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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海神神殿。

不再是那威严肃穆的主殿,而是一处更为私密、萦绕着淡淡海洋气息与柔和生命光辉的偏殿。唐三的身影显得有些虚幻,脸色带着不正常的苍白,周身神力波动紊乱,显然强行干预下界并承受法则反噬带来的创伤远未平复。

他面前,悬浮着一面由水镜术凝聚的光幕,光幕中清晰地映现着乾坤问情谷残破圣殿内的景象——霍雨浩痛苦地蜷缩,王冬儿茫然无知,以及周围那些悲伤的年轻人们。

看着女儿那纯净却空洞的眼神,看着霍雨浩那如同被抽走灵魂般的绝望,唐三那双蕴含着星辰大海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清晰而深刻的……痛楚与愧疚。

他以为的庇护,他设下的考验,他认定的“最优选择”……在这一刻,如同最尖锐的讽刺,狠狠回击在他自己心上。他看到了霍雨浩两世的不屈与深情,看到了女儿义无反顾的牺牲,也看到了自己那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夹杂着私心与控制的“父爱”,是如何将这两个孩子推入了比死亡更痛苦的深渊。

“唉……”一声悠长而充满疲惫的叹息在殿内响起。空间微微波动,一个窈窕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唐三身边。

她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色长裙,容颜绝美,却带着一种洗净铅华的温柔与灵动,尤其是那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善意。正是唐三的妻子,小舞。

小舞轻轻挽住丈夫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略显虚幻的肩膀上,目光也落在了水镜术的光幕上。当她看到女儿那陌生的眼神和霍雨浩痛不欲生的模样时,眼圈瞬间就红了。

“哥……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小舞的声音带着哽咽,充满了母性的心疼与自责,“我们对冬儿的保护……是不是反而成了伤害她的枷锁?还有雨浩那孩子……他太苦了……”

唐三反手紧紧握住小舞的手,感受着妻子传来的温暖与支持,他眼中的愧疚之色更浓。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是……我错了。”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千钧之重。身为神王,执掌神界法则,俯瞰众生,他很少承认错误,尤其是对一个下界之人。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为冬儿铺就最平坦、最光明的神途。我以为霍雨浩的出现,是他的劫数,也是冬儿的变数。我设置考验,我剥离记忆……我以为我能掌控一切,将一切引导向对冬儿最有利的方向。”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光幕中霍雨浩那死寂的脸庞。

“可我低估了他的执着,低估了他们之间感情的深度……也高估了我自己。”唐三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我看到了他的重生,我以为这是命运的又一次戏弄,甚至……是某种潜在的威胁。我依旧想着如何去‘引导’,如何去‘考验’……”

“直到刚才……看到冬儿为了他,毫不犹豫地燃烧灵魂……看到他在绝望中,宁愿自身承受所有痛苦,也要换冬儿活着……看到他那句‘我全都要’……”唐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才明白,我所谓的考验和庇护,在他们如此纯粹、如此不惜一切的感情面前,是多么的……可笑与苍白。”

“他不是冬儿的劫数……他或许是冬儿生命里,最耀眼的那束光。而我……却差点亲手熄灭了它,两次。”

小舞依偎着丈夫,泪水无声滑落:“那现在……该怎么办?冬儿她……还能想起来吗?”

唐三睁开眼,目光投向神殿之外那无尽的星空,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恢复冬儿的记忆。这不仅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弥补我的过错。”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但这次情况比前世更棘手。邪神的神力混杂着乾坤问情谷的规则之力,以及我强行干预引发的法则反噬,三重力量交织,对她的灵魂本源造成了极其复杂的损伤和封锁。强行冲击,很可能导致她灵魂彻底崩溃。”

“那……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小舞焦急地问道。

“办法……或许有,但极其艰难,而且……需要霍雨浩的配合,甚至……主导。”唐三的目光再次落回光幕中的霍雨浩身上,眼神复杂,“解铃还须系铃人。能真正唤醒冬儿内心深处被封存情感的,或许只有他。”

“可是雨浩他现在……”小舞看着霍雨浩那万念俱灰的模样,心疼不已。

“他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来自我们的,明确的态度。”唐三沉吟道,他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海神神力,混合着一丝他自己的神念,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蓝色流光,悄无声息地穿越了界壁,向着下界乾坤问情谷的方向而去。

……

残破的圣殿中,霍雨浩依旧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与自我封闭之中。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崩塌,所有的希望都已燃尽。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带着熟悉气息的蓝色光芒,如同夜空中最遥远的星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感知边缘,然后,温柔地、不带任何强制地,触碰了他那残破不堪的精神壁垒。

霍雨浩身体猛地一僵!

这股气息……是唐三?!他想做什么?还要再来剥夺什么吗?!一股本能的愤怒与抗拒涌上心头。

然而,那蓝光并未强行侵入,只是传递过来一道清晰而平和的神念信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霍雨浩……”

听到这个声音,霍雨浩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恨意与戾气!但他强行压制住了。

“……首先,我为我的偏执与过错,向你道歉。”唐三的神念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我低估了你对冬儿的感情,是我一次次错误的干预,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你……配得上冬儿。”

这句迟来的认可,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霍雨浩心中激起了一圈涟漪,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认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冬儿的情况很复杂,邪神之力、谷内规则、法则反噬交织,她的记忆被封存甚至扭曲,强行唤醒极其危险。”唐三继续传递着信息,“但并非完全没有希望。能真正唤醒她的,或许只有你,只有你们之间那超越了生死轮回的羁绊。”

霍雨浩死寂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我需要时间在神界寻找更稳妥的方法,尝试解析她灵魂中的封印结构。而下界,需要你。”唐三的声音带着一种托付的意味,“在她身边,用你的方式,慢慢靠近她,不要刺激她,让她重新熟悉你,信任你。这或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会让你承受更多的痛苦……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唤醒她本质意识,而不伤害她灵魂本源的办法。”

“我以神格起誓,此次绝无算计,只为弥补我的过错,让冬儿归来。”唐三的神念无比严肃,“作为父亲……我恳求你,不要放弃她,也不要……放弃你自己。”

话音落下,那道蓝色的神念光芒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霍雨浩呆呆地坐在那里,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唐三的道歉?认可?恳求?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不真实。他本该感到快意,感到讽刺,但此刻,心中充斥的,却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滋味。仇恨依旧在,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星,似乎在那片绝望的灰烬中,被悄然点燃。

虽然渺茫,虽然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更多的痛苦(看着挚爱将自己视为陌生人),但……至少,有了一个方向。至少,唐三不再是他和冬儿之间的阻隔,反而……成为了助力?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角落里的王冬儿。

她似乎有些困了,靠在萧萧身边,脑袋一点一点,粉蓝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半张脸,显得乖巧又脆弱。

这一次,霍雨浩的目光中,少了几分癫狂的绝望,多了几分深沉的、带着痛楚的温柔与……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冬儿……”他在心中无声地呼唤,“无论要多久,无论多痛苦……这一次,换我来等你。等你……想起我。”

他艰难地移动身体,换了一个更舒服(相对而言)的姿势,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不是放弃,而是在积攒力量,为了那漫长而痛苦的“重逢”之路。

贝贝等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霍雨浩似乎平静了一些,甚至眼中重新有了一丝微光(尽管那光芒背后是更深的痛),都稍稍松了口气。

神界,海神神殿偏殿。

小舞看着水镜术中霍雨浩细微的变化,轻轻松了口气,但眼中的忧色未减:“哥,这样真的可以吗?让雨浩那孩子再去面对失忆的冬儿……这对他太残忍了。”

唐三揽住妻子的肩膀,目光深邃:“这是他们必须经历的劫,也是唯一的生路。我们能做的,就是在神界,竭尽全力,找到那个‘钥匙’。”

他望向远方,眼神中充满了决心与一丝身为父亲的柔和。

“放心吧,小舞。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我们的女儿,和……那个值得她付出一切的小家伙。”

因果已种,愧疚难消。身为神王,他第一次感到,有些东西,远比神界的规则和力量,更加重要。

而找回这一切的路,才刚刚开始。对于霍雨浩而言,前方等待他的,是比刀山火海更煎熬的……温柔酷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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