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靠在厨房门口，手里慢悠悠地转着一根白萝卜，目光透过蒸腾的雾气，精准地捕捉到李怀德扶着后腰、一步三晃挪进食堂的身影。李厂长面色灰败，眼窝深陷，活像被反复捶打过、濒临报废的模具，腰板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轴，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无形的呻吟。
“李厂长！”何雨柱扔掉萝卜，几步迎上去，脸上堆砌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声音洪亮得足以让附近几个择菜的临时工都听见，“您这气色可不对啊！为人民服务也得顾着革命本钱，身子骨要紧！”他顿了顿，刻意压低了点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老话说得好，药补不如食补。您这情况，得从根儿上调理，吃对了，比啥都强！我这儿，正好有点祖传……呃，不，是钻研出来的方子，专管这精气神儿的事，给您做点尝尝？”
李怀德正被腰后那阵顽固的酸痛啮咬着，闻言猛地抬眼。浑浊疲惫的眼睛里，像骤然擦亮了一根火柴。“食补？”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里透着急切，又强压着激动，显得有点怪异的沙哑，“何师傅，你真懂这个？不是那些唬人的偏方？”
“瞧您说的！”何雨柱把胸脯拍得砰砰响，锅灶间仿佛也响起回声，“这叫药膳！老祖宗的智慧，温补滋养，讲究的是个细水长流，固本培元！比那些虎狼之药强百倍！您给我个机会，一试便知！”他脸上的自信如同炉膛里跳动的火焰，灼灼逼人。
李怀德盯着何雨柱那张朴拙却笃定的脸，又想起早晨那盒腥膻难咽、效果渺茫的鹿鞭膏，胃里一阵翻搅。试试？或许……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点了头：“成！何师傅，就……就麻烦你！”
“您擎好儿吧！”何雨柱咧嘴一笑，转身就扎进了厨房深处，像一艘小船驶入熟悉的港湾。
厨房里很快响起了有节奏的旋律。砂锅稳稳坐上炉眼，注入清亮的井把凉水。何雨柱动作麻利，从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箱里珍重地取出几样干货——饱满圆润的芡实米粒，色泽深红的枸杞子，几片暗沉的黄精，还有一小段风干的老山参须。这都是他仔细琢磨娄晓娥留下的那份御用药膳后，悄悄去鬼市慢慢攒下的家底。他仔细地冲洗着食材，指尖拂过芡实坚硬光滑的表面，枸杞在清水里漾开温润的红晕，黄精切片后露出内里柔韧的质地，老参须则散发着泥土深处沉淀的微苦药香。每一种材料都浸透着时光与自然的馈赠。砂锅里的水开始温柔地吐纳气泡，他小心地将这组温补的“君臣佐使”依次投入水中。盖上盖子，只留一丝缝隙，让蒸汽带着药性悄然融入汤水。他又另起炉灶，取最嫩的鸡胸肉细细剁成茸，调入蛋清、少许细盐和姜汁，搅打上劲，准备做成滑嫩的小丸。鲜绿的菜心洗净备用，几朵饱满的香菇切作云片。
时间在氤氲的药香与食材的鲜香交织中流逝。最后，何雨柱揭开砂锅盖，一股难以言喻的馥郁香气猛地蒸腾而起，霸道地弥漫开来，压过了食堂惯有的油烟味。他将雪白的鸡肉丸滑入澄澈金亮的汤中，投入碧绿的菜心和深棕的香菇片。瞬间，汤色变得丰富诱人——金汤打底，白玉般的丸子沉浮，翡翠点缀其间，黑褐的香菇如同沉稳的礁石。他拿小勺撇去浮沫，手腕轻巧地一勾芡，汤汁立时呈现出一种醇厚温润的质感。一锅“金玉满堂羹”成了。
做好后何雨柱让刘兰送到食堂的内部小食堂，刘兰端着那盅热气腾腾、色彩悦目的羹汤走进内部小食堂，李怀德正瘫在宽大的皮椅里，龇牙咧嘴地揉着腰眼。那股奇异的、混合着药香与鲜香的浓郁气息瞬间驱散了内部小食堂沉闷的空气。
何雨柱此时走进来开口道：“李厂长，您趁热尝尝！”
李怀德疑惑又期待地拿起勺子。羹汤入口温润，滑过舌尖，没有预想中的苦涩，反而是一种奇妙的甘鲜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药材特有的、沉淀过的底蕴。芡实软糯，黄精微韧甘甜，鸡肉丸子嫩得入口即化，蔬菜又添了几分清爽。他几乎是贪婪地一勺接一勺，额角很快沁出细密的汗珠。起初只是胃里暖融融的，像揣进了一个小火炉。几口热汤下肚，一股奇特的暖流仿佛有了生命，从胃脘处悄然升起，像一条温顺而有力的小蛇，沿着脊骨两侧的经络，不疾不徐地向下游走，稳稳地注入他那酸胀冰凉的腰肾之地。那处顽固的、如同塞满了锈蚀铁屑般的沉重与僵痛，竟在这暖流的浸润下一点点松动、消融！李怀德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背，那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没有再响起。一股久违的、活络的暖意，正从腰腹深处源源不断地滋生出来，带着一种微妙的、令人振奋的鼓胀感，悄然取代了那令人绝望的空乏与麻木——这感觉如此清晰，如此生机勃勃，绝非昨日那腥膻鹿鞭带来的虚妄燥热所能比拟！
“好！好！好！”李怀德连赞三声，声音洪亮了不少，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畅快，“柱子！神了！真是神了！这……这才是真正的宝贝啊！”他咂摸着嘴，回味着那熨帖到骨子里的暖意，目光灼灼地盯着何雨柱，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脑子里瞬间转了几个弯：这手艺要是献给刘芳她爹，依旧把持着工业命脉的老泰山……老泰山近年来精力不济的传闻他早有耳闻，若这药膳能讨得老头子欢心，让他重振雄风……那自己这轧钢厂厂长的位置，岂不是能坐得更稳，甚至……再往上挪一挪？
这念头如同滚烫的油星溅入冷水，瞬间沸腾起来。李怀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空了的汤盅都跳了一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堆满了夸张的、极具感染力的笑容：“柱子！好！非常好！这叫什么？这就是对工作精益求精，对技术刻苦钻研！这才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心里装着群众，装着领导的身体健康！”他站起身，走到何雨柱面前，用力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
“厂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食堂工作，关乎全厂干部职工的身体，是革命生产的重要后勤保障！马虎不得！”李怀德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决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轧钢厂食堂的主任了！好好干！组织上信任你！未来前途无量！”
食堂主任？何雨柱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箭提拔”砸得有点懵。，随即反应过来，他挺直了腰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应道：“厂长放心！我一定……好好钻研，做好本职工作！保障好干部职工的身体，就是保障生产！” 他特意在“钻研”上加了重音，目光与李怀德那充满期许和算计的眼神碰了一下，彼此心照不宣。
“对！要的就是这个觉悟！”李怀德满意地大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中气似乎比之前足了许多。他踱回办公桌后，重新坐下，手指在光亮的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更热切的光芒：“何主任啊，你这手艺，光服务厂里还不够，得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样……”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一种分享重大机密的亲昵，“下周，你准备准备，带齐家伙事儿，跟我去个地方。有位老同志，为革命事业操劳了一辈子，现在身体需要好好调理调理。你这药膳，正好派上大用场！这也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和考验！”
何雨柱心领神会，用力点头：“明白！厂长您指哪儿，我打哪儿！保证让老同志满意！” 他走出厂长办公室时，脚步似乎比来时更稳了些。走廊尽头，秦淮茹的身影在开水房门口一闪而过，像是无意间路过。她手里拿着个空茶缸，目光却像带着钩子，远远地、深深地剜了何雨柱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交织着惊疑、揣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边缘化的怨愤。
何雨柱只当没看见，径直走向喧闹的食堂后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