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妖化光遁走，李师兄与那女弟子紧追不舍，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与弥漫的粉红雾气之中。
牲畜棚周围，只剩下刺耳的金铁余音和逐渐稀薄的甜腻香气。石猛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惊魂未定，兀自喃喃：“……好险……那是什么鬼东西……”他看向地上那块被楚夜扔出的土疙瘩，又看看楚夜，眼神复杂，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是那惯有的轻视收敛了不少。
楚夜没有理会石猛。他快步走到那串被砸响的破铁片前，仔细查看。铁片锈迹斑斑，边缘却沾染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粉红色荧光，正随着雾气的消散而迅速黯淡。
是那幻妖被惊扰时，逸散出的妖力残留？
他心中一动，毫不犹豫地撕下衣角，小心翼翼地将那点荧光残留刮取下来，包裹好，塞入怀中。这东西，或许日后能派上用场。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将心神沉入四周。李师兄二人追去的方向，灵气波动剧烈，显然正在激斗。但那幻妖极其狡猾，粉红雾气不仅能制造幻象，似乎还有干扰感知、隐匿行迹的作用。
不能干等！
楚夜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干瘪的牲畜尸体，又回想幻妖出现和遁走的方向，脑中飞速运转。
《南华经》虽非兵法，却蕴含天地至理，万物运行之道。“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
那幻妖擅长幻术，隐匿遁逃是其长处，正面搏杀绝非其愿。它被剑气所伤，必然急于摆脱追击，会选择最有利于它隐藏和恢复的路线……
楚夜闭上眼，心神与这片地域的“气息”相合。风的方向，草木的微弱颤动，空气中残留的妖力波动轨迹……无数细微的信息在他心湖中汇聚、交织。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指向镇子东南方向的一片茂密槐树林：“它往那边去了！那里阴气最重，利于它隐匿疗伤！”
石猛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你胡说什么？仙师都往北追了！你一个杂役懂什么？”
楚夜根本不与他争辩，转身便朝着槐树林方向疾步奔去！他身形看似瘦弱，步伐却异常坚定沉稳。
石猛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又看看北面传来打斗声的方向，犹豫了片刻，一跺脚，最终还是抓起木棍，咬牙跟了上去——让他一个人待在这刚闹过妖怪的地方，他实在发怵。
槐树林距离镇子不远，但枝繁叶茂，即使在白天也显得阴森蔽日，夜晚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夜枭偶尔发出凄厉的啼叫。
楚夜率先冲入林中，立刻放慢脚步，心神提升到极致。林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叶气息和……一丝极微弱的血腥味！
他循着那丝血腥味，悄无声息地向林子深处摸去。石猛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紧张得满头大汗，死死攥着木棍。
越往深处，那股甜腻的妖气与血腥味混合的味道越发明显。
突然，前方一片灌木丛后传来极其微弱的、压抑的喘息声！
楚夜猛地停下脚步，示意石猛噤声，两人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
只见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勉强照亮林间一小片空地。那只粉白色的幻妖正蜷缩在一块青石后，身上有一道明显的剑伤，正在汩汩流出淡粉色的血液，它伸出舌头，艰难地舔舐着伤口，那双漩涡般的粉红眼睛警惕地四处扫视，充满了痛苦与怨毒。
它果然在此！
石猛看到妖物，吓得差点叫出声，连忙捂住嘴巴。
楚夜眼神冰冷，心中飞速计算。这妖物受伤不轻，但困兽犹斗，尤其擅长幻术，贸然靠近极其危险。李师兄二人恐怕被它的幻术和遁法引到了别处，短时间内难以赶到。
必须趁其伤重，将其缠住，或者……击杀！
如何做？他不能动用言灵，自身更无武力。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旁边几株长着尖锐硬刺的荆棘灌木上，又看了看地上几块棱角分明的碎石。
一个计划瞬间在他脑中形成。
他飞快地扯下另一块衣襟，包裹住手掌，小心翼翼地折断几根最坚硬的荆棘尖刺。然后捡起那些碎石，分出几块较小的递给身后目瞪口呆的石猛，用极低的声音快速道：“我喊扔，你就用尽全力把石头往它左边扔！吸引它注意！”
“啊？我……”石猛一脸懵。
“想活命就照做！”楚夜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厉。
石猛被他一喝，下意识接过了石头。
楚夜自己则拿起一块较大的尖锐石块，用那衣襟包裹着，深吸一口气，看准那幻妖的位置，猛地从灌木后站起，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包裹着荆棘刺的石块，狠狠朝着幻妖受伤的腰部砸去！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大吼：“着！”
这一砸，毫无灵力波动，纯粹是物理力量，但时机、角度都刁钻无比，正对着妖狐的伤口！
那幻妖全部心神都用在疗伤和警惕可能的法术追击上，万万没想到会有人用这种凡俗手段进行偷袭！等它察觉到恶风袭来，已然稍慢！
噗！
包裹着荆棘刺的石块精准地砸在它腰间的剑伤上！
“吱——！！！”
幻妖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伤口被碎石和尖刺二次重创，剧痛让它瞬间疯狂，粉红色的瞳孔猛地收缩，怨毒地锁定楚夜！
就是现在！
“扔！”楚夜对着石猛厉喝！
石猛被那声惨嚎吓得一哆嗦，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力将手中石头朝着幻妖左边扔去！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幻妖猛地扭头看向左边，以为还有攻击！
而楚夜，在砸出第一块石头后，根本没有停留，早已弯腰抓起第二块、第三块石头，如同战场上最冷静的投石手，利用幻妖被石猛吸引注意力的刹那间隙，接连狠狠砸出！
砰！噗！
石块不断命中幻妖的头颅、伤口！
没有灵力加持，伤害有限，但侮辱性极强，剧痛和干扰更是彻底打断了它的疗伤和施法！
幻妖彻底暴怒，不顾伤势，猛地人立而起，周身粉红色雾气疯狂涌动，那双漩涡般的眼睛骤然亮起，就要对着楚夜施展最强的幻术！
然而，就在它心神激荡、全力催发妖力的这一刻——
“妖孽！受死！”
一声怒喝如雷霆般从林外传来！
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青色剑光如同流星赶月，撕裂黑暗，精准无比地从那幻妖大张的口中射入，后脑穿出！
幻妖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粉红色的漩涡瞬间黯淡、破碎，周身涌动的雾气骤然消散。它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李师兄和那女弟子身影疾掠而至，看着地上死透了的幻妖，又看看站在一旁、手里还抓着石块的楚夜和石猛，脸上充满了惊愕。
他们被幻术所迷，追错了方向，好不容易才凭借最后爆发的妖力波动赶回，却没想到……
李师兄的目光落在幻妖尸体上那几处明显的石块砸伤，尤其是腰间那深入伤口的荆棘刺，嘴角抽搐了一下，看向楚夜的眼神变得极其古怪。
“是……是你们……拖住了它？”
楚夜丢下手中的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面色平静如常，仿佛刚才那番“纸上谈兵”、悍然砸石的人不是他。
“弟子愚钝，无力降妖，只得用些笨办法，惊扰此獠，幸得师兄师姐及时赶到。”
李师兄和女弟子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以凡俗手段，精准预判妖物遁逃路线，并以石块荆棘生生砸死了一只擅长幻术的妖狐？
这……这他妈是杂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