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风时间的最后一声电铃响起时，白祈怀里的塑料瓶还剩小半瓶水。
他下意识地将瓶子攥紧，冰凉的塑胶触感透过掌心传来，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些。
厉峥率先起身，粗糙的手掌直接覆在他的手腕上——这次的力道比之前轻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力。
“走了，回去。”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挡在白祈身后，隔开了周围囚犯投来的视线。
白祈跟着他往牢房走，走廊里的光线比放风场更暗，裸露的灯泡垂在头顶，电线外层的胶皮已经开裂，发出“滋滋”的微弱电流声。
两侧牢房的铁门大多敞开着，里面的囚犯要么靠在床边抽烟，要么盯着路过的人打量，目光落在白祈身上时，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惊艳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地往厉峥身边靠了靠，宽大的灰色囚服套在他身上，却被他穿出了几分干净的易碎感——衣摆被他悄悄整理过，没有沾染地上的灰尘，袖口也挽到了小臂处，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皮肤，与周围囚犯粗糙黝黑的手臂形成鲜明对比。
头发虽然长，却柔顺地贴在脸颊两侧，没有打结，连额前的碎发都透着几分精致，让他在这充斥着铁锈与汗味的监狱里，像一株误入泥沼的白色山茶。
“看什么看？”厉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盯着白祈的囚犯，眼神里的戾气瞬间翻涌，“再看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
那几个囚犯瞬间收回目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抬头。
厉峥这才重新迈步，手掌在白祈的腰后轻轻推了一下，动作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护着的意味。“别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白祈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
他能感觉到，厉峥的“保护”就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网，虽然挡住了外面的危险，却也将他困在了网中央，连呼吸都带着束缚感。
回到牢房时，隔壁床的中年男人已经躺在床上抽烟，烟雾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呛得白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厉峥皱了皱眉，将手里的空塑料瓶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响：“把烟掐了，没看到有人咳嗽？”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看了看厉峥阴沉的脸色，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白祈，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把烟摁在了床板上，嘴里嘟囔着：“凶什么……”
厉峥没理会他，转身看向白祈：“你睡里面，我睡外面。”他指了指靠墙的那张床——虽然两张床没什么区别，却相对远离门口，能少受些走廊里的干扰。
白祈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坐下。床板很硬，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半瓶水放在枕头边，然后将薄褥子铺平——他有轻微的洁癖，哪怕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也想尽量保持一点干净。
厉峥靠在对面的床边，目光落在他的动作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个新来的少年，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明明看起来那么娇弱，像一捏就碎的瓷娃娃，却在整理褥子时，指尖透着一种冷静的韧劲，连眼神都比放风时清明了些。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厉峥突然开口，打破了牢房里的沉默。
白祈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向他，眼底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我……我还在上学，沈先生资助我读高中，本来今年要考大学的……”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委屈和失落，眼尾微微泛红，看起来格外可怜。
厉峥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尾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故作可怜的人，却第一次觉得，有人的委屈能这么打动人——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明明害怕得发抖，却还努力睁着眼睛，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护在怀里。
“沈明山？”厉峥皱了皱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你是他资助的学生？”
白祈点了点头，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褥子上的线头：“嗯，沈先生人很好，经常给我送书和生活费，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说我杀了他……”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压抑的哽咽，肩膀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
厉峥没有再追问，只是靠在床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把玩。牢房里的光线很暗，落在他脸上的疤痕上，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凶，可他的目光落在白祈身上时，却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白祈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他，心里快速盘算着。厉峥似乎认识沈明山，而且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里带着一丝异样，或许从他身上能找到些线索。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必须先稳住厉峥，让他放下戒心。
【001，能检测到厉峥和沈明山的关系吗？】白祈在心里问道。
【目前扫描到的信息有限，仅能检测到厉峥与沈明山曾有过商业往来，具体关系未知。建议宿主继续与厉峥接触，获取更多信息。】001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另外，检测到牢房门口的监控每小时会有5分钟的画面卡顿，可作为后续行动的窗口期。】
白祈将这个信息记在心里，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假装休息。他能感觉到，厉峥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停留，带着审视的意味，却没有再打扰他。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狱警的脚步声，伴随着钥匙开门的声音。“吃饭了！排队打饭！”狱警的呵斥声在走廊里回荡，牢房里的囚犯纷纷起身，拿着各自的饭盒往门口走。
厉峥率先站起来，走到白祈身边，伸手将他拉起来：“走，去打饭。”他的手掌很大，包裹着白祈的手腕，温度很高，让白祈忍不住想躲开，却被他牢牢攥着。
打饭的队伍排在走廊尽头，几个狱警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铁勺，将稀得能看到底的粥和一块黑乎乎的窝头倒进囚犯的饭盒里。白祈跟着厉峥排在队伍后面，周围的囚犯大多在低声交谈，目光却时不时地往他身上瞟。
“那就是厉哥看上的新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是啊，皮肤比姑娘还白，看着就软乎乎的……”
“小声点，别让厉哥听见，上次有人多看了两眼，就被他打断了胳膊……”
议论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白祈的脸颊微微泛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紧张。他下意识地往厉峥身后躲了躲，将自己大半身体藏在男人高大的身影后面。
厉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很自然地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让他完全站在自己的影子里。“别听他们的，”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他们不敢怎么样。”
轮到他们打饭时，打饭的狱警看了白祈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艳，手里的铁勺不自觉地多舀了半勺粥，还偷偷往他的饭盒里塞了一个小一点的窝头。“快拿着走吧。”狱警的声音有些不自然，避开了厉峥的目光。
厉峥没有说话，只是接过白祈的饭盒，拉着他往回走。回到牢房后，他将自己的饭盒往白祈面前一推：“我的给你，你吃这个。”
白祈愣了一下，看向厉峥的饭盒——里面的粥和他的一样稀，窝头却比他的大了一圈。“不用了，我吃自己的就好。”他小声说道，想把饭盒推回去。
“让你吃你就吃。”厉峥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将自己的饭盒强行塞进他手里，然后拿起他的饭盒，几口就将里面的粥喝光了，窝头也掰成小块，塞进嘴里嚼着，动作粗鲁却利落。
白祈拿着厉峥的饭盒，看着里面黑乎乎的窝头，心里有些复杂。他知道，在监狱里，食物是很珍贵的，厉峥愿意把自己的份给他，或许不全是因为占有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照顾。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粥里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却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窝头很硬，咬在嘴里硌得牙龈生疼，他只能慢慢嚼着，尽量让它软化一些。
厉峥吃完后，靠在床边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白祈的嘴唇很薄，颜色是淡粉色的，咀嚼时微微抿着，像一只在慢慢吃东西的小兽，透着几分可爱。他突然觉得，把这个少年留在身边，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慢，大部分囚犯都在睡觉或者发呆，偶尔有人会隔着铁栏杆聊天，声音不大，却足够让狭小的牢房里充满噪音。白祈靠在墙上，假装看书——书是厉峥从别的囚犯那里借来的，封面已经脱落，里面的纸页也泛黄了，却还算完整。
他其实没怎么看进去，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同时在心里梳理系统给出的信息。西侧监控有20分钟盲区，牢房门口的监控每小时有5分钟卡顿，这些都是他可以利用的窗口期。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不知道沈明山遇害的证据可能藏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找。
【001，能扫描到沈明山遇害现场的相关信息吗？】白祈在心里问道。
【目前无法扫描到外部信息，仅能获取监狱内部的环境数据。建议宿主先获取厉峥的信任，从他口中套取关于沈明山的信息，同时留意监狱内是否有与沈明山相关的人员。】001的机械音依旧平静，【另外，检测到监狱长顾晏辰将于1小时后巡查本区域，建议宿主做好准备，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白祈心里一紧，顾晏辰——这个名字在系统同步的信息里出现过，是西岭监狱的监狱长，权力很大，而且根据之前的大纲，他很可能和沈明山的死有关。如果被他盯上，恐怕会比厉峥更难对付。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将挽起的袖口放下来，遮住小臂上的皮肤，然后将头发稍微理了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可他的皮肤实在太白了，哪怕穿着和别人一样的灰色囚服，也依旧像黑夜里的光源，轻易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厉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白祈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闪躲，“就是觉得有点闷。”
厉峥坐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掌心的温度很高，带着粗糙的触感，让白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没发烧。”男人皱了皱眉，收回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没人欺负我。”白祈连忙说道，他不想让厉峥误会，更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引发冲突，“我就是……有点担心家里的事。”他故意编了个借口，想转移话题。
厉峥没有追问，只是靠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白祈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汗味，却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放心，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等我出去了，就带你一起走。”
白祈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向厉峥——男人的眼神很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知道，厉峥虽然是囚犯，但在监狱里势力很大，或许真的有办法提前出去。可他不能跟厉峥走，他的任务是找到证据，洗清冤屈，然后离开这个世界。
“谢谢你，厉哥。”白祈低下头，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但我……我想先洗清自己的冤屈，我不想带着杀人犯的罪名出去。”
厉峥沉默了一下，看着他低垂的头顶，柔软的黑色发丝贴在颈后，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像易碎的瓷器。“好，我帮你。”他突然说道，语气很坚定，“如果你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帮你找到证据，洗清冤屈。”
白祈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真的吗？厉哥，你愿意帮我？”
厉峥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像盛满了星光，心里突然软了一下，点了点头：“嗯，我帮你。”他其实并不完全相信白祈是无辜的，可看到少年眼里的期待，他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狱警的声音：“监狱长巡查，都坐好！不准乱动！”
厉峥脸色微变，连忙让白祈坐回床上，自己则靠在床边，摆出一副顺从的样子，却悄悄将手放在了白祈的腰后，像是在保护他。
白祈的心跳瞬间加快，他能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他连忙低下头，假装看书，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门口。
很快，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出现在牢房门口，为首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监狱长制服，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感。他的目光扫过牢房里的人，最终落在了白祈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白祈能感觉到，顾晏辰的目光像带着温度的针，落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他下意识地往厉峥身边靠了靠，宽大的囚服将他的身体裹得更紧，却依旧挡不住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易碎感——连握着书页的手指都透着白皙，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顾晏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向厉峥，语气平淡：“厉峥，最近安分点，别惹事。”
“知道了，监狱长。”厉峥的声音很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顾晏辰没有再说话，只是又看了白祈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白祈才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厉峥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很轻：“别怕，顾晏辰虽然厉害，但只要你不惹他，他不会随便找你麻烦。”
白祈点了点头，却没有放松警惕。他能感觉到，顾晏辰看他的眼神里，不仅仅是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和厉峥的占有欲不同，顾晏辰的目光更冷，像毒蛇盯着猎物，让他浑身发冷。
【001，检测到顾晏辰对宿主的关注度较高，建议宿主尽量避免与他单独接触。】001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另外，刚才顾晏辰在牢房门口停留时，身上携带的通讯设备曾短暂连接过外部网络，可能在传递信息。】
白祈心里一沉，顾晏辰果然不简单。他不仅和沈明山的死有关，可能还在监狱里进行着什么秘密活动。而他，现在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周围都是危险，却只能小心翼翼地寻找生机。
晚饭依旧是稀粥和窝头，只是比中午的更稀了些，窝头也更小了。厉峥依旧把自己的那份给了白祈，自己则吃了白祈剩下的。白祈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也知道，在监狱里，拒绝别人的好意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只能默默接受。
晚上睡觉时，牢房里的灯被关掉了，只剩下走廊里微弱的光线透过铁栏杆照进来。白祈躺在靠墙的床上，能听到身边厉峥均匀的呼吸声，还有隔壁床中年男人的打鼾声。
他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梳理着今天的信息。厉峥愿意帮他找证据，顾晏辰对他格外关注，西侧监控有盲区，牢房门口监控有卡顿……这些信息像散落的拼图，还没有办法拼成完整的图案，却已经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偷偷走动。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脚步声很轻，像是在刻意压低，而且越来越近，似乎朝着他们的牢房走来。
厉峥也醒了，悄无声息地坐起身，眼神警惕地盯着门口。他对着白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慢慢走到门口，透过铁栏杆往外看。
脚步声在他们的牢房门口停了下来，一个黑影靠在门口，似乎在往里面看。白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那个黑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厉峥猛地踹了一下铁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谁在外面？滚！”
黑影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跑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厉峥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定没人了，才回到床上，却没有再躺下，而是靠在床边，目光警惕地盯着门口。
“别怕，应该是哪个不长眼的，想来看你。”厉峥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我守着，你睡吧。”
白祈没有说话，只是往里面挪了挪，心里却充满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