气从膳厅里漫出来,裹着烤肉与甜汤的香气飘到廊下——
虽说苻叶也算脱了凡胎,但是闻到这种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还是觉得吃饭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小雪,你闻这味道!定是有我最爱的胡饼!”
萧玉衣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挽住沈奕雪的胳膊,热络的劲儿让空气都鲜活了几分。她另一只手还拉着千华,晃了晃对方的手腕:
“千千,你肯定也该饿了,我们这里什么都有,等会儿要多吃一点。”
千华垂眸看着被攥住的手腕,指尖微动却没挣开,只淡淡“嗯”了一声。
她目光落在沈奕雪的背影上,对方似乎对周遭的热闹毫不在意,却在转角时轻轻放慢了脚步,显然是在等落在最后的堂瑛里与苻叶。
膳厅门自己打开之后,满室香气扑面而来。
“快坐吧,都是大陆上常见的食物。”
沈奕雪走到主位旁的座位坐下,抬手示意众人不必拘谨。她指尖刚碰到杯沿,便感知到千华选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
萧玉衣可没这么多讲究,一屁股坐在沈奕雪身边,拿起胡饼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
“小雪,还是你懂我!这饼比上次在龟兹吃的还香!”
说着又转向对面的千华,把一碟蜜饯推过去:
“千千,你尝尝这个,甜而不腻,配肉汤正好解腻。”
千华指尖碰到瓷碟边缘,轻声道了句“谢谢”,夹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沈奕雪余光扫过她,见她咀嚼时嘴角微微抿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倒少了几分平日的冷意。
席间的话题几乎全由萧玉衣主导。她一会儿问沈奕雪楼兰的风土人情,一会儿又缠着千华说满桌美食,等到目光落在堂瑛里身上时,忽然皱起眉,放下手里的筷子:
“堂姑娘,我一直想问你,你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英气?不像我们女孩子的名字呀。”
正低头喝汤的堂瑛里动作一顿,放下汤勺,脸上没什么扭捏,反倒带着几分爽朗:
“我自幼跟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见惯了将士们征战沙场,总想着将来也能建功立业,让英名传遍万里。”
“后来就缠着父母改名字,要叫‘堂英里’,他们拗不过我,又怕太不像女子,才把‘英’换成了‘瑛’。”
“哇!”
萧玉衣眼睛一亮,凑过去打量她:
“怪不得你可以当将军呢,原来还有这么一段!那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堂瑛里耳尖微微泛红,声音低了些:
“以前叫‘堂妤’,单字一个妤。”
“妤?”
一直闷头吃饭的苻叶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这个名字很好听!不过现在的‘瑛里’也很适合你,像你这样能打仗的姑娘,就该配这么大气的名字!”
这话让萧玉衣犯了难,她托着下巴琢磨半天,一会儿看看堂瑛里的英气模样,一会儿又想起“妤”字的温柔,纠结着:
“我想叫堂姑娘昵称,可叫‘妤儿’又怕你觉得太娇气,万一不喜欢就不好了……”
随后,萧玉衣试探性地开口:
“那我叫你‘瑛瑛’可好?”
“当然可以。”
堂瑛里爽朗地笑了笑,拿起杯子递向萧玉衣:
“我听着顺耳。”
萧玉衣顿时喜上眉梢,碰了杯喝一口后,拉起千华和堂瑛里就往沈奕雪与苻叶身边凑:
“来来来,我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是小雪,沈奕雪,别看她平时冷冷的,人可好了;这是阿叶,苻叶,人有点笨,但是很正义!”
沈奕雪抬眸,冲两人礼貌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
“不必多礼。”
苻叶则是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装作不高兴地说道:
“我可不笨,笨的是你!”
待众人放下筷子时,窗外的月亮已经爬上了檐角。
沈奕雪叫来楼兰使馆的祭司,吩咐道:
“安排厢房,今日我会在此留宿。”
“是。”
祭司躬身应下,叫人领着苻叶三人往楼下去,自己则带着萧玉衣和沈奕雪往楼上走。
“小雪,这次我可以睡大主教厢房了吗?真是太好了……”
沈奕雪回到自己的厢房以后,泡澡的浴桶早已备好,热水里撒了安神的草药,氤氲的水汽漫得满室都是。
褪去外袍踏入浴桶时,沈奕雪闭上眼,享受起了难得的舒适时光。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半躺在浴桶里的沈奕雪忽然睁开眼,抬起了头。
就在千华的手即将碰到门板时,沈奕雪心神一动,门锁“咔嗒”一声自动弹开。千华对此没有丝毫惊讶,径直走进来,循着浴室里的水流声,停在了门外。
“我若不给你开门,你的手碰到门时,就该成焦炭了。”
沈奕雪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水汽的湿润,感觉比平日多了几分柔和。
千华指尖在身侧蜷了蜷,反问:
“为什么?”
屏风后传来水声,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轻响。
沈奕雪推门走出来时,身上已裹好了素色浴袍,长发用玉簪松松挽着,几缕湿发贴在颈间,勾勒出修长的脖颈线条。
她走到桌边坐下,随手拿起茶壶倒了杯茶,跷起的右腿从浴袍下露出一小截莹白的肌肤,在一瞬而起的烛火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因为你不是天疫教的人。”
她抿了口茶,目光落在千华身上——
对方显然也刚沐浴过,浅色的浴袍有些宽大,套在她瘦削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不长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发梢落在锁骨处,晕开一小片水渍。
洗去尘埃后,千华的眉眼其实极为精致,鼻梁挺直,唇色偏淡,只是平日里不常梳洗,才显得冷硬。
千华没在意沈奕雪的打量,走到桌前站定,语气直白:
“你知道我来干什么?”
沈奕雪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着,过了片刻才抬眸看她:
“大抵能猜到。”
“我想入天疫教修炼。”
千华迎上她的目光,眼神真挚而坚定:
“我知道你实力不俗,也知道天疫教有独特的修炼之法,我想提高实力,拜托你帮我安排。”
沈奕雪看着她眼底的恳切,忽然想起刚才在膳厅时,千华安静吃饭的模样。她收回思绪,垂下眼帘,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可以,我会让人安排。”
千华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颔首道:
“多谢,还请尽快。”
说完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还抬手轻轻带上了门。
沈奕雪坐在原地,指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着茶杯的暖意。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千华刚才的模样——
湿发贴在脸颊,眼神真挚而明亮,明明是冷硬的性子,却在道谢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她望着紧闭的门,忽然轻笑一声,指尖微动,桌上的茶杯便自行转了个圈。
只是,沈奕雪好像没有注意到,千华离开之时的动作,是那么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