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精确计算和评估。
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情感模块还剩下29%。沈总和林总的行程所覆盖的监控与路人、员工的记忆已经处理完毕，无遗漏。”
她先汇报了关键数据，然后才回答江妍的问题，语气带着不赞同，“姐姐，你不用为他们做到这种地步。这次你的行动已经有些超负荷了。一次性调动太多高维能力，尤其是同时开启两个稳定的空间通道并进行大范围认知干扰，能量消耗远超预期，你才会晕倒。”
江妍没有回应妹妹的关心。
她吃力的用手臂撑起身体，靠在床头，目光锐利地盯住妹妹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这事，你别和他们俩说。”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然后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我会让林杰尽快给你造出一副真正的身体。到时候，你就不用再赖在我这身体里了。”说完，不等妹妹回应，江妍再次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点。
妹妹立刻意识到她想做什么，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焦急，下意识地伸手想阻止：“姐姐！你的状态……”
但已经晚了。熟悉的监控画面如同半透明的投影屏，瞬间在江妍面前的空气中展开。
画面清晰地分割成两部分：一边是沈烽在他顶楼那间充满冷硬金属感的黑色办公室里，正皱着眉头，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外的城市景色，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似乎文件也看不进去；另一边是林杰，在他纯白色的实验室里，正穿着白大褂，专注地调试着一台精密仪器，侧脸线条冷峻，仿佛要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以此来遗忘白天的混乱。
江妍靠在床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黑眸，一眨不眨地、近乎眷恋地看着投影中那两个男人的身影。
她的眼神深邃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江妍有些虚弱的呼吸声。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张口，声音轻得像叹息，问向身侧的妹妹：“‘妹妹’……你说，等他们发现真相的那一天，是不是会比刚刚……更生气？”
妹妹彻底沉默了。她黑色的瞳孔注视着江妍，又看向投影中那两个对自身永生代价毫不知情的男人。
她知道江妍问的是什么——沈烽和林杰那看似无代价的永生，其真正的燃料，是每分每秒都在一点点消耗的、属于江妍的身体能量和情感模块。
这就是为什么原本可以同时进行的高纬度能力，这次会如此透支江妍的体力，导致她从中午昏迷到下午四点。
这个沉默，本身就是答案。一个沉重到让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的答案。
江妍看着投影中沈烽烦躁地推开文件，林杰用力地按着仪器按钮的模样，无声地笑了。那笑容苍白，疲惫，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
晚上八点，别墅客厅里只开着一圈氛围灯，光线有些昏暗。
巨大的电视屏幕上光影闪烁，激烈的战斗音效回荡在空间里。
江妍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手指在游戏手柄上飞快地操作着。
她操控着一个手持太刀的孤傲武士，在充满末世感的废墟中斩杀着狰狞的怪物。
妹妹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的地毯上，双腿并拢，穿着淡粉色洛丽塔裙，双手抱着膝盖，黑色的瞳孔映着屏幕的光，像个乖巧的洋娃娃。
茶几上，江妍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
几乎在同时，妹妹闭上了眼睛，几秒后重新睁开，侧头看向江妍：
“姐姐，沈总要回来了。”
江妍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手指操作不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心念微动，在意识海中下达指令。
妹妹立刻执行，一条简短的文字信息瞬间发送到了沈烽的手机上：【站在办公室里别动。】
江妍操控的武士刚好完成一个华丽的终结技。她趁着过场动画的间隙，右手从手柄上抬起，看也没看身旁，随意地往身侧虚空一点。
嗡——
熟悉的能量震颤感传来，一个流淌着暗蓝色流光的光圈瞬间在她身旁的地板上展开。
光圈稳定后，沈烽的身影从中一步跨出。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神色复杂地看着坐在地毯上专注打游戏的江妍，以及她身边那个安静得诡异的妹妹。
他身上还带着办公室里的冷冽气息。
江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沈总忙完了？饭菜在桌子上，想吃自己吃去，”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吃过了。”
沈烽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沉默地走向餐厅方向。餐厅的暖光灯亮着，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家常菜，还冒着微弱的热气。
妹妹在意识海中焦急地对江妍抱怨：
“姐姐！！你明明没有吃过东西！你不能一直靠着我的能力来‘填饱’肚子！这样强行用能量维持基础代谢，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会加速崩溃的！”
江妍在意识海中回应，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漠然：
“反正迟早的事，无所谓。”她操控着武士再次投入战斗。
屏幕上，最后的boss轰然倒下。
武士拖着染血的太刀，一步步走上废墟之巅，孤独地坐在了象征王权的残破石座上。
屏幕中央跳出巨大的金色字样：
【恭喜通关！】
背景音乐变得苍凉而恢弘。
江妍看着那个孤寂的王座身影，扯了下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像从前那样张扬得意的笑容。然而，这个简单的表情对她来说却显得异常费力，肌肉的牵动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感，最终只形成一个极其短暂且毫无温度的弧度。
她缓缓放下手柄，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她没有再看沈烽的方向，径直走到餐厅，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她拿出手机，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着，眼神有些放空。
沈烽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看到她坐过来，抬了下眼皮，语气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
“干嘛？”
江妍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无波：
“坐着玩手机啊，还能干嘛？”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又不会再干什么‘事’了。”
沈烽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餐厅里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这时，江妍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林杰的消息。
江妍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抬起右手，食指往餐厅中央的空地轻轻一点。
嗡——
第二个暗蓝色流光的光圈瞬间出现。
林杰的身影从中走出。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臂弯搭着实验室的白大褂。
他快速扫视了一眼餐厅——沈烽在吃饭，江妍在主位玩手机，妹妹坐在客厅地毯上——确认今天似乎真的没有新的幺蛾子。
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将白大褂搭在沈烽旁边的空椅背上，默不作声地在沈烽对面坐下，拿起碗筷开始吃晚餐。
江妍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光圈瞬间消失。
然而，就在光圈消散的瞬间，她的眉头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一股更深沉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她。
她突然站起身。
这个动作让正在吃饭的沈烽和林杰都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江妍没有看他们，而是背对着两人，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她的声音却扬起，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种轻松欢快的语调：
“沈总，林总，那你俩慢慢吃哈~我吃过了，先回去睡觉了！晚安！”
她的尾音甚至刻意上扬了一下，试图营造出活泼的感觉。
沈烽和林杰都只是看了她走向楼梯的背影一眼，谁也没说话，只是各自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或许是白天的混乱，或许是公司的事务，或许是那份被强压下去的尴尬——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对着他们的江妍，那张在昏暗光线下的侧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妹妹立刻起身，像一个沉默的影子，紧紧跟在江妍身后。
她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心疼，目光紧紧锁在江妍微微颤抖的背影上。
当她的视线扫过餐厅里那两个埋头吃饭、对江妍异常状态毫无所觉的男人时，那心疼瞬间又化作了冰冷的、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她身为AI，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两个被姐姐如此付出、甚至透支生命去守护的男人，此刻会是这样的冷漠态度。
他们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到姐姐的虚弱吗？
江妍和妹妹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厚重的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就在房门合拢的瞬间——
江妍一直强撑着的身体猛地一晃，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天旋地转的感觉汹涌袭来。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无力地向前软倒，重重地摔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姐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