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重重一按，苏绾的短信还亮着冷白的光。
后颈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窜，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那不是普通的寒意，是碎玉芯在锁骨下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走。\"他抓过沈知行手里的车钥匙，转身时瞥见老者还维持着扭曲的笑，嘴角的血丝拉成细线。
哑僧的佛珠在地上滚成暗红的河，老和尚弯腰捡珠子，指节捏得发白，\"小友，这火...不是凡火。\"
沈知行还蹲在老者身边，刚要开口，顾昭已经扯着他胳膊往巷口拽：\"沈叔，你带他去医院。\"他的声音发紧，\"总部的事，我和苏绾、哑僧师父处理。\"
\"顾昭——\"
\"相信我。\"顾昭把车钥匙拍进沈知行掌心，转身时碎玉芯烫得他差点踉跄。
夜风卷着南城的焦糊味灌进衣领，他想起方才在青铜牌匾里看见的画面：沈无妄的血滴在旧契上，像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而现在，那抹红要烧到整个守灵体系的根了。
三人上了苏绾派来的商务车时，顾昭的手还在抖。
他解开领口，碎玉芯贴着皮肤，纹路里渗出细密的金光。\"在汇聚。\"他对着驾驶座的苏绾说，声音哑得像砂纸，\"誓核的能量...比我想象中快十倍。\"
苏绾从后视镜里看他，眉峰紧拧成刀：\"密殿的结界今早被破了三处。\"她转动方向盘避开一辆夜归的货车，\"我让人调了卫星图，外围至少有十七个热成像点——誓影的人比我们早到两小时。\"
哑僧突然抬手，枯瘦的手指点向车窗外。
顾昭顺着看过去，藏渊山的轮廓在夜色里像头蛰伏的兽，半山腰的密殿飞檐露出一角，却被团黑雾裹着，像块浸在墨里的玉。
\"停。\"苏绾猛踩刹车，轮胎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尖叫。
顾昭往前扑去，被安全带勒得肋骨生疼。
透过前挡风玻璃，他看见密殿外围的竹林里晃过几道黑影，黑袍下的金属配饰闪着冷光——是誓影的标记，刻着断剑的青铜牌。
\"绕道侧翼。\"苏绾摸出随身的鉴定灯，灯头旋开露出锋利的刃，\"后山有个狗洞，当年我爸带我躲追捕时用过。\"
话音未落，车后突然腾起橘色的火墙。
顾昭回头，热浪隔着玻璃扑在脸上，火舌舔着车顶，把后窗烤得噼啪作响。
哑僧的佛珠突然在掌心发烫，他低喝一声，青铜铃甩进火墙。
铃声清越，火雾被撕开道裂缝，顾昭却在火光里看清了——那不是普通的火焰，每簇火苗都蜷着条细若游丝的金线，组成个眼熟的图腾。
\"初代守灵人的纹章。\"苏绾的声音发颤，她抽出刃的手青筋暴起，\"我爷爷的笔记里写过，这是...断契时才会用的引火阵。\"
顾昭的碎玉芯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
他推开车门，热浪裹着灰烬扑进来：\"他们要烧的不是密殿。\"他望着火墙里若隐若现的图腾，喉结动了动，\"是新契的根基。\"
哑僧的铃又响了一声，火墙应声而裂。
三人猫着腰冲进竹林，露水打湿裤脚，顾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虫鸣。
越靠近密殿，碎玉芯的灼烧感越重，他甚至能\"看\"到空气里漂浮的能量线，像无数条红绳往殿内攒动。
主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幽蓝的光。
顾昭刚要推门，苏绾突然拽住他胳膊：\"等等。\"她把鉴定灯贴在门上，冷白的光扫过门框，\"三重誓火阵。\"她指给顾昭看门框上刻的纹路，\"外阵锁生机，中阵焚灵识，内阵...是召魂。\"
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殿内的景象让顾昭呼吸一滞。
中央的青铜祭坛上悬浮着七块碎片，每块都泛着幽蓝的光，碎片之间缠着红色的能量线，像张正在收紧的网。
影契站在祭坛前，黑袍无风自动，他转头时，顾昭看见他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面具，露出的半张脸和沈无妄有七分相似。
\"你来了。\"影契的声音像两块玉相撞，清冽中带着裂痕，\"该做个了断了。\"
苏绾的刃已经出鞘，哑僧的铃攥得指节发白。
顾昭却盯着那些碎片，碎玉芯突然在他掌心发烫——他能\"看\"到碎片的灵脉，那些红色的能量线不是锁，是引。
\"他们在召唤初代断契者的意志。\"顾昭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针戳破了满殿的肃杀，\"誓火不是毁灭，是...请神。\"
影契的面具动了动，露出的半张脸勾起冷笑：\"你以为新契是慈悲？\"他抬手，七块碎片突然剧烈震颤，红色能量线窜向殿顶，\"沈无妄用命换的自由，不过是让凶物换个方式啃噬人间！
真正的守护，是让最强的意志来执掌契约！\"
火从祭坛四周腾起，顾昭感觉衣角被烧着了，他猛地翻滚避开，碎玉芯在掌心烙出个红印。
苏绾的刃劈向最近的火柱，火星溅在她脸上，烫出小红点。
哑僧的铃音成了连串，每声都震碎片火光，可火势反而越烧越猛，像有什么东西在火里笑。
\"阵眼在碎片！\"顾昭喊，他能看见火里的灵脉了，那些红色的线全连向中间的主碎片，\"点化万物\"的能力在他眼底翻涌，他扑向祭坛，指尖按在主碎片上。
剧痛从指尖窜遍全身。
顾昭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初代守灵人挥剑断契时的血泪，沈无妄跪在蒲团上的背影，苏绾十六岁时躲在衣柜里看父亲咳血的颤抖——原来所有的执念，都藏在这些碎片里。
\"契约不是控制。\"他咬着牙，碎玉芯的金光顺着指尖渗进碎片，\"是理解...是共存。\"
红色能量线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顾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魂，他死死攥住碎片，额头的汗滴在上面，溅起金色的涟漪。
苏绾的刃砍断最后几根红线，哑僧的铃音裹着金光劈进火里，三重火阵突然像被扎破的气球，\"轰\"地散成漫天火星。
影契的黑袍被烧出几个洞，他望着消散的火焰，面具下的眼睛突然红了：\"你会成为真正的契主...\"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别忘了...誓影从未真正消失。\"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像被风吹散的灰，转眼没了踪迹。
殿外的火光渐渐熄灭，顾昭瘫坐在祭坛边，碎玉芯的热度退了，只留下个淡红的印子。
苏绾蹲下来，用手帕给他擦脸上的灰，手还在抖：\"你刚才...差点被火吞了。\"
哑僧捡起地上的青铜铃，佛珠重新串好，暗红的珠子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
他望向殿外的夜空，突然说：\"听。\"
顾昭抬起头。
夜风裹着山雾吹进来，他听见远处传来低沉的钟声，一下，两下，像块石头沉进深潭。
那声音不属于守灵人，不属于誓影，甚至不属于他记忆里任何一个势力。
苏绾也听见了，她望着黑沉沉的山影，眉头又拧成了刀：\"这钟声...我爷爷的笔记里没写过。\"
顾昭摸了摸锁骨下的碎玉芯，它又开始发烫了，这次的温度很轻，像在提醒什么。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灰，望向殿外的夜空。
钟声还在响，悠远，低沉，像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慢慢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