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把最后一份贷款申请材料塞进文件袋时，指腹蹭到了袋口磨破的毛边——这已经是她这周投递的第五家银行，前四家的拒绝理由都像从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初创工作室无稳定流水，风险评估不通过”。她盯着文件袋上“林晚设计工作室”的烫金贴纸，那是上周刚印的，现在看倒像是贴在破布上的金箔，透着股捉襟见肘的滑稽。
手机在桌面上震了三下，屏幕亮起时，林晚以为又是催款短信，看清备注“赵晓菲”才松了口气。赵晓菲是她大学同宿舍的闺蜜，毕业后做了家居建材销售，前几天林晚跟她吐槽工作室资金紧张，当时对方只回了个“等我消息”的表情包，她还以为是随口安慰。
“晚晚！救急！”电话刚接通，赵晓菲的大嗓门就差点震破听筒，“我手上有个客户，急着做老房改造，预算不算低，关键是人家明天就要看初步方案——你也知道我那点设计水平，画个户型图都能把承重墙标错，这不只能找你救命嘛！”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心脏先于大脑跳快了半拍：“老房改造？多大面积？预算大概多少？”
“面积不大，七十来平，预算……客户说‘看着来，只要效果好’，但我跟他吹了，说你是专门做温馨家居设计的，尤其擅长二胎家庭改造——哦对了，这客户有点特殊，他那房子在老城区，据说还是个‘网红楼’，你去了就知道了！”赵晓菲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快，末了又补了句，“晚晚，这单我给你算友情价，你要是能拿下，定金先给你打过去救急，怎么样？”
挂了电话，林晚盯着手机里赵晓菲发来的地址，指尖在“老城区吉祥里8号”上划了又划。吉祥里她有印象，前阵子刷短视频刷到过，说是几十年的老楼，楼道窄得能卡住婴儿车，但因为楼里住了不少手艺人，反而成了打卡点。她心里隐约有点打鼓，可一想到工作室账户里只剩下三位数的余额，还有昨天团队里刚毕业的设计师小周小心翼翼问“工资能不能晚发两天”的样子，还是咬了咬牙：“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坐以待毙强。”
第二天早上七点，林晚拎着笔记本电脑和卷尺出门，婆婆已经把早餐摆在了桌上，煎蛋的边缘焦了一圈，粥里还飘着两粒没洗干净的米——自从工作室忙起来，婆婆主动接过了做饭的活儿，只是厨艺实在不敢恭维。
“妈，我今天去老城区看个项目，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了。”林晚咬了口煎蛋，苦味在舌尖蔓延，还是笑着咽了下去。
婆婆正给小女儿喂米糊，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比以前柔和了不少：“老城区？那地方乱得很，你一个人去行不行？要不叫上建军？”
提到丈夫张建军，林晚心里暖了暖。自从她开了工作室，张建军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回家就往沙发上躺，现在不仅会主动接大女儿放学，还学着给小女儿冲奶粉，昨天甚至尝试做了顿红烧肉，虽然把糖当成了盐，咸得全家人直喝水，但这份心意比什么都强。
“不用啦，建军今天要去郊区出差，我跟客户约了九点，早点去还能先看看周边环境。”林晚擦了擦嘴，拎起包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被婆婆叫住，手里塞过来一个保温杯：“里面是红糖水，你昨天说肚子疼，记得喝。”
林晚愣了愣，看着婆婆转身去哄小女儿的背影，眼眶突然有点发热。以前那个总嫌她生不出儿子、摔门就走的婆婆，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会记着她身体状况的家人。
坐公交到吉祥里时，林晚才明白赵晓菲说的“特殊”是什么意思。整栋楼外墙爬满了爬山虎，三楼的窗台挂着一排五颜六色的鸟笼，笼里的鹦鹉看见她就扯着嗓子喊“欢迎光临”，声音跑调跑得能把百灵鸟吓跑。更离谱的是楼道，宽不足一米的过道里堆着各种杂物，有腌菜坛子、旧自行车，还有个大爷把盆栽摆到了楼梯扶手上，绿萝的藤蔓垂下来，走楼梯时得小心翼翼别蹭到脸。
“林设计师是吧？我是李建国。”门口等她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件格子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胳膊上纹的……一只卡通兔子？林晚憋住笑，跟他握了握手，手感粗糙得像砂纸，倒跟那只软萌的兔子纹身形成了奇妙反差。
进了屋，林晚才发现这房子比她想象中还“刺激”。客厅的天花板有一块明显的水渍，墙皮翘得能直接撕下来，最离谱的是卫生间，马桶盖是坏的，用一根绳子绑着勉强能用，洗澡的喷头垂在半空，水流细得像撒尿。
“李叔，您这房子……确实得好好改造。”林晚拿出卷尺，刚要量客厅的宽度，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两步，手忙脚乱中抓住了旁边的衣柜门——“哗啦”一声，衣柜门直接被她扯了下来，里面掉出来一堆旧衣服，还滚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李建国赶紧弯腰去捡，脸涨得通红：“这衣柜是我老伴儿当年陪嫁的，用了三十年了，早就不结实了……”
林晚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刚想道歉，就看见李建国打开了那个红色盒子，里面居然是枚金戒指，款式老旧但擦得锃亮。“这是我跟老伴儿结婚时买的，她走了之后我就放衣柜里了，没想到今天差点被你摔出来。”李建国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也软了，“这次改造，主要是想给我小孙女弄个儿童房，她爸妈工作忙，周末总来我这儿住，以前那间小房间堆满了杂物，孩子只能睡沙发。”
林晚心里一动，刚想说“您放心，我肯定给您设计好”，突然听见“哐当”一声，客厅的窗户被风吹得撞在了窗框上，紧接着，她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不好！我的红烧肉！”李建国突然跳了起来，冲进厨房，林晚也赶紧跟过去，就看见厨房的煤气灶上，一口铁锅正冒着黑烟，锅里的肉已经烧成了黑炭，油星子噼里啪啦往外溅，差点溅到旁边的纸箱上——那箱子里装的全是旧报纸！
“快关火！”林晚反应比李建国快，一把拽过煤气灶的开关，可开关像是卡住了，怎么拧都拧不动。黑烟越来越浓，呛得她直咳嗽，李建国急得直跺脚：“这破灶早就该换了！上次就卡住过，我还没来得及修！”
林晚看着锅里越来越大的火苗，脑子飞速转着，突然想起包里有瓶矿泉水——是早上婆婆塞给她的，还没来得及喝。她一把扯过包，掏出矿泉水就往锅里倒，“滋啦”一声，水汽混合着油烟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她被呛得眼泪直流，却听见李建国喊：“别倒了！锅要炸了！”
她赶紧停手，抬头就看见铁锅的边缘已经烧得发红，再晚几秒，说不定真的会炸。两人跌跌撞撞跑出厨房，李建国还不忘抓过桌上的手机：“我得给物业打电话，让他们来看看煤气灶，不然太危险了。”
林晚靠在墙上喘气，看着满屋子的黑烟，突然觉得又好笑又惊险——她本来是来谈生意的，结果差点成了“厨房灭火英雄”。正想着，手机响了，是赵晓菲打来的，她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赵晓菲的声音带着点慌张：“晚晚，跟你说个事儿……那个客户李建国，他好像没跟你说，他那房子下周就要拆迁了，这次改造只是想让小孙女住最后一个周末……”
林晚愣住了，手里的手机差点滑掉。拆迁？那她做的设计方案还有什么用？而且下周就拆，就算今天出方案，施工也赶不上啊！她刚想追问，就听见客厅里传来李建国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林设计师，实在对不起，有件事我没跟你说……”
林晚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走向客厅。她倒要听听，这位看起来老实的大叔，还藏着什么没说的事。可走到客厅门口，她看见李建国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脸上是愧疚的表情，而信封上的地址，居然是她之前面试过的那家大型设计公司——也是现在业内最有名的“创美设计”。
“林设计师，其实……是创美设计的王总让我找你的。”李建国把信封递过来，声音低了下去，“王总说，他看过你之前在短视频上发的儿童房设计，很欣赏你的理念，但他知道你开了工作室，不好意思直接挖你，所以让我以客户的名义找你，想看看你的实际设计能力……”
林晚接过信封，手指有些发颤。创美设计的王总？那个业内出了名挑剔的王启明？他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而且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她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名片和一张邀请函，邀请函上写着“邀请林晚设计师参加创美设计年度合作方评选”，评选结果将决定是否能获得创美设计的长期合作机会——那可是能让她的工作室起死回生的机会！
可就在她抬头想追问李建国更多细节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厨房的方向，有火星从门缝里飘了出来。刚才的火不是已经灭了吗？怎么还会有火星？她心里一紧，刚要喊“李叔，厨房好像还有火”，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厨房的窗户突然被炸开，一股黑烟瞬间涌进了客厅。
“不好！是煤气泄漏！”李建国脸色煞白，拉着林晚就往门口跑，可刚跑到玄关，就听见楼道里传来鹦鹉的惨叫声，还有人喊“着火了！吉祥里8号着火了！”
林晚看着身后越来越浓的黑烟，手里还攥着那张能改变工作室命运的邀请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次不仅生意没谈成，还差点把自己困在火场里，可创美设计的事还没问清楚，她到底该先逃命，还是先弄明白王总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