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后，演武场的青石地总是被晨露浸得发凉，苻叶握着法诀的手指却一直都是泛着薄热的。
往常，司婉希站在他三步外亲自传授他的，她素白的袖摆总会被风掀起一角，像片欲落未落的云。
“引气入脉时需沉腕，你总急着催发术法，灵力在经脉里会乱走。”
她的声音比晨雾还淡，却精准点出他的疏漏。
苻叶默不作声地调整手势，指尖的灵光却晃了晃，还是散了。那股很自然般生出的退意又缓缓爬上来，像藤蔓缠着心口——
他前世做实验也一直失败的，不想做了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如今差不多的情况下确是心头恨意骤然翻涌，顺着血脉往指尖冲。
霎时间，淡青色的灵力稳稳聚在掌心，比刚才凝实了数倍。
司婉希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却没多问。她抬手结印，一道柔和的灵力撞向苻叶的法术，两团光撞在一起，散成漫天细碎的光点。
“再来。”
她每每目睹苻叶的进步只说两个字，内心是有成就感的，这时候她会不自觉地主动往前挪半步，苻叶这时候就总能看见她发间别着的银叶簪了。
司婉希第一次传授别人功法，凡事总是亲力亲为，这种情况下对练的时候肢体接触就会在不经意间发生。
苻叶格挡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腕，只觉那片肌肤温软得像暖玉，可心里连半点涟漪都没有——
从前在天疫教中，他见沈奕雪坐在那里看书都会心跳，如今思绪之中只剩一片冰封的死寂。
倒是司婉希，每次被他碰到都会往后缩半寸，耳尖都会变得粉扑扑的——
她不似沈奕雪，虽说也是自幼修习不闻窗外之事，但她没养成冷冰冰的性子，只是话不多而已。
这样的日子过了月余，苻叶的修为像春苗般往上窜，凌玄偶然间看到他的眼神少了几分轻蔑，反倒有了一丝欣赏的意味在里面。
直到那天下午，凌玄找到正在树下打坐的他，没有一丝感情地对他说：
“你的大师姐和小师妹来莎车了，神罗宗在前厅招待，你若想见见今天下午可以不用再修习了。”
苻叶摆的端正的手顿了顿。
沈奕雪来不来，他全不在意，可萧玉衣……
上次说她又被那什么秘法反噬了，如今既然能出来了应该差不多好了，他压下心头的这点异样，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往前厅去的路要经过一片荷塘，荷叶上的水珠在暮色里泛着微光。
苻叶刚转过廊角，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两人。沈奕雪穿着青冥阁的黑色教袍袍，依旧是那副清冷出尘的模样，只是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的复杂。
而她身边的萧玉衣，却让苻叶很是意外——
教内高层专属的黑色教袍裹着她的身子，从前总弯着的眉眼此刻绷得笔直，眼底的灵动全变成了疏离，像块被冻住的玉。
“好久不见，阿叶。”
萧玉衣先开了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跟陌生人打招呼。她顿了顿，又补了句：
“你的事，小雪都跟我说了。我觉得……你做得很过分。”
苻叶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冷意。
他知道自己无话可说——
沈奕雪既然能陷害他一次，那她怎么和萧玉衣说的也是他管不了的了。
他看着萧玉衣那双曾经满是依赖的眼睛，只觉得喉咙发紧：
“你没事就好。”
说完，他没再看两人的神色，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像根不肯弯折的剑。
萧玉衣想叫他一声，可是她怎么努力都说不出口，就像没有手以后还想着写字一般无力。
一直没说话的沈奕雪站在原地，手指攥着袖口。
她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讥讽的话，在看到苻叶那与她们彻底决裂的模样，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了。
风卷着荷叶的清香吹来，她忽然觉得，可能自己与苻叶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
她忽然觉得真不值得。
苻叶回到演武场时，司婉希正坐在石阶上打坐。见他回来，她抬头问：
“我预想你该回来的更晚一些的，此次见了之前的师姐妹，感觉怎么样？”
“没怎样。”
苻叶也找了处地方坐下，声音淡得像水：
“师妹现在也很讨厌我了。”
司婉希眼神低了下来，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外面疯传你……轻薄了青冥阁主，是真的吗？”
苻叶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盯着地上的青石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现在所有人都说是，那便是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只有一种麻木的疲惫，像蒙尘的所有可以反光的东西，光泽都不复存在了。
司婉希看着他的侧脸，太阳的光落在他脸上，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阴翳。
她直觉里，这个拼了命修炼的少年，绝不是那般淫邪之人——
他看着如此斯文俊秀，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她很相信自己的知觉，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轻声说：
“你自己知道真相就好。天理有时候就是这样，普通人……拗不过的。”
说完，她站起身，把剑插进剑鞘：
“今天不对练了，你自己修习吧。”
她没再看苻叶，转身离开，素白的裙摆扫过石阶，带起一点细碎的尘埃。
苻叶坐在原地，手还是打坐的那个姿势，演武场的风渐渐冷了，他抬头望向逐渐西下的太阳，是那样绚烂的红。
与此同时，不同的两个地方正进行着两场不同的对话。
“宗主，渊南这次来绝不是所谓的交流功法，她专门挡在了去前厅的路上，就是为了见那小子一面。”
“这次她处理这事给熵丢了多大面子啊，那青冥阁什么实力，天疫教的人看上她陈晚那是她的福气，趁此机会直接嫁过去归顺了天疫教，那能少多少麻烦。”
“这次两边见面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了，我看那小子确实是可靠的了，他在修炼上也挺卖力，我看可以考虑教他一点真本事了。”
“你看着办就好。”
……
“小雪，阿叶真的要娶那个陆韫然吗？我看她并不是真心爱阿叶的，阿叶为什么还要娶她，师尊说过要让我嫁给阿叶的。”
“云畔，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有些事情你还不能理解，你之后会知道的。”
“小雪，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阿叶带回来。”
“他在那边还有事情要做，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完成那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