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实验室里还浮着薄薄的凉意，窗外的树影在微风里轻轻摇曳。陈默正低头调试示波器，指尖在旋钮上细致地调整，屏幕上的波形渐渐趋于平稳。
门被推开，苏雪走了进来。她没作声，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桌角那枚粉色蝴蝶结发卡上。它半掩在记录本下，像是主人匆忙间落下的。
她走过去，用指尖轻轻拈起，夹进了采访本里。
\"她昨晚又来过了？\"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明显的凉意。
陈默头也没抬，继续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来了会儿，看了看设备就走了。\"
\"就看了看设备？\"苏雪走到他面前，把采访本往桌上一放，\"那你说说，她的发卡怎么会在你这儿？\"
他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
下一秒，他伸手轻轻一拉，苏雪没防备，整个人撞进他怀里。他的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声音压低了些：\"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吃味了？\"
苏雪挣了挣，没挣开。脸颊微微发热，嘴上却不肯服软：\"我是公安家属，关心科研安全。\"
\"哦。\"他点点头，反而靠得更近，鼻尖几乎蹭到她耳畔，\"那我告诉你，她昨天带了个巧克力盒子，里头藏着监听元件。我拆了，顺手做了反向追踪。她现在是我们放出去的信号诱饵，不是什么红颜知己。\"
苏雪身子微微一僵：\"那你让她常来？\"
\"我不让她来，敌人就不会找她？\"他松开一只手，从胸前口袋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到她眼前，\"看看这个。\"
她接过来展开。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明天下午三点，老槐树下教你调频技术。一看就是沈如月的笔迹。
\"这就是你们的教学安排？\"她盯着那行字，声音有些发紧。
\"你觉得呢？\"他没收回纸条，任她攥着，\"她连接收频率和发射频率都分不清，还教别人调频？我要真去教她，怕她把天线接错把实验室炸了。\"
苏雪没说话，指节微微发白。
\"你是怕我被人拐跑了？\"他轻笑一声，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可你想想，我要是真想瞒你，何必让你知道这些？我能瞒过所有人，但没瞒你。\"
她仰头看他：\"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试探我？\"
\"这不是试探。\"他顿了顿，\"是提醒。你要是哪天不在乎了，我才该担心。\"
苏雪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探进他另一个衣兜，摸出张同样的纸条。这次写的是：老师说让我别带吃的了，下次直接去学电路图。
她扬了扬纸条：\"这也是陷阱？\"
\"当然。\"他接过纸条塞回口袋，\"她要真带吃的来，说不定又是什么新型窃听装置。现在让她学'技术'，她反而不敢乱动东西，还能帮我引蛇出洞。\"
\"你就这么利用她？\"她皱眉。
\"是她自己想学。\"他耸耸肩，\"我只是顺水推舟。她要真存了坏心，早该动手了。可她每次来，第一句话都是'我哥有没有打电话骂你'——这样的人，能信不过？\"
苏雪沉默片刻，把手中那张纸条仔细折好，塞回他胸前的口袋里。
\"别让人拿你当靶子。\"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他在后面叫住她。
她停下，没回头。
\"知道我为什么只让她在实验室待十分钟吗？\"他说，\"因为超过这个时间，你就一定会出现。\"
苏雪肩膀轻轻一动。
\"我算准了你的作息。\"他声音放轻了些，\"你每天九点十五分准时来查实验室登记表。我不让她久留，就是不想你生气。\"
她终于回头，眼神复杂：\"所以这一切，都在你算计之内？\"
\"大部分是。\"他笑了笑，\"但你刚才被我抱住时脸红的样子，我没算到。\"
苏雪瞪他一眼，快步走出门去。
门关上后，陈默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走到通风口下方，打开记录仪，调出昨晚的音频片段。
一段模糊的声音播放出来：\"……目标已接触，信号源确认，准备启动b计划。\"
他按下删除键，屏幕一闪，数据清空。
几分钟后，走廊传来脚步声。
门又被推开。
沈如月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塑料袋，脸上带着笑：\"陈老师，我给你带了豆浆油条！\"
陈默抬头看她，表情平静：\"我不是说了，别再带东西来？\"
\"这次真的没问题！\"她赶紧把袋子放在门外的椅子上，\"我在食堂买的，当着师傅的面装的！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吃一个给你看！\"
说着就要拆包装。
\"行了。\"他摆摆手，\"信你。\"
沈如月松了口气，走进来左右看了看：\"刚才苏记者来过？\"
\"嗯。\"
\"她……没说什么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她说你太频繁出入实验室，容易引人注意。\"陈默看着她，\"所以从今天起，你不准再一个人来。\"
\"啊？\"她急了，\"可你说好要教我调频的！\"
\"谁说我不教了？\"他翻开笔记本，撕下一页纸，写下几个数字，\"明天下午三点，老槐树下见。我给你讲讲怎么分辨民用频段和军用加密信号。\"
沈如月眼睛一亮：\"真的？你可不能放我鸽子！\"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把纸条递过去，\"记住，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哥，他知道了又要打电话吼我。\"
她接过纸条，宝贝似的塞进衣兜，用力点头：\"明白！我一定准时到！\"
等她蹦跳着离开，陈默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
对面教学楼顶层，窗帘微微晃动。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窗帘，回到工作台前，打开抽屉，取出一支新的润滑油。这一次，管身上贴着一张小标签，上面画了个小小的对勾。
他拧开盖子，往昨天那把十字螺丝刀的握柄上又涂了一层。
油膜比之前更薄，几乎看不见。
但他知道，这一层含有微量导电粒子，一旦有人触碰并试图拆卸特定设备，信号会自动触发记录程序，并锁定接触者的生物特征。
这是他给\"观众\"准备的新礼物。
中午过后，阳光斜斜地照进实验室。
陈默正在整理工具包，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没说话。
\"陈默。\"电话那头是个低沉的男声，\"听说你最近挺忙。\"
\"你是谁？\"他问。
\"我是谁不重要。\"对方顿了顿，\"重要的是，有人觉得你太喜欢玩火了。\"
\"哦？\"他靠在椅背上，\"那你替我转告他，火这东西，玩多了，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纵火者。\"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挂断了。
陈默把手机放回桌上，目光落在墙角的信号捕获仪上。
绿灯依旧闪烁。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把沈如月留在椅子上的塑料袋拿进来，打开。
豆浆杯盖完好，油条用牛皮纸包着，一角还印着食堂的红色印章。
他拿出一颗糖，是从油条纸里掉出来的。
红色糖纸，方形，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
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甜味很正。
没有异常。
但他还是把剩下的糖收进了证物盒。
傍晚前，苏雪回来了。
这次她没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收拾工具包。
\"你还真打算去老槐树下？\"她问。
\"不去，怎么等人上钩？\"他拉上拉链，\"而且，我也得让某些人相信，我对'教学'很上心。\"
她走近几步：\"注意安全。王振国的人最近在城西活动频繁，不排除他们派人冒充学生接近你。\"
\"知道。\"他抬头看她，\"所以我会带录音笔，也会让实验室的监控对准那个方向。\"
苏雪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枚微型耳机递给他：\"公安部新配的，接收距离五百米，别弄丢了。\"
他接过，放进内袋。
\"还有。\"她盯着他，\"别跟沈如月靠太近。她可以演，你不行。你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就会被抓住。\"
\"放心。\"他笑了笑，\"我只跟她保持三步距离。\"
\"为什么是三步？\"
\"因为再近一步，\"他看着她，\"你就该冲出来把我拽走了。\"
苏雪瞪他一眼，转身要走。
\"苏雪。\"他在后面叫住她。
她停下。
\"明天的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守在附近。\"
\"我不是去守你。\"她背对着他说，\"我是去检查校园监控线路。\"
说完，她迈步离开。
陈默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
时间指向五点四十分。
他拿起桌上的纸条，那是沈如月留下的那一张。
他把它仔细折好，放进密封袋，贴上标签。
然后打开电脑，在加密文件夹里新建一个文档。
标题写着：【诱饵行动-阶段二】
他输入一行字：
\"目标已确认接受明日三点会面邀请，预计接触者将在两点四十分抵达老槐树周边区域。\"
敲下回车键。
屏幕右下角，时间跳转为五点四十一分。
窗外，夕阳把树影拉得很长。
他站起身，关掉实验室主灯。
只留下角落那台信号捕获仪，绿灯持续闪烁。
像一只无声呼吸的眼睛。