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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裹着草原的寒风,刮过黑风口的岩石时发出鬼哭般的呜咽。李恪勒住胯下的“踏雪”宝马,马鼻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转瞬即逝的雾团。他身后,两千精兵如蛰伏的猛虎,悄然在避风的洼地扎下营寨。篝火被严格控制在膝高,只敢用干燥的骆驼刺引火,火焰被石块围拢着,仅能照亮士兵们紧绷的侧脸。玄甲亲兵手持陌刀在营外警戒,厚重的铠甲上凝结着白霜,刀刃映着天边残月,泛着能刺穿黑暗的森寒。

“殿下,沙陀部沿饮马河谷筑营,连绵三里不绝。”斥候首领陈忠单膝跪地,甲胄与冻土碰撞发出沉闷声响,他将染着沙尘的羊皮地形图铺在地面,指尖沾着枯草碎屑点向图中标记,“朱邪孤注把主营设在河谷东岸的高坡上,那里能俯瞰整个河谷,营墙是用夯土混着牛羊粪筑的,坚硬如石。阿史那弥射的两千残兵守在西岸,与主营以一座吊桥相连,桥面铺着厚木板,底下用铁链固定,形成掎角之势。”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沙陀兵虽只有三千,却都是常年在草原狩猎的好手,营外挖了三道陷马坑,坑底插着削尖的胡杨木,坑上盖着茅草和浮土,周围还布置了大量绊马索,索上系着铜铃,稍有触动便会响。”

李恪蹲下身,指尖抚过地形图上的吊桥位置,冰凉的羊皮触感让思绪愈发清晰。“吊桥是两部联系的命脉,也是他们的死穴。”他眸色锐利如刀,扫过围在身旁的将领,“王君廓,你带五百焉耆骑兵,连夜绕到河谷上游的储水坝。那坝是沙陀人十年前筑的,用夯土和石块垒成,你带二十斤火药,明日拂晓前炸开坝体——沙陀部饮水、饮马全靠河谷,断水之日,便是他们心乱之时。”

王君廓挺胸抱拳,脸上一道新添的疤痕在火光下格外醒目,那是龟兹守城战时留下的勋章。“末将遵命!保证让饮马河谷变干河!”

“郭孝恪,你率一千玄甲亲兵主攻西岸的突厥残兵。”李恪转向身侧的郭孝恪,这位刚伤愈的老将虽面色仍有苍白,眼神却依旧沉稳,“玄甲军列陌刀阵正面推进,用盾牌挡住箭雨,撕开营寨缺口后直取中军大帐。记住,阿史那弥射的残兵都是败军之将,士气低迷,只要打破他们的阵型,必能一鼓作气击溃。”

郭孝恪拱手领命,指尖摩挲着腰间的剑柄:“殿下放心,末将必不让阿史那弥射有喘息之机。”

“我带五百泽诺轻骑牵制东岸主营。”李恪最后敲定战术,目光落在泽诺部将领木卡身上,“你们熟悉草原骑射,明日拂晓先对主营放一轮冷箭,吸引朱邪孤注的注意力,待他下令放下吊桥驰援西岸,便立刻点燃桥下火油——我已让士兵备好浸透火油的麻布和火种,务必将吊桥烧断,断其首尾呼应。”

木卡拍着胸脯,用生硬却流利的汉语应道:“殿下放心!泽诺的弓箭能射穿草原的风,火油能烧断最粗的铁链!”

三更时分,王君廓带着五百焉耆骑兵出发了。他们骑着矮小却耐旱的西域马,马蹄裹着麻布,在草原上踩出悄无声息的足迹。寒风吹透铠甲,士兵们却不敢搓手取暖,只敢用哈气暖一暖冻僵的手指。王君廓走在最前,凭着记忆中的地形,避开沙陀人的巡逻队,朝着河谷上游疾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抵达储水坝,坝体高达两丈,上面有十余名沙陀兵看守,正缩着脖子烤火。

“左翼二十人绕到坝后,右翼二十人守住退路,其余人随我正面突袭!”王君廓低声下令,抽出腰间的横刀。士兵们如猎豹般扑出,看守的沙陀兵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割断喉咙。王君廓亲自点燃火药引线,引线“滋滋”燃烧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士兵们扛起火药桶冲向坝体薄弱处,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夯土坝体被炸出一个丈余宽的缺口,河水裹挟着冰块汹涌而出,顺着河谷奔腾而下,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几乎在同时,西岸的突厥营寨外,郭孝恪已率领玄甲亲兵列好了陌刀阵。一千名士兵排成三排,前排士兵手持巨盾,盾与盾之间严丝合缝,形成一道钢铁城墙;后排士兵手持丈八陌刀,刀刃斜指天空,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阿史那弥射刚被水声惊醒,披着皮袍冲出帐篷,便见唐军阵前旗帜招展,陌刀阵如移动的山岳般压来。

“放箭!快放箭!”阿史那弥射嘶吼着,声音因恐惧而变调。突厥残兵仓促间爬上营墙,慌乱地射出箭雨。可玄甲亲兵的盾牌经过特殊加固,箭簇撞在上面只留下浅浅的痕迹,根本无法穿透。陌刀阵推进至营前,前排盾牌突然分开一道缺口,后排陌刀如林般刺出,瞬间刺穿了营墙的木栅栏。

“杀!”郭孝恪一声令下,玄甲亲兵如潮水般涌入营寨。突厥残兵本就士气低落,又失去了水源,此刻更是溃不成军。一名突厥百夫长挥舞着弯刀冲来,却被陌刀直接劈成两半,鲜血溅了满地。阿史那弥射见营寨已破,心中只剩逃生的念头,他翻身上马,挥舞着弯刀劈开身边的溃兵,朝着吊桥方向疾驰。

东岸主营的朱邪孤注早已被泽诺轻骑的箭雨牵制。木卡带着士兵在营外百米处放箭,箭簇精准地射向营墙上的了望哨,沙陀兵纷纷缩在营墙后不敢露头。当看到西岸营寨燃起大火,朱邪孤注顿时急红了眼——他与阿史那弥射虽只是互相利用,可一旦突厥残兵溃败,唐军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

“放下吊桥!随我驰援西岸!”朱邪孤注怒吼着,翻上自己的“踏雪乌骓”马,率领一千沙陀精骑冲向吊桥。沙陀骑兵果然名不虚传,骑术精湛,马速极快,转瞬便冲上吊桥。可刚过吊桥一半,吊桥两侧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油顺着桥面流淌,瞬间将吊桥变成一片火海。

“不好!有埋伏!”朱邪孤注惊呼,想要勒马回撤,可桥上士兵拥挤不堪,根本无法转身。泽诺轻骑从两侧沙丘后冲出,弓箭如流星般射来,沙陀兵纷纷中箭坠桥,坠入河谷的泥泞中挣扎。李恪策马挥刀,带领轻骑直冲而来,陌刀劈开一名沙陀骑兵的铠甲,高声喝道:“朱邪孤注!阿史那弥射已成困兽,你还要为他陪葬吗?”

朱邪孤注红着眼怒吼,挥舞着镶嵌宝石的弯刀冲来。他的弯刀是用西域精铁锻造,锋利无比,劈砍的弧度刁钻至极。李恪横刀格挡,“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手臂发麻,虎口隐隐作痛。两人激战十余回合,朱邪孤注凭借骑术优势不断游走,弯刀一次次贴着李恪的铠甲划过,留下深深的划痕。李恪抓住一个破绽,左脚蹬住马镫,身体腾空而起,陌刀带着风声横斩,朱邪孤注躲闪不及,肩头被刀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皮袍。

朱邪孤注拨马回撤,刚退回东岸营寨,便见西岸的突厥营地已燃起熊熊大火,郭孝恪正率领玄甲亲兵渡过干涸的河谷,朝着主营包抄而来。营内的沙陀兵见断水断援,士气彻底崩溃,不少人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首领!阿史那弥射带百余残兵向北逃了!”一名沙陀亲兵浑身是血地奔来,手指向东北方的草原。李恪转头望去,只见阿史那弥射骑着一匹汗血宝马,正冲破泽诺轻骑的阻拦,朝着漠北深处疾驰。那匹宝马是他珍藏多年的坐骑,脚力远胜寻常战马,泽诺轻骑追出数里,却始终无法拉近距离。

“追不上了。”郭孝恪策马赶来,望着那道逐渐消失在晨雾中的身影,叹了口气,“他要逃去西伯利亚,那里是突厥余部的蛮荒聚居地,终年积雪,地势险恶,咱们的战马耐不住严寒,追之无益。”

李恪勒住马缰,看着眼前仍在负隅顽抗的沙陀兵,冷声道:“不降者,斩!”

玄甲亲兵随即展开合围,陌刀阵如铁桶般将剩余的沙陀兵围住。沙陀兵在断水、无援的绝境下,终于彻底失去抵抗的勇气,纷纷扔下武器投降。朱邪孤注站在主营的高坡上,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唐军,又看了看身旁仅存的数十名亲兵,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猛地拔出弯刀,朝着南方大唐的方向怒喝一声,随即举刀自刎,尸体倒在营旗之下,黑色的狼头旗失去支撑,缓缓坠落,沾染上满地鲜血。

战斗结束时,朝阳已升至半空。饮马河谷的河床裸露在外,布满了尸体与兵器,鲜血顺着河床的沟壑流淌,在冻土上凝结成暗红的冰壳。战后清点,沙陀部战死一千五百余人,被俘一千二百余人,其中不乏老弱妇孺。李恪站在朱邪孤注的尸体旁,看着那枚镶嵌在弯刀上的宝石,沉默片刻后下令:“战死的沙陀士兵就地掩埋,被俘的部众编入西域都护府劳役队,修复漠南商道;老弱妇孺集中看管,每日供给足够的食物,待商道修复后,愿意归顺的可编入屯田队伍,不愿归顺的便遣返回草原。”

“殿下,这样会不会太过宽容?”陈忠有些不解,“沙陀人抵抗得如此激烈,理应严惩。”

李恪摇头,目光扫过营中哭泣的沙陀妇孺:“我们要灭的是反抗大唐的势力,不是要绝沙陀全族。让他们参与修复商道,既能弥补战争损失,也能让他们看到大唐的强盛;给予归顺的机会,才能彻底收服漠南民心。”他顿了顿,指向河谷东岸,“在那里设立‘饮马戍’,派驻五百唐军驻守,囤积粮草与军械,作为日后深入漠北的据点。”

郭孝恪望着河谷中忙碌的士兵,轻叹道:“殿下此举深谋远虑。沙陀一灭,漠南再无西突厥的附属部落,只是阿史那弥射逃去西伯利亚,终究是个后患。”

李恪摩挲着腰间的虎符,目光投向东北方漠北的方向,那里的天际线与草原相接,隐约可见雪山的轮廓。“西伯利亚虽远,但阿史那弥射若想卷土重来,必联合漠北的同罗、仆骨等部落。我们就在饮马戍厉兵秣马,让士兵熟悉草原气候,囤积足够的防寒物资,待秋高马肥,便深入漠北,直捣西突厥腹心——这草原,这西域,终究要插上大唐的旗帜。”

夕阳西下时,唐军的龙旗在沙陀旧营的高坡上升起,迎着草原的寒风猎猎作响。河谷中的血迹被晚风吹干,只留下浓重的血腥味,与枯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昭示着这场血战的惨烈。而在遥远的东北方,西伯利亚的荒原上,阿史那弥射勒住马缰,回头望着南方的天际线,那里隐约可见唐军营地的炊烟。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狼头令牌,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满是怨毒与不甘:“李恪,此仇我必报!待我联合漠北诸部,定要踏平饮马戍,血洗龟兹城!”

寒风卷着雪花落在他的肩头,阿史那弥射调转马头,朝着荒原深处疾驰而去,留下一串深深的马蹄印,在茫茫白雪中逐渐被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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