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牧蹲在黑市边缘的臭水沟旁，姿态虔诚得像在朝圣。
三天矿洞闭关，他那身新换的靛蓝劲装，已成功进化成“抽象派涂鸦风”——
焦黑的火燎痕、斑驳的药渍、可疑的油污，共同绘制出一副《垃圾佬的修炼之路》。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瘆人，在晨光中泛着铜器打磨后的冷硬光泽。
那是薪柴境小成、皮膜初韧巅峰的明证。
“老板，这堆废铁渣子，一块下品灵石？”他指着角落里一摊锈迹斑斑、形状扭曲的金属碎片，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在旁人眼中这是纯粹的垃圾，但在何不牧的感知里，这些碎片如同沉睡的微缩能量块——
薪柴境小成后，他对金属类“燃料”的敏感度，堪比饿了三天的鬣狗，嗅到腐肉。
“拿走拿走！”摊主是个独眼老汉，正忙着和脚趾缝里的陈年老泥较劲。
头也不抬，挥苍蝇似的摆手，“别挡着财神爷…哎哟！”
一只簇新的、绣着流云纹的锦缎靴子，带着主人十足的傲慢，“啪”地一声精准踩在了那堆废铁碎片上，溅起几点锈尘。
“慢着。”一个油滑得能刮下二两脂膏的声音从头顶飘来，“这堆破铜烂铁，本少爷瞧着顺眼。”
何不牧缓缓抬头。
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才看清来人——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华服青年，面皮白净。
可惜被鼻孔里，喷出的那股“哥们天下第一”的浊气，熏染得有些油腻。
腰间流云宗内门弟子的玉牌，晃得人眼晕。
身后一左一右杵着两尊门神似的壮硕跟班，肌肉虬结，目光凶悍，充分诠释了何为“合格的狗腿子”。
“看什么看？乡巴佬！”青年见何不牧盯着自己，细长的眉毛拧成疙瘩，下巴抬得能当挂钩使。
“知道爷是谁吗？流云宗内门弟子赵日天！识相的赶紧滚蛋！别污了爷的眼！”
名字很嚣张，气势很足，可惜搭配那副纵欲过度的青白脸色，总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虚浮。
何不牧眨了眨眼。
三天前遇到这种场面，他大概率会默默低头，捏着鼻子认了。但现在…
“赵师兄，”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从容。
“您脚下踩的，似乎是我的…‘破铜烂铁’。”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你的？”赵日天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他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写你名字了？在这鬼哭集，爷的拳头就是规矩！爷看上的，就是爷的！”
他示威般地扬了扬拳头，指关节捏得咔吧作响，可惜那手腕细得跟麻杆似的，实在缺乏说服力。
何不牧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已经彻底缩进摊位底下、只露出半个脑袋瑟瑟发抖的独眼摊主：“老板，您说这堆…”
“卖给他了！卖给他了！”摊主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摊位底下闷闷传来，“一块中品灵石！现结！不赊账！”
这坐地起价的本事，堪称黑市一绝。
“听见没？穷酸！”赵日天得意得鼻孔都快朝天了。
潇洒地摸出一块温润的青色中品灵石，“叮”一声弹到摊主藏身的角落，转头对跟班一挥手，“愣着干嘛？给爷收…”
“慢着。”
何不牧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商量的口吻，却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瞬间扎破了赵日天营造的嚣张气焰。
让他的尾音，诡异地卡在喉咙里。
只见这个被他视为“穷酸垃圾佬”的家伙，缓缓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并不粗壮，甚至有些瘦削。
但此刻，在赵日天和两个跟班的注视下，那只手的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赤铜色的金属光泽！
皮下的筋肉微微鼓胀，仿佛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更诡异的是，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抬手而微微扭曲，一股无形的灼热感弥漫开来！
“赵师兄，”何不牧的声音依旧平缓，甚至带着一丝诚恳，“东西呢，我不打算让。这地方呢，我也不想滚。要不…您高抬贵脚，挪挪地儿？”
他目光落在赵日天那只依旧踩在废铁堆上的锦缎靴子上。
“你找死！”赵日天哪受过这等“侮辱”，尤其对方还是个看起来炼气三四层的“垃圾”！
他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怒喝一声，“给我废了他！”
左边的狗腿一号反应最快，狞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抓何不牧肩膀！
势大力沉，显然练过外门硬功！
这一抓要是抓实了，普通炼气修士的肩胛骨非得碎成八瓣！
何不牧没躲。
他甚至没看那只抓来的大手。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赵日天那只碍事的靴子上。
就在狗腿一号的手爪，即将触及他肩头衣料的瞬间——
何不牧那只泛着赤铜光泽的右手动了！
快！
快如鬼魅！
后发先至！
没有复杂的招式，没有炫目的灵光。
就是那么朴实无华、干净利落的一记反手抽！
啪——！！！
一声清脆响亮、如同热锅炒豆般的爆鸣，骤然炸响在臭水沟旁！
狗腿一号那志在必得的狞笑瞬间凝固在脸上！
他只感觉一股沛然莫御、带着恐怖灼热感的巨力狠狠扇在自己的手腕上！
那感觉不像被手掌击中，更像是被一块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烧红铁板狠狠拍中！
“嗷——！！！”
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响彻云霄！
狗腿一号整个人如同被抽飞的陀螺，原地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然后“噗通”一声栽进了旁边的臭水沟里！
溅起老大一片浑浊腥臭的水花！
他抱着瞬间红肿发紫、甚至隐隐飘出烤肉焦香的手腕，在污水里翻滚哀嚎，涕泪横流。
全场死寂。
赵日天张着嘴，下巴差点掉到脚面上。
右边的狗腿二号，迈出的脚步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变成了惊骇。
连缩在摊位底下的独眼老汉都忘了害怕，探出半个脑袋，独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围观的人群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一巴掌！
仅仅一巴掌！就把一个炼气六层、明显练过硬功的壮汉抽飞了？还附带烧烤效果？
何不牧甩了甩右手，仿佛只是拍飞了一只恼人的苍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赤铜色的光泽缓缓褪去，只留下掌心一点微红。
嗯，控制力不错，没把对方手腕直接碳化。
他对自己这“焚烬之手”的初次实战表现，基本满意。
“你…你…”赵日天指着何不牧，手指哆嗦得像得了帕金森，“你使的什么邪术？！”
“邪术？”何不牧歪了歪头，一脸无辜，“赵师兄说笑了。我就是个捡垃圾的，哪会什么邪术？
可能是您这位兄弟…嗯…手滑了？或者，脚底打滑？”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瞟向赵日天那只依旧踩在废铁堆上的靴子。
“混账！”赵日天又惊又怒，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垃圾佬”如此打脸，他这内门弟子的面子算是彻底掉进臭水沟里了！
恼羞成怒之下，他猛地一拍腰间储物袋！
“呛啷——！”
一道刺目的寒光冲天而起！
一柄长约三尺、通体湛蓝、剑身流淌着水波般光晕的飞剑悬浮在半空！
森然的剑气，瞬间弥漫开来，切割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嗡鸣！
周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下品法器！寒波剑！”
“赵师兄动真格的了！”
围观人群中响起几声惊呼。
赵日天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手掐剑诀，朝着何不牧一指：“给爷死！”
寒波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化作一道凌厉的蓝色流光，撕裂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何不牧心口！
速度之快，远超刚才狗腿一号的扑击！
何不牧瞳孔微缩。
法器的威力，绝非肉身硬抗能挡！
他识海中的道火之种疯狂运转，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薪柴境小成的力量，被催发到极致！
他没有后退！
反而迎着那道致命的蓝光，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同时，那只刚刚恢复常色的右手，再次爆发出刺目的赤铜光泽！
这一次，光芒更盛！皮肤下的筋肉如同烧红的钢丝般虬结凸起！
一股灼热、暴烈、仿佛能熔金化铁的气息，轰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给我——烧！！！”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何不牧那只赤铜色的右手，竟然不闪不避，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抓向那道撕裂而来的湛蓝剑光！
“他疯了？！”
“徒手抓法器？！”
惊呼声四起！
赵日天更是露出了胜券在握的残忍笑容。
仿佛已经看到这个不知死活的垃圾佬，被寒波剑洞穿手掌、绞碎心脏的血腥画面！
然而——
滋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的剧烈声响，猛然炸开！
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
只见何不牧那只赤铜色的右手，五指如钩，竟硬生生地将那道凌厉的蓝色剑光，抓在了掌心！
寒波剑锋锐无匹的剑尖，距离他的掌心皮肤只有毫厘之差，却再也无法寸进！
剑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湛蓝的剑光与赤铜色的手掌剧烈摩擦、对抗！
无数细碎冰晶般的寒气从剑身迸发，试图冻结那只手掌，却被手掌上散发出的恐怖高温瞬间蒸发，化作袅袅白气！
“不可能！”赵日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疯狂催动法力！寒波剑蓝光大盛，寒气逼人！
何不牧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
右手掌心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寒和锋锐的切割感，仿佛握着一块万载玄冰和无数把微型冰刀！
皮膜初韧巅峰的防御，被催发到极致，赤铜色光芒狂闪，死死抵御着法器的威能！
僵持！
赤铜手掌与湛蓝飞剑在空中形成了短暂而惊心动魄的僵持！
灼热与冰寒两股力量疯狂对冲，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圈扭曲的力场！
“给我…熔了它！”何不牧眼中凶光一闪，识海道火之种疯狂输出！
右手的赤铜色骤然转化为刺目的亮红色！
掌心温度瞬间飙升到恐怖的程度！
滋啦——嗤——！！！
更加剧烈的声响爆发！
寒波剑湛蓝的剑身，在何不牧那只亮红色的手掌紧握处，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红、软化！如同蜡烛遇火！
一丝丝精纯的、带着冰寒属性的金属精华被强行从剑身中剥离、炼化，顺着何不牧的手掌涌入体内！
“啊！我的剑！”赵日天心神相连的法器受损，顿时惨叫一声，如遭重击，脸色煞白！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和寒波剑的联系，正在被一股霸道灼热的力量强行切断！
何不牧感觉一股精纯冰凉的能量顺着手臂涌入，瞬间缓解了寒气的侵袭，甚至让他精神一振！他猛地发力！
“断！”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那柄价值不菲的下品法器寒波剑，竟被何不牧徒手从中间硬生生捏断！
断裂的剑尖部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迅速失去光泽，变成一块废铁。
而握在何不牧手中的半截剑身，也在他掌心恐怖的高温下迅速扭曲、融化。
化作一滩赤红的金属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将泥土灼烧出一个个小坑！
死寂！
比刚才更彻底的死寂！
徒手抓飞剑！
徒手捏断法器！
徒手融金化铁！
这特么是什么怪物？！
何不牧甩了甩手，掌心那刺目的亮红色缓缓褪去，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色印痕。
他弯腰，旁若无人地捡起地上那堆差点引发血案的废铁碎片，塞进随身的口袋里。
然后，他走到呆若木鸡、面无人色的赵日天面前，看着对方那只依旧踩在几块废铁上的锦缎靴子。
“赵师兄，”何不牧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商量的口吻，“现在，能麻烦您…高抬贵脚了吗？”
赵日天猛地一哆嗦，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触电般缩回了脚，踉跄着后退几步。
看向何不牧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仿佛在看一头披着人皮的洪荒凶兽。
何不牧满意地点点头，弯腰捡起最后几块废铁。
他掂量了一下口袋里的“薪柴”，感受着体内因为吸收了一丝法器精华，而微微壮大的道火之力。
以及筋骨深处传来的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如同弓弦轻颤般的“嗡鸣”感。
筋骨初鸣！
成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在赵日天惊恐的注视下，转身混入了黑市嘈杂的人流中，深藏功与名。
“啧，捏个下品法器就筋骨初鸣了？你这筋骨是豆腐渣工程吧？”烬大爷的毒舌，虽迟但到。
“不过嘛…这烧烤飞剑的姿势，勉强有本座当年亿万分之一的潇洒了。再接再厉，争取下次烤个金丹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