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褪，黑岩城的喧嚣沉淀为一种危险的寂静。李玄霄处理完洞府的狼藉，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长袍，面容再次变幻，化作一个神色木讷、气息平庸的筑基后期老者，悄然融入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他没有直接前往城西的百炼阁，而是如同幽灵般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中穿行，绕了数个大圈，确认身后并无任何尾巴，这才朝着目的地走去。
百炼阁是一座三层高的石楼，门脸不大，门口悬挂着一面绘制着火焰与铁锤图案的旗帜，正是天煞盟麾下经营法器修补与材料买卖的产业。此刻阁门紧闭，只有门缝里透出些许微光。
李玄霄没有叩门，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轻易穿透了那层简陋的防护禁制，感知到阁内只有两人。一楼柜台后，一个炼气期的伙计正打着瞌睡。二楼静室内，刘莽正在盘膝调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显然白日伤势未愈。
他屈指一弹，一道微不可查的灵力波动，如同约定好的暗号，触动了二楼的禁制。
静室内的刘莽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感受到那熟悉的、带着一丝冰寒的灵力气息后，立刻化为恭敬。他迅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亲自下楼，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百炼阁的侧门。
“前辈，您来了！”刘莽压低声音，侧身将李玄霄让了进来，随即迅速关上店门，重新激发禁制。
李玄霄微微颔算，目光扫过空荡荡的一楼，声音沙哑低沉：“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是，前辈请随我来。”刘莽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将李玄霄带到了二楼的静室。
静室布置简单，只有一张蒲团，一张矮几。刘莽请李玄霄在上首蒲团坐下，自己则垂手站在下首，姿态放得极低。
“前辈深夜莅临，不知有何吩咐？”刘莽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玄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矮几上刘莽刚刚奉上的灵茶，轻轻呷了一口，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刘莽。那目光平淡，却让刘莽感觉仿佛被剥开了所有伪装，心底一阵发寒。
“刘某方才，遭遇了刺杀。”李玄霄放下茶杯，语气听不出喜怒。
刘莽脸色骤变，失声道：“什么？！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刺杀前辈？！”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愤怒与后怕，“可是血刃会的余孽？前辈放心，我天煞盟定会彻查此事，给前辈一个交代！”
李玄霄看着他表演，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不是血刃会的人。杀手临死前，吐露了三个字——幽冥楼。”
“幽冥楼？！”
刘莽的反应比刚才更加剧烈，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甚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前……前辈确定是幽冥楼？！”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玄霄心中了然，这幽冥楼果然不简单，连天煞盟的香主都闻之色变。
“你觉得，刘某有必要骗你？”李玄霄语气转冷。
刘莽浑身一激灵，连忙躬身：“晚辈失态！前辈恕罪！只是……只是这幽冥楼……”他咽了口唾沫，脸上惊惧之色未退，“前辈有所不知，这幽冥楼乃是一个极其神秘、也极其恐怖的杀手组织！其踪迹遍布数州，据说连元婴修士都曾是他们猎杀的目标！而且他们行事狠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旦被他们盯上，几乎是不死不休！”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存在听去：“更可怕的是，无人知晓幽冥楼的总部所在，也无人见过其楼主的真面目。他们接取任务的方式也极为诡秘，通常是通过特定的中间人，或者在某些暗网中发布。价格高得离谱，但据说从未失手过……直到遇到了前辈您。”
刘莽看向李玄霄的眼神，敬畏之中更添了几分恐惧。能反杀三名幽冥楼的金丹杀手，这位“厉前辈”的实力，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李玄霄手指轻轻敲击着矮几，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在寂静的静室内格外清晰。他消化着刘莽提供的信息，心中念头飞转。
遍布数州？猎杀元婴？不死不休？
看来，雇佣幽冥楼来杀自己的人，所图非小，或者说，对自己恨意极深。
会是谁？诸葛芸？她身为阵衍女帝，手段通天，调动一个杀手组织并非难事，而且动机充足。璃清？以她的性格，更倾向于亲手斩杀自己，动用外力可能性稍低。还是自己在黑岩城无意中得罪了某个隐藏的势力？
“幽冥楼在黑岩城，可有据点？或者，如何联系他们？”李玄霄问道。
刘莽连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幽冥楼行事诡秘，从不设立固定据点。至于联系方法……晚辈地位低微，实在不知。或许……或许盟主他老人家知道一些内情，但也未必肯说。”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李玄霄知道他所言非虚，这等隐秘，不是一个香主能接触到的。他不再追问此事，转而问道：“近日黑岩城，除了你们与血刃会的争斗，可还有其他异常？是否有外来强者，或者不明势力潜入？”
刘莽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异常……除了血刃会覆灭引起的动荡，倒也没什么特别。外来修士每日都有，但值得注意的……哦，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大约半月前，城中来了一个行踪诡秘的黑袍人，气息阴冷，曾在几家售卖情报的暗店出现过，但很快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其来历和目的。”
黑袍人？李玄霄记下了这个信息。
“关于太初剑宫，最近可有什么消息？”他又问起了最关心的问题。
刘莽精神一振，这可是他展现价值的时候，连忙道：“有！据说太初剑宫内部近来也不太平！阵衍阁的诸葛女帝似乎一直在追查什么人的下落，动静不小。另外，好像妙音谷的苏仙子前段时日外出历练归来，据说收获不小，还带回了什么重要消息，引得几位女帝都颇为关注……具体的，就不是晚辈能打听到的了。”
诸葛芸还在追查！苏怜星回去了？还带回了消息？是关于幽泉琴仙洞府，还是……关于自己这个“厉飞雨”？
李玄霄心中警惕更甚。看来太初剑宫那边的风波并未平息，自己仍需小心。
他又询问了一些关于黑岩城周边地域、资源产出、以及各大势力分布的信息，刘莽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极力表现。
眼看天色将明，李玄霄站起身。
“今日之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人知晓。”
刘莽心中一凛，连忙发誓赌咒：“前辈放心！今日之言，出您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有半分泄露！否则叫我刘莽心魔噬魂，不得好死！”
李玄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已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静室之中。
刘莽看着空荡荡的蒲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长长舒了口气。这位“厉前辈”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但同时，他也隐隐觉得，这或许是他刘莽，乃至天煞盟的一个机遇？若能抱紧这条大腿……
离开百炼阁，李玄霄并未返回洞府。幽冥楼的刺杀让他意识到，原来的落脚点已经不再安全。他在城中另外几处区域辗转，重新租赁了一处更为隐蔽、防护更强的洞府。
布置好新的禁制后，他盘膝坐下，梳理着今夜所得。
幽冥楼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必须尽快解决。要么找出幕后主使，要么……让幽冥楼知难而退，或者，付出足够的代价。
太初剑宫那边，诸葛芸的追查和苏怜星带回的消息，都需要密切关注。
而自身修为提升至金丹中期，逆徒点还有165点，是时候考虑修炼《阴阳和合录》了。虽然只是预览篇，无法直接修炼核心法门，但其中一些关于引动情绪、扰乱心神的基础技巧，或许可以先尝试掌握，以备不时之需。
他目光变得幽深。
黑岩城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但这正合他意。
浑水，才好摸鱼。
接下来，是该主动出击，会一会那神秘的“幽冥楼”，还是继续潜伏，等待时机？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勾勒着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似乎是一座……楼阁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