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二章：主角的盲点
警局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如铁。林枫站在巨大的白板前，上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案件照片、线索图和关系网。他的姿态从容不迫，声音清晰有力，每一个手势都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
“经过对所有证据的系统性分析，”林枫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停留在王振雄身上，“我现在可以确定，‘诡影’的真实身份。”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警员都屏息凝神。沈砚坐在角落，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这场精心编排的表演。
林枫拿起遥控器，投影幕布上出现了一张合成画像——一个面容模糊的中年男子，眼神阴郁，五官特征难以辨认。
“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凶手，”林枫的声音带着戏剧性的停顿，“一个具有反社会人格和妄想症的前精神病患者，精通民俗学和符号学，对林、李、陈三个家族有着病态的执念。”
沈砚的指尖微微收紧。林枫的描述几乎完美地契合了周文渊的特征，但完全忽略了背后的超自然真相。
“凶手的作案动机，”林枫切换幻灯片，上面出现了鬼印符号的特写，“是通过模仿古老的民俗仪式，来满足其控制欲和成就感。他选择这三个家族的后代，是因为他们的家族史上确实有过类似的悲剧，这为他的仪式提供了‘合理性’。”
王振雄频频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林教授的分析与我们的调查方向完全一致。”
沈砚在心中冷笑。当然一致，因为这就是王振雄请林枫来的目的——为真相编织一个合乎逻辑的外衣，掩盖其超自然的本质。
林枫开始详细解释他的推理过程，从林晓雯案到李俊案，再到陈默的死。他的逻辑严密，证据链完整，几乎无懈可击。但在沈砚听来，每一个结论都像是精心设计的谎言。
“关于陈默侦探的死亡，”林枫切换到仓库现场的图片，语气变得沉重，“我认为这是他个人执念导致的悲剧。凶手利用了他对‘鬼印’案件的过度关注，设下陷阱。”
幻灯片上出现了陈默的档案，林枫特意用红圈标出了几个关键词：“固执”、“单打独斗”、“拒绝后援”。
“陈侦探的行为模式显示，他对这类案件有着非理性的执着。这种执着使他成为了凶手的完美目标。”林枫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如果我们能早点意识到这一点，或许悲剧就可以避免。”
沈砚感到一阵恶心。在林枫的叙述中，陈默从一个勇敢的追寻者变成了一个心理有问题的警察，他的死亡从无私的牺牲变成了性格缺陷导致的后果。
“但是，”林枫突然提高声调，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陈侦探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正是他的死亡，让我们看清了凶手的作案模式，为今天的突破奠定了基础。”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刺入沈砚的心脏。陈默的价值，在他的死亡叙事中，仅仅成为了推动破案的“催化剂”。这就是主角视角的残酷——配角的牺牲只有在服务于主角的故事时才有意义。
沈砚闭上眼睛，感受着会议室中流动的能量。在那里，他隐约能感知到陈默残念的微弱波动，带着无奈与悲伤。但除了他，没有人能听见这无声的抗议。
林枫的推理进入了高潮。他展示了一张复杂的关系网，将周文渊与三个家族联系起来，详细解释了“作案动机”和“心理画像”。每一个细节都合乎逻辑，每一个推论都基于证据。
但沈砚看到了那个致命的盲点。
在所有的分析中，林枫完全忽略了陈默行动的核心意义——不是为了破案，而是为了阻止一场跨越百年的黑暗仪式；不是为了个人成就感，而是为了保护那些被遗忘的受害者家属。
林枫展示了陈默笔记本的复印件，但只选择了那些能够支持他理论的部分——陈默对“鬼印”的执着记录，而对其中关于李大爷、关于受害者家属关怀的内容只字不提。
“从陈侦探的笔记可以看出，”林枫指着其中的一段，“他对这些符号的痴迷已经影响了他的专业判断。这再次证明，过度的个人情感投入会严重影响警察的职业素养。”
王振雄深有感触地点头：“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我多次劝告陈默要保持专业距离，但他总是听不进去。”
沈砚回想起陈默残念中关于王振雄的记忆——那个曾经如父亲般关爱他的人，如今却在公开场合质疑他的专业素养。这种背叛，比死亡更让人心寒。
林枫的演示接近尾声。他总结道：“现在，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的身份和可能的藏身地点。我建议立即组织抓捕行动，在月圆之夜前将凶手缉拿归案。”
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警员们个个摩拳擦掌，仿佛胜利在望。
只有沈砚冷眼旁观，对“剧情意志”的偏颇有了更深的认识。
在这个由主角定义的叙事中，所有的超常现象都必须有合乎常理的解释，所有的牺牲都必须服务于破案的进程，所有的配角都必须是主角智慧的衬托。
林枫的推理完美无缺，但完美得令人怀疑。就像一部精心编排的剧本，每一个情节都严丝合缝，却失去了现实该有的毛边和复杂性。
会议结束后，警员们迅速行动起来，开始准备抓捕周文渊的行动。沈砚故意留在最后，等到会议室只剩下他和林枫。
“林教授的推理令人印象深刻。”沈砚走近林枫，语气平静。
林枫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他那专业而疏离的微笑：“谢谢，沈警官。我相信这次我们一定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我只有一个问题，”沈砚直视林枫的眼睛，“在你的分析中，为什么完全忽略了陈默去仓库的真正动机？”
林枫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陈默那晚去仓库，不是为了追查线索，”沈砚缓缓说道，“而是去确认李大爷的安全。他担心那个老人也会成为目标。”
林枫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怜悯：“沈警官，我理解你对陈侦探的感情。但我们必须基于证据说话，而不是臆测。”
“那么李俊的画作呢？”沈砚继续追问，“那些被警方收走却从未出现在证据清单中的画作？还有周文渊与这三个家族的真正关系？这些在你的推理中都被有意忽略了。”
林枫的眼神冷了下来：“沈警官，你似乎在质疑我的专业判断。”
“我只是在寻找完整的真相，”沈砚平静地回应，“而不是一个方便的解释。”
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林枫首次收起了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眼中闪过一丝非人的冷光。在那一瞬间，沈砚几乎可以肯定陈默的警告是真的——林枫不是普通人类。
“我建议你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沈警官。”林枫的声音低沉而带有威胁性，“有些领域，不是你这个级别应该涉足的。”
就在这时，王振雄推门而入：“林教授，行动计划已经制定好了...哦，小沈你还在。”
沈砚迅速换上恭敬的表情：“我正要离开，王队。”
王振雄点点头：“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可能要通宵行动。”
沈砚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听到王振雄对林枫说：“怎么样？他有没有怀疑？”
林枫的回答被关门声切断，但已经足够让沈砚确认他们的共谋关系。
走在警局的走廊上，沈砚感受着周围忙碌的氛围。所有人都沉浸在破案在即的兴奋中，没有人怀疑他们正在走向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林枫和王振雄导演的这出戏，目的很明确：在月圆之夜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错误的方向，让真正的仪式能够顺利进行。
沈砚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系统内部网络上，抓捕周文渊的行动计划已经详细列出。时间、地点、人员配置一应俱全——月圆之夜晚上八点，城东的一处废弃工厂，几乎全局的警力都将参与这次行动。
而七星岗的仪式，将在月出后第三小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开始。等警方意识到抓错了人时，仪式可能已经完成。
完美的调虎离山之计。
沈砚关掉电脑，深吸一口气。现在，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所处的世界的运作规则。
在这个世界里，主角的光环如此强大，以至于能够扭曲所有人的认知，让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成为公认的真相。而那些看清真相的人，不是被消灭，就是被边缘化。
陈默选择了反抗，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而现在，轮到沈砚做出选择。
他拿起外套，决定立即前往陈默的公寓，找到那把能够切割灵体的匕首。然后，他必须找到周雨晴，获取她父亲可能留下的研究资料。
月圆之夜，他将独自前往七星岗，面对不只是王振雄和林枫，还有可能超出人类理解的存在。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做最后一件事。
沈砚拿出手机，拨通了李大爷的电话。
“李大爷，我是沈砚。”他说道，“明天晚上，警方会有一个大行动。不论您听到什么消息，都请记住——陈默是个好警察，他永远都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老人哽咽的声音：“我知道，孩子。我一直都知道。”
挂断电话后，沈砚望向窗外。夕阳西下，天边泛起血红色的晚霞。
明天，当月圆升起，两个平行的叙事将同时展开：一个是主角定义的“真相”，一个是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
而沈砚，将用自己的方式，为那些被主角视角忽略的悲鸣，争取一个被听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