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叶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那句“想再见她们一面”的话还悬在半空，他能清晰感觉到萧玉衣投来的目光里带着几分理解，而沈奕雪的眉头始终微蹙着。
萧玉衣先开了口，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桌子边缘，声音温和却坚定：
“确实该去看看。昨日从小镇匆忙离开，连句像样的道别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去一趟也能了却牵挂。”
沈奕雪却没立刻松口，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语气里没有一丝的情感：
“我们接下来要往楼兰方向走，沿途都是其他门派的眼线，耽误不起太多时间。”
“而且我们现在已经暴露了位置，玄铁门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若是一起去，目标太大。”
“一旦暴露行踪，不仅会连累千华他们，我们之后的计划也会全被打乱。”
苻叶的心沉了沉，他知道沈奕雪说的是实话，上次玄铁门的人追得有多紧，他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可他实在放心不下千华，而且他也答应过要帮助堂瑛里，虽然他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只有一个办法。”
沈奕雪忽然转过身，目光落在苻叶身上：
“我可以运转‘缩地术’送你单独过去，但最多只能给你半天时间，日落之前必须回来。玄铁门的人虽然大概率已经离开小镇，但保不齐有残留的眼线，你到了之后务必小心，尽量不要暴露身份。”
苻叶猛地抬头，眼中瞬间亮起光，忙不迭点头：
“多谢沈姑娘！我一定按时回来，绝不耽误行程！”
萧玉衣闻言，略一思索，又在沈奕雪边上悄声说了什么，很快就有修士捧着一些衣物过来，恭敬地递到了萧玉衣面前：
“云畔大主教，您吩咐的东西准备好了。”
萧玉衣一时有些错愕，但是看着边上依旧云淡风轻，略带笑意的沈奕雪，她也没有多言，朝着沈奕雪甜甜一笑，便把那些衣物递给了苻叶。
苻叶接过衣物，发现全部粗糙破旧，便明白萧玉衣的意思，快步走到屏风后换上。
粗布衣衫苻叶那真是第一次穿，磨得皮肤微微发痒，一点不舒服，可他却觉得格外安心。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沈奕雪已经凝神站在屋中央，指尖凝聚着淡蓝色的灵力。
她示意苻叶站到自己面前，随后抬手将灵力渡到他眉心，轻声叮嘱：
“我给你施了千里传音术，若是遇到危险，捏碎眉心的灵力印记就能联系我。但你没掌握这门术法，印记只能用一次，一定要谨慎使用。”
苻叶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身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住，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
霎时，使馆的厢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小镇外那片熟悉的胡杨林。他压了压帷帽，沿着林间小道往小镇走去。
越是靠近，越觉得不对劲——
昨日这个时候，小镇入口总会有挑着担子卖瓜果的摊贩，还有追逐打闹的孩子，可如今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风吹过空荡荡的摊位，发出“吱呀”的声响，听起来格外渗人。
苻叶加快脚步，直奔贫民窟的方向。记忆里挤满人的小巷如今不见一人，不少土坯房的屋顶塌了半边，破碎的陶罐和断裂的木柴散落一地，空气中甚至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心里一紧，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直到转过一个拐角，才看到不远处的土坡下坐着两个蜷缩的身影。
那是一对老夫妻，男的断了一条腿，女的怀里抱着一个瘦弱的孩子，正低声啜泣着。
苻叶认得他们，当初他送粮食的时候，这对老夫妻还高兴地给苻叶看他们的孙子。他连忙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老头的肩膀。
老头猛地抬头，看到苻叶的脸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涌出泪水，声音颤抖着：
“苻……苻公子？你怎么回来了？你快走！这里不能待！”
老太太也抬起头，看到苻叶后，哭声更大了，她紧紧抱着孩子，哽咽道：
“苻公子，我们原来还可以再见一面啊……”
苻叶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他蹲下身，声音急切：
“大伯大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镇怎么变成这样了？千姑娘和张大哥在哪呢？”
提到千华和张二江，老头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抹了把脸，断断续续地说着：
“昨日你们离开后，玄铁门的人并没有全部离开，还留了十几个修士在镇上。那个李大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把那些修士请到府衙里好吃好喝招待，还说我们贫民窟的人都是‘暴民’，让玄铁门的人帮忙围剿。”
“那些修士哪里是人啊！简直是恶鬼！”
老太太插话进来，声音里满是恐惧：
“他们冲进贫民窟，见人就杀，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没放过。我们躲在柴房里，听着外面的惨叫声，吓得连气都不敢喘。有个邻居家的孩子才三岁，就因为哭了一声，被那些修士活活摔死了……”
苻叶他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在修士的攻击下有多无助。
“张大哥呢？千姑娘呢？”
苻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张二江武功不弱，或许能护住自己和千华。
老头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悲痛：
“张大侠被一个修士发现，先是被打断了四肢，然后……然后就被活活砍死了。千姑娘想冲上去救他，被张大侠推开了，张大侠让她快跑，说不能让她也死在这里。”
“千华姑娘连夜逃进了山里，”
老太太接着说：
“玄铁门的人在镇上搜到半夜，没找到千华姑娘，就离开了。直到今早，千华姑娘才偷偷回来，说是要给张大侠上坟。我们劝她赶紧走，可她不听，就在最里面的那片空地待着，不吃不喝的。”
苻叶听完，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
他站起身，朝着贫民窟深处走去。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深褐色，偶尔能看到散落的衣物碎片和残破的工具。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直到走到一片空地上，他才停下脚步——
那里有一个新堆的土坟，坟前没有墓碑，只有一束干枯的野花。
千华就坐在坟边，背对着他。她穿着一身血迹的破烂衣物，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看着好像更瘦了，肩膀微微耸动着，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发呆。
苻叶轻轻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声：
“千姑娘。”
千华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机械地转过头。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嘴唇干裂起皮。看到苻叶时，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转过头，继续盯着那座土坟，声音空洞地说：
“我想给张大哥烧点纸钱，可我连一张纸都找不到。”
说完，她站起身，踉跄着就要往前走。苻叶连忙伸手想扶她，可她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径直往前走。刚走了两步，她的腿一软，身体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
苻叶眼疾手快，一个闪身冲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千华。
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气息也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苻叶的心一紧，抱着她快步走到不远处一间还算完好的窝棚里，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铺着干草的地上。
“这种时候怎么会有葡萄糖注射液呢？我怕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