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暖黄的光晕落在练习册上，把大女儿念念歪歪扭扭的字迹照得格外清晰。林晚捏着红笔的手指顿了顿，最终还是轻轻放下笔——第三遍默写的\"休\"字，右边依然多了一撇。
\"妈妈，是不是又错了？\"念念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团，小肩膀往校服里缩了缩。自从上周家长会老师说她数学口算速度落后、语文生字总写错，这孩子就像被戳破的气球，连吃饭都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林晚推开椅子蹲下来，视线与女儿平齐时，才发现她睫毛上挂着泪珠。\"念念看妈妈。\"她轻轻捏起女儿的小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妈妈上学时也总写错字，'的、地、得'这三个兄弟，我到三年级还会弄混呢。\"
念念的眼睛眨了眨，泪珠\"啪嗒\"砸在练习册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林晚扯过纸巾帮她擦脸，指尖触到女儿发烫的耳垂，\"那时候外婆总说我，把'的'字写成白字旁，像给字穿错了衣服。后来我每天写十遍，写了整整一周才记住。\"她故意把\"整整一周\"四个字拖得长长的，看着女儿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台灯照在念念头顶，露出一小截泛着青色的头皮——上周剪头发时她非要留刘海，结果被剪刀剪得像狗啃过。林晚忽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自己正被刚出生的小女儿缠得焦头烂额，连念念期中考试考了倒数第三都没顾上问，只在老师打电话来时，对着电话那头敷衍地说\"知道了，会管的\"。
\"妈妈，你怎么哭了？\"念念的小手抚上她的脸颊，带着奶味的指尖蹭掉了一滴眼泪。
林晚猛地回神，笑着擦掉泪痕：\"妈妈是想起念念第一次写自己名字的样子，把'念'字的心字底写成了'必'，当时你还说，要把所有想念都藏在心里呢。\"
这句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让念念的眼睛亮了亮：\"我还记得！那天爸爸给我买了草莓味的铅笔！\"
\"对，是带香味的铅笔。\"林晚顺势翻开练习册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泛黄的贴纸，是幼儿园老师奖励的小红花，\"念念以前多厉害啊，能背二十首唐诗，还会给妹妹讲睡前故事呢。\"
念念的手指怯怯地戳着小红花：\"可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好。\"声音里的沮丧像潮水漫过脚背，\"同桌小雨数学算得比计算器还快，她妈妈是老师；还有朵朵，她认识好多好多字，上周还上台讲故事了......\"
林晚的心像被细针密密地扎着。她这才意识到，女儿的自卑从来不是突然出现的。丈夫出差的这半个月，她总在晚饭时接工作电话，周末带小女儿去医院复查时，就让念念自己在家看动画片。有次深夜改设计图，恍惚间听见念念在梦里哭着喊\"妈妈陪我\"，当时只以为是孩子撒娇，翻个身又继续对着电脑屏幕。
\"念念，看着妈妈。\"林晚捧起女儿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区，就像小区里的花，迎春花春天开，菊花秋天开，不是菊花不够努力，只是它的花期还没到。\"
念念似懂非懂地歪着头：\"那我是菊花吗？\"
\"你是独一无二的花。\"林晚被她逗笑，指腹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可能是需要多晒点太阳的向日葵，也可能是喜欢下雨的含羞草。妈妈应该早点发现，你的花期需要什么样的阳光和雨水。\"
她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温水，回来时发现念念正用橡皮小心翼翼地擦着写错的\"休\"字，小嘴里还念念有词：\"单人旁，一个木，人靠着树就是休息......\"
\"这办法不错。\"林晚坐在她身边，翻开语文书，\"我们来给每个难写的字编个小故事吧。比如这个'做'字，左边是单人旁，右边有个'故'，就像一个人在做自己的故事。\"
念念的眼睛越发明亮，小手指在字上画着圈：\"那'家'字呢？宝盖头像屋顶，下面有'豕'，是不是家里要养猪才叫家？\"
母女俩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惊动了隔壁房间的婆婆，老人家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拿着洗好的草莓：\"这是在说什么好事？\"
\"奶奶你看！\"念念举着练习册，\"我和妈妈给生字编故事呢！\"
婆婆看着练习册上突然变得整齐的字迹，眼睛笑成了月牙：\"我们念念就是聪明。\"她把草莓盘放在桌上，悄悄碰了碰林晚的胳膊，\"刚才在厨房听见你俩笑，我这心里都亮堂了。\"
等婆婆出去，林晚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个崭新的笔记本：\"念念，我们来做个'进步本'好不好？每天写下自己做得好的三件事，不管多小都可以。\"
她率先在第一页写下：\"1. 今天耐心听念念说话了；2. 记住了她喜欢给孩子编故事；3. 没有因为工作忽略她。\"
念念趴在桌边，小铅笔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字：\"1. 我默写只错了两个字；2. 妈妈夸我编的故事好；3. ......\"她咬着铅笔头想了半天，\"今天没有偷偷哭。\"
林晚的眼眶又热了，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张总\"两个字让她心里一紧——这个时间点，公司那边多半是出了急事。
\"妈妈要接个电话，你先自己玩会儿好吗？\"她捏了捏女儿的肩膀，快步走到阳台。
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林晚拢了拢睡衣领口：\"张总，这么晚了......\"
\"小林你赶紧看公司群！\"张总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透着从未有过的焦灼，\"我们那个商业广场的设计方案，被对手公司拿到了！现在甲方怀疑我们泄密，说明天要终止合作！\"
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林晚扶着冰凉的栏杆才站稳。那个方案她带队熬了四十个通宵，上周才刚给甲方过了初审，怎么会突然泄露？
\"张总，会不会是误会？\"她的声音在发抖。
\"误会个屁！\"张总的怒吼透过听筒炸开来，\"对方连我们方案里的备用配色都知道！现在全公司都在查内鬼，你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林晚的目光猛地扫向客厅——念念正举着那个写满生字故事的练习册，朝她露出甜甜的笑容。阳台上的风突然变得刺骨，她下意识地捂住手机话筒，却听见张总在那头厉声追问：\"小林？你说话啊！\"
她看着女儿纯真的眼睛，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那个方案的电子版，她只在家里的电脑上备份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